长篇小说 人世间 第七十章 他乡结亲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牛的草原    阅读次数：4772    发布时间：2019-08-18

公鸡总是在自己的粪堆上称英雄。

——英格兰谚语

此时，易卜拉欣和马奴里的长子牛玉山带着同父异母的弟弟牛天山正好在张掖城里做生意。他们在每个主麻日都要到礼拜寺里做礼拜，与韩大人家的管家韩德义经常碰面，渐渐地熟悉了起来。

一次，韩管家在与牛玉山的闲谈中了解到他还没有婚娶，便向他介绍了阿西娅等3个人的情况，表示愿意给他从中做媒。

牛玉山对韩管家的热心表示感谢，相约第二天到韩府去拜访，亲眼见一见本人。

第二天，牛家兄弟带着茶叶和冰糖来到韩府做客。

看着韩府高屋阔院、富丽堂皇的样子，牛玉山不禁回想起牛家当年的富裕境况来。他为自己和弟兄们没有守住父亲置办的家产感到万分惭愧。

蒙在鼓里的阿西娅、阿依夏和米娜尔都以为来者就是普通的客人，按照韩管家的吩咐，依次分别端上了盖碗茶、点心和水果。

牛玉山看见3个姑娘都长得端庄漂亮，举手投足显出很懂规矩，尤其是阿西娅更加温柔懂事。

牛天山则以自己年纪还小为借口，没有选定其中的任何人。

牛玉山把自己的想法悄悄地告诉了韩管家。

送走客人以后，韩管家把阿西娅等3个人叫了过来，向她们转告了大太太的想法：“你们都已经15、6岁了，也到出嫁的年龄了。大太太想把你们作为自己的女儿嫁出去。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就给你们瞅视人了。如果不愿意，我就给你们的父母亲写信，让他们派人过来领你们回乐都老家去。”

3个姑娘羞得脸蛋通红，低着脑袋扭捏了半天，然后都说要回乐都老家去。

韩管家说道：“阿西娅，前面来的客人是从临夏来做买卖的。那个大哥看上你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就给你们做媒人。”

阿西娅这才记起刚才给客人端茶的时候，其中的一个客人端详了自己好一会儿。原来他是在看人呢。那个人看上去个子高大，相貌堂堂，浓眉大眼，说话干脆，倒像是一个好人。

阿西娅想了半天，才低声说道：“瑙得听父母的话。还是先写个信回去，问问他们的意见吧。”

第二天，韩管家替阿西娅写好了家信，然后寄了出去。

没有过上多长时间，阿西娅的父亲巩国原写来了回信，说是要亲自到张掖来探望女儿。

果然没过几天，巩国原带着女儿巩夏荷从青海省的乐都县来到了甘肃省的张掖。两年未曾见面的父女、姐妹团聚在了他乡异地，自然是格外的亲热。

巩国原看到女儿一切尚好，心中不由得对韩大人家产生了好感。

阿西娅问道：“阿妈和连朝、迎春、秋菊都好吧？”

嘴快的巩夏荷告诉阿西娅道：“阿姐，都好着呢。阿妈给瑙们生了个尕弟弟，大名字叫巩连贵，小名字叫贵娃。”

牛玉山在张掖城关一家有名的老字号饭店宴请了巩国原和阿西娅、巩夏荷。他在宴席上态度恭敬，礼数周到，不仅夹菜劝茶，而且端出了给巩家每一个人赠送的礼物。他给巩国原和王天英每人送了两块做衣服的丝绸和毛布，给每个孩子都买了一双只有富人家孩子才能穿得起的皮鞋。男孩子的是黑皮鞋。女孩子的是红皮鞋。

巩国原平时为人厚道实在，如今遇到一个这么能说会道和办事妥当的年轻人，心中十分欢喜。但是，他还是有一些在乎双方的民族、信仰和生活习惯的差异。

他悄悄地征求阿西娅的意见：“你愿不愿意？”

阿西娅羞涩地回答道：“阿爸看着顺眼就可以了。”

巩国原又问道：“他们是回回撒尔塔人，你能够习惯他们的生活吗吗？”

阿西娅轻声地回答道：“刚进韩大人家的时候就随了他们的教门，这两年也习惯了。韩大人是撒拉人。他是撒尔塔人。他们都是一个教门的，没有什么区别。”

巩国原心中明白，女儿已经看上这个撒尔塔年轻人了。

吃完丰盛的菜肴，巩国原回到了韩家。他与韩管家坐在一起商量，最终同意了阿西娅与牛玉山的婚事。

韩管家高兴地说道：“这是再好不过的喜事！巩大哥，恭喜你啊！瑙看啊，你们一个家在甘肃的临夏，一个家在青海的乐都，两个地方相距遥远，鉴于目前的社会形势，到哪里去都不方便，干脆就在张掖举办婚礼吧，免得你再跑趟子，白白地浪费银子。”

巩国原觉得韩管家的话很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了。

3天以后，牛玉山在那一家老字号饭店里摆了几桌子宴席，邀请了一些朋友邻居，举办了一个民汉混合的婚礼，把阿西娅从韩家迎娶到自己租住的地方，一起过起了新婚的日子。

巩国原看到自己的女儿找到了家境和为人都很不错的女婿，在张掖又小住了几天，然后心满意足地带着活蹦乱跳的夏荷回乐都了。

与此同时，在青海省的西宁，解放军在解放西宁以后在街道上设立征兵站，广泛征召青壮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充实肩负着解放全中国的革命队伍。

在西宁电业公司工作的巩连朝跑到大街上看新鲜，发现解放军官兵对老百姓态度和蔼，不但不欺压老百姓，而且为老百姓做了很多的好事，受到了老百姓的热情欢迎。

他在激动之下跑到征兵站，报名参加了解放军，随即开往青海的西部地区，消灭盘踞在那里的国民党军队残部。

1950年6月，朝鲜发动了“解放南朝鲜，统一朝鲜半岛”的战争。由于朝鲜半岛西邻中国和苏联两大社会主义国家，东部又是美国的盟友韩国和日本，战略位置十分重要，而且需要防止红色革命的不断蔓延，美国联合十几个国家，打着“联合国军”的旗帜，进入朝鲜半岛，支援南朝鲜军队打击朝鲜人民军。

朝鲜半岛的战火一直延绵到了中朝边境。朝鲜领导人紧急求助中国援助。

唇亡则齿寒。历史上，朝鲜长时间是中原王朝的藩属国。王室遇到国内动乱或者外敌入侵，都会求助中原王朝。例如大明万历年间，朝廷出兵与侵犯朝鲜的倭国展开了3次大的战争，保证了朝鲜国土的完整和王室的续存。

新成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立即整编队伍，组成了上百万的中国人民志愿军，雄赳赳地跨过鸭绿江，出兵朝鲜抗美援朝。

10月19日，巩连朝所在的部队进入了朝鲜境内的新义州。

他跨过鸭绿江大桥以后原地休整，忽然听到守卫大桥的一名战士说着一口青海方言，忍不住地上前问道：“你是青海人？”

那个战士回答道：“是的。听口音你也是青海人。瑙叫陈小山。你呢？”

巩连朝回答道：“瑙叫巩连朝，乐都人。”

陈小山说道：“瑙是西宁人。”

巩连朝对在万里之遥的异国他乡遇到老乡感到非常高兴。但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陈小山以后会成为自己妹妹巩夏荷的丈夫。

同月，在甘肃省的临夏，甘肃省根据国家颁布的民族区域自治政策，把临夏东部分散在4个县里的东乡自治区合并起来，成立了相当于县一级的东乡自治区。

马德海等众多的撒尔塔老百姓感到欢欣鼓舞，感觉到新中国与自己的生活和命运息息相关，也切身感受到自己是新中国的主人了。他们参与革命活动和建设的积极性空前高涨。

一些人不解地向新政权的干部问道：“国家为什么要给这些野蛮的土人建立自治区？这不是给他们创立独立王国嘛！”

新政权的工作人员耐心地解释道：“这是我们党的光辉政策，是公平对待少数民族的英明做法。旧社会，反动阶级压迫广大劳动人民，少数民族受到的压迫尤其深重。我们建立新社会就是要解放全国各族人民。

实行民族区域自治政策有以下几大益处：

第一，有利于维护国家统一和安全。民族区域自治是以领土完整、国家统一为前提和基础的，是国家的集中统一领导与民族区域自治的有机结合。它增强了中华民族的凝聚力，使各族人民特别是少数民族把热爱本民族与热爱祖国的深厚感情结合起来，更加自觉地担负起捍卫祖国统一、保卫边疆的光荣职责。

第二，有利于保障少数民族人民当家作主的权利得以实现。

第三，有利于发展平等团结互助和谐的社会主义民族关系。

第四，有利于促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蓬勃发展。”

1949年 9月25日，中央政权在刚刚获得解放的甘肃省推行民族区域自治政策，在临夏、和政、宁定和永靖4个县的撒尔塔人聚居地分别设立了东乡自治区，使撒尔塔人历史上第一次获得了官方的认可。

在东乡的韩穆则岭，马海德作为当地的撒尔塔人的头人，代表村民们出面迎接解放军。他惊愕地发现，解放军和以往的军队截然不同，既不抢夺和征收老百姓的粮食，也不抓壮丁征兵，更不强迫老百姓充当差役，而是把地主的土地平均分给穷人，把祖祖辈辈受人歧视和白眼的撒尔塔人当作了这块土地上真正的主人。

马海德的心中逐渐打消了对解放军的顾虑，和老伴马丽艳商量了一下，主动把解放军干部请到自己的家里，端上热呼呼的茶水和散发着独特香味的东乡鸡块，请解放军干部品尝。

解放军干部多数是外地人，对撒尔塔人并不了解。他们通过与马海德的交谈、走访老百姓，对撒尔塔人的历史和社会情况有了初步的掌握，有针对地开展工作

解放军干部告诉马海德说：“9月29日，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选举了中央人民政权委员会，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并且通过了起临时宪法作用的《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

《共同纲领》中明确规定：各少数民族聚居的地区实行民族区域自治，按照民族聚居的人口多少和区域大小，分别建立各种民族自治机关。”

马海德试探地问道：“民族自治是阿么个意思？”

解放军干部解释道：“就是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各民族自己管理自己的事物。”

马海德笑着说道：“那怎么可能呢？没有官府，天下还不大乱了！”

解放军干部说道：“我们就是要打倒压迫和剥削人民的旧官府，培养各民族的干部，使各族人民当家作主。”

马海德觉得解放军干部说得很好，但是，对究竟如何当家作主还是有些模糊不清。

马海德被村民和解放军推选为韩穆则岭军管会的群众代表，协助军管会开展各项工作。那些日子里，马海德总是认为自己在梦中一样，听到的话、需要做的事情都是那么的新鲜，正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啊。

不久，从锁南坝镇传来了一个啼笑皆非的故事。那里的几个撒尔塔积极分子没有弄懂民族区域自治的精神，以为要成立像苏联的加盟共和国一样的政治实体，提出了建立锁南坝自治共和国的方案，结果被派到临夏城里专门学习有关政策去了……

在西乡的尕阴屲，解放军解放临夏城以后还要去解放更广大的地区，因此只是留下了一小部分干部做群众的工作，大部队继续向西部开拔了。

韩索菲听说解放军解放了临夏城，知道他们早晚会来到尕阴屲的。虽然家里的房屋、土地和财产已经让几个不成材的儿子折腾殆尽，但是，牛家人中与国民党、马步芳有着扯不清的瓜葛，共产党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解放军没有来到尕阴屲，关于他们的各种消息却不断地传到黄土塬上来。

韩索菲听到儿子们转述解放军为老百姓做好事的事情，轻蔑地一撇嘴巴，冷冷地说道：“瑙经过了清朝、民国两个朝代，什么样的官府和军队没有见过？官官相护，盘剥百姓。如今共产党做了江山，它还能好到哪里去？”

当牛万山讲完解放军干部组织老百姓斗争恶霸地主，给穷人分田地的事情以后，韩索索眨巴着淡黄色的眼睛，似乎有些忐忑不安了。

过了没几天，解放军干部到各家各户走访，了解老百姓的生活和家庭情况。

韩索菲假装生病，躲在屋里没有出来见解放军干部。

她轻轻地把糊着草纸的格子窗户推开一个缝，偷偷地打量坐在院子里解放军干部。只见他们穿着一身土黄色的制服，帽子上有一颗红色五角星，态度和蔼，说话温和，只是说话的口音不怎么熟悉。

韩索菲听到解放军干部最后说道：“你们准备一下，明天和我们下山去修公路，不是白干，给你们发工钱。”

牛家几个兄弟平时散漫惯了，这会儿看到解放军要组织他们去劳动，心里十分不愿意，但是，又不敢直接反对，便含含糊糊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