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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冉龙发的骄傲光阴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余启富    阅读次数:3937    发布时间:2020-01-23


  光阴给予每个人的一生都有一笔别样的馈赠,只是有的人的份额微乎其微,有的人的却数可累指;有的人尝过苦与甜,有的人却历过死与生;有的人有一份渴慕就有一份赏赉,有的人却将太多囊括席卷,赚个盆满钵满。而这里,笔者于半生时候得机访见的一位,于份额、于亲历、于所得均不可谓不令人震撼!
  

  家贫奔出路两度应征兵
  
  1955年9月24日,冉龙发出生在余庆县小腮镇春景村大窝凼一户农民家庭。兄弟姐妹共8人,头上两个姐姐,脚下一个妹妹,他排行第四。1959年饿饭,一个劳动人口一顿二两粮食,他4岁,整天里吃不饱,嚼草根咀树皮把命留了下来。8岁入小学,13岁辍学还乡参加队社劳动,出工一天记5分,比一个正常劳力的一半还少1分。家庭参加集体劳动的总工分增加了,家庭贫穷的状况却没有立刻改变。吃与住仍是这个家庭最大的问题。在南方,这样的情形谁都能想见,七八个子女的人家,五柱四瓜的木屋,哪有一点宽处。好几个娃住一屋,夏天挤凉席,冬天拼薄被。好在家风整肃,互敬互谅,和睦团结。就这样,谁个弟妹都身体强壮:一不伤风,二不感冒。
  1972年,乡里筹备修建两河口水电站,冉龙发时年17岁,怀着建设美好社会主义国家的强烈愿望,他积极报名参加电站建设。
  他勤学肯干,跟着年长的老乡们开山放炮、筛选石料、刻石錾花,学到许多劳动技能。如果不是受后来“祖国需要”的召唤,照他这时的人生方向,他一定是一个出色的开山工人或乡村石匠。
  1973年秋,他报名参军,因体检不达标准未被录取,继续回采石场开山凿石三年,苦风苦雨,锻炼体能,增强体质。1975年秋,他第二次报名应征得以顺利通过。尽管这样的结局来得迟了些,但对他来说还是有说不出的高兴,这一天毕竟来了。
  在当时的情况下,一个青年人能被祖国挑选出来入伍培养,那是极其光荣的事情。
  1976年农历二月,他离开家乡别了亲人,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后又改乘两天汽车到达我国西南边陲云南省耿马县团部。休整了一天,后开始集训。
  在团部新兵集训了一月,他给分配到沧源县边防前哨连。
  从团部到前哨连队不通公路,新兵蛋子们沿着中缅国界线步行五个多小时到达连队。国界两侧的老百姓都是佤族,跟他们语言不通。他们都知道我们是保护他们的兵,路上撞见,他们也无需畏惧,只像咱们平常相遇一样让让道,则即算是有礼了。
  前哨连队坐落在大山深处,那里人口稀少,外援不便,军需重器均靠人挑马驮进山,生活上猪肉、蔬菜亦得内里拨人种植补给。当时部队生活还相当艰苦,但是一想着自己是人民子弟兵,自己的责任就是为人民守疆土,只要后方人民安居乐业,蛋子们就觉得自己吃再多的苦也值。
  练拳、肉搏、投弹、射击、躲藏、营救、站岗几十项军事课目反复练习,月复一月,在大山深处很快度过半年。
  
  基地种军粮初战小失利
  
  1976年下半年,连部接到军分区命令:调一个排到军分区产粮基地执行新任务。连部将这个新任务下达给了冉龙发所在的排。
  到了基地,训练没有之前单一、紧张。冉龙发与战友们一边积极参加军垦劳动,执行新任务;一边加强政治理论学习,追求进步。在基地,他光荣加入了部队党组织,成为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同年被任命为二班副班长,翌年又升二班班长。这时,在分区基地的军垦任务已告一段落,全排战士又调回原边防前哨连,继续履行保卫边防的国家使命。
  重返前沿,边境已经不再安宁。越南国在别国势力的操纵下屡屡犯境,杀边民,烧民舍,炸学校,移界碑,肆行无忌,无恶不作。罪恶的铁蹄恣意践踏我数十平方公里土地,视我子民生命如草芥,欺我泱泱中华无威严。听闻不断升级,我南疆战士个个摩拳擦掌,义愤填膺,恨不能立刻站到祖国南疆最前线,踹脚踢腿同仇敌忾齐把强盗撵。
  1979年元月,中央决定自卫还击,给予侵略者以沉重打击。南疆前线做出部署,冉龙发所在边防三团遵照上级指示,抽调出两个边防连开进前线。
  冉龙发所在的连队接到团部命令,他们第一时间赶到了指定位置——中越边境前线的勐拉国营农场。在那里,他们与同时到达的其他战斗连队一起组建成了新独立师。
  新独立师在农场集训了一个月。
  临战前,步兵们都去为炮兵部队足足送了两天弹药。从农场到炮兵阵地,一天只能完成一趟。即便如此,回到农场时谁都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衣服,全身尘泥。农场工人和当地百姓见此情景,都自发来到兵营,帮助战士们洗衣服,扫营房。看着一个又一个年轻的兵娃精疲力竭的样子,他们心疼极了。当他们把洗烫得干干净净,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交到战士们的手里时,仿佛还有千言万语要叮咛。正是他们这时候的一个微笑,一语叮咛,战士们倍增了保家卫国的战斗意志和力量。
  1979年2月17日6时50分,中央军委命令云南——广西接越南边境一线全线反击,自此,自卫还击战的序幕正式拉开。
  炮弹像雨点一样排山倒海似的倾泻在越南的土地上,半小时后,步兵部队发起了总攻。
  冉龙发所在的连队被选作了尖刀连。炮声落,进攻就开始,战士们如龙似虎跃地而起,朝着敌人所在的方向奋力出击。
  在炮兵部队强大炮火的攻势下,越南军队全线败退,溃不成军。小山被掀了顶,丛林绝了鸦,看着硝烟弥漫的前方,听着战友噗噗的脚步,原野大片的绿意收不进视野。
  连队乘胜出击,尖刀连快速推进。冉龙发手持冲锋枪冲在最前面,越方炮弹不时从头顶尖叫着飞过,身旁也还有些不长眼的炮弹“噗噗”落地,在几十米远的地方零乱地钻出一个两个小坑,掀起丈余高的粉状飞土。蚊虫再小,当然也会伤着人的。这种时刻,全连战士唯一可做的就是卧倒躲避,直到敌人的炮弹嚣张累了,想喘息一口气。战士们就抓住这个间隙断断续续推进。一阵儿躲避,一阵儿推进。几十公里的距离,部队几乎用了一整天。
  时间到了下午5点,尖刀连已经进击到一处大山脚下。
  山脚谷地狭长,北面是自己的祖国,南面是越南国土地。当地天色已晚,沟谷显出淡淡的暮色。我军早上发起的进攻令仍然没有更变。尖刀连继续向前,径直插入越南国土地。
  虽然之前的战斗仿佛没有危险,但是大家仍然保持着高度警惕,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生与死的两道门间,防着冷枪、暗箭。什么都有可能!
  这可不是影视拍摄时布置的特景。尤其是在这样一山一石都那么不可替代的地方,眼前的土地草色并不悦目,尘泥的味道带着血腥味令人作呕,山风不带一丝凉意,幸有深谷间流淌的山溪偶尔传来亲切的声响,或许因为那里是指示往祖国亲人的方向。
  这时,若不是为着一场惩戒狂暴之徒的战争,谁愿意离开自己的祖国站在恶人的土地上。
  谁也不发出一点声响,谁也还没有发现暴徒的行迹和他们躲藏的地方。
  连队继续推进。
  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谁也没有想到会是在这么平静的时候。尖刀连遭遇了越南军设下的地雷群,连队四班被地雷当场炸死炸伤近半。来自山东省滕县和四川省江津县的两名战士当时身亡。连长命令全连战士用爆破筒、炸药包对付地雷群,打开进攻通道。
  战士们立刻行动起来,上好拉火环,等待出发的命令。
  恰时天晚,师部命令尖刀连后撤十公里扎营。
  既是撤,死伤的战友也当回家了。担架走在道路的左边,军旗护卫在道路的右边。



军过拉发桥激战夺要冲

  
  第二天清晨,部队改变了进攻路线,从拉发开赴中越大桥。这时的中越大桥已经毫无障碍,从建筑物遭受损坏的程度看,昨日的战斗没有对它产生大破坏,只是这日纵队过境没有见着越南国大兵,让人不觉有人去楼空的感慨。
  中越大桥在中越边境有好几座,它们原本都是老一辈革命家革命友谊的见证。1956年11月18日至22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总理周恩来、贺龙带领中国代表团访问越南,使中越关系进入到一个前所未有的良好时期。两国人民把这种关系下修建、改造造福于两国人民的边境桥看得珍贵,均称之为友谊大桥。
  可是,今日的拉发中越大桥之景确实令人惋惜。
  回望一眼数十米外咱们的边境废墟,和山岗子上那些被越南大兵无端夺去的生命新添的坟茔,战士们的心里有如烈火焚烧。
  连队顺着桥头的越南公路一线直接推进15里,突见地势起了变化,连长固然不敢冒进,继续前行,部队将处于一片较大的开阔地。如果不把自己设计成靶子,谁也绝不愿意白白置之此地。后来知道,连队正处于一个军事要地的豁口,叫老虎冲,名字有些恐惧。冲顶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上级指示连队就地扎营。之前的越军也曾在此顽抗阻击。
  命令传下去,连队迅速占领冲顶,连队快迅驻防下来。一边扩大范围侦察,高度警戒;一边速挖防炮洞,稍作休整,以待下一步行动命令。
  看着营地四周那些越南士兵冰冷僵硬的尸体,战士们心中的仇恨隐隐得到几分抚慰。心想:他们是做了大恶人的鹰犬才丢的性命,今天却受到大恶人露尸荒野的遗弃,那是上天给了他们应该有的惩罚!
  部队在老虎冲驻守了一天,一切平安无事。
  20日,上级命令继续向越南纵深挺进。
  连队前进了七八公里,到达封土、莱州两县的交汇处。路口处分左通往越南封土县,分右通往越南莱州。两地汇合处,可谓是军事、交通的要冲了。的确,敌人早在这里修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并派遣了重兵阻击。
  同时赶达这里的并不止是冉龙发连队,也还有从别的进攻线赶过来的连队,共计一个营的兵力。大家匍匐分散隐蔽在单兵枪械射程的范围之外,等待进一步的命令。
  需要进攻的目标就是两条交叉道路中间的一百号高地和八八零号高地。两个高地互为掎角,唇齿相依,山高坡险,从山脚到山顶遍布着“之”字型的战壕,每一道战壕还有很多地堡。望远镜里全都清晰可辨。
  进攻发起后,我后方炮火展开密集的攻势,坚守在阵地上的越南士兵毫无还手之力,全都躲进暗堡。当炮击结束,他们又蹿到战壕里张狂。明的堡垒给炸毁了,暗的又冒出来。这样的暗堡开始的时候让冲在最前面的尖刀连吃了不小的亏,许多战士都倒下了。
  暗堡的位置暴露出来了,我后方炮火像长了眼睛似的在越军的暗堡上开了花。
  山脚的敌人很快就给我们消灭。战士们继续向前。山腰的残余暗堡跳出来了,向着山脚下扔掷手雷,扫射机枪,尖刀连被压制在敌人山脚的战壕里抬不起头。因为有过惩治山脚暗堡的经验,山腰的暗堡抬头不久就给我后方炮火盯上。结果,就像秋后的蚂蚱没有蹦跶几下就完蛋了。
  战士们顺着敌人的战壕蜿蜒而上,心中的愤怒说涨就涨。山炮掀开了地堡的盖子,地堡里的家底重见了天光。每一个地堡都可供越军驻扎一个班,所藏物资则可供他们吃上数月。然而,这些军需物资所有的大米袋子都用红漆印制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制造”的字样,时间注记在“1976年11月”或“1977年11月”。
  1971年、1972年我国南方水稻产区大天干,越南共产党抗美救亡正艰难,我国政府号召全国人民勤俭节约支持越南人民的民族解放斗争,从军事、经济、交通、生活物资诸多方面给予积极援助。1973年抗美战争结束后,我国在很多方面仍一如既往地给予他们援助。而今看到这些东西,想到我国人民是在自己多么困难的条件下无偿支援了越南执政党的国家独立和民族解放斗争,我们曾帮助的一群人是多么忘恩负义的家伙啊!
  战士们义愤填膺,脚下显得轻松有劲。冉龙发班冲在进攻线的最前面,他和班副带着全班战士快速移动,一梭子又一梭子交替冲锋向前。转过四五层战壕,就要接近山腰了,山顶的暗堡突然复活,狂嚎起来了。紧接着另一高地的暗堡也像惹急的马蜂一样发标,重型机关枪“哒哒哒——哒哒哒——”叫个不停。本已经自顾不暇,这时候却表现出点点慷慨为对方赴死表达了一丝安慰。
  两个高地的暗堡就那么互相交流一阵,形成交叉的火力支援,对着我山腰的战士疯狂扫射。我后方山炮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同时压制住两处高地的火力。我负责攻打百号高地的战士们迅速冲上高地,荡尽了高地残敌,转而同攻八八零高地。
  或由于亲眼见证了同类从趾高气扬的斗士如何变成了英雄之师脚下的尘土的过程,成了孤岛的八八零高地守敌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末日,他们打枪没了准,射出的子弹在尖刀连战士们的身边“噗噗”腾起浅浅的泥尘。地堡门早已给我山炮掀翻了,再做螳臂当车的阻击只是装样子罢了。谁还愿意那样无谓抵抗,自取其辱呢?所以,当冉龙发和战友们端着枪冲进地堡,朝着深深的堡里大喊:“若松空叶,宗堆宽红毒兵。(缴枪不杀,解放军优待俘虏)”,里面的残敌恶毒地引爆了炸药。硝烟散去,才发现这个暗堡是一个死窟窿,驻扎这里的一群是敢于亡命的人,他们最后那一阵垂死挣扎除了自认为表明了他们有多凶悍,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吸引我军注意力,掩护百号高地的部分敌人尽可能远远逃离,因为,一百号高地的暗堡里还有暗道穿出后山。当时,拿下百号高地没有进行分兵追击。
  顽敌助恶人逃脱了死亡的法杖,怒吼的山炮就给了他应有的惩罚。
  
  背水守阵地再夺虎狼山
  
  拿下两个高地,夜幕开始降临,部队决定在一百号高地扎营。
  经过一天的激烈战斗,战士们个个筋疲力尽,晚餐嚼了几口压缩干粮,没有水喝,咽不下去。整个阵地都没有水,人人又饥又渴。
  根据早前攻山经过的路线,战士们都知道哪里有水。
  这时下山的路已经十分安全,但是,单就这往返六七公里的路程,任谁也会心寒,而“心寒”避不开问题。阵地要守住,就必须有水。
  经过一天的长途奔袭,饥饿与疲惫折磨着每一个人。营部立即作出下山取水的决定。
  声若洪钟的营长站在高地上向着全营战士紧急下令:“同志们,我们胜利了!我们每一个战士都为现在的胜利做出了最大的贡献,拼过命,流了汗,甚至我们的战友还为这个胜利目标牺牲了生命。他们是英雄,你们是英雄,你们一天里拼下两个高地,为自卫还击战的伟大史册写下了光辉的一页!你们是当之无愧的英雄!现在上级命令部队坚守一百号高地,并以此给我军正在其他地方进行的战斗以最好的策应。攻山易,守山难。虽然我们刚刚宣告结束一场激烈的战斗,但是又将打响另一场战斗来保住我们的胜利果实,完成上级下达的神圣使命,我们要解决饮水问题。现在,部队需要每个连抽派一个排的力量到山脚去背水。大家必须完成任务!”
  “我们排去!我们排去!”
  群情激奋,各连迅速作出反应。一连一排,二连三排,三连二排抢得背水的光荣任务。
  营长再次叮嘱背水的战士,他说:“同志们,有水就有生命,你们执行的任务是背水,其实是背的全营指战员的生命。你们必须——一定——坚决完成任务!”
  “营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
  下山的战士出发了。冉龙发走在自己排自己班的前面,手不离枪,脚不停步,领着全班战士跟着队伍按照攻山的路快速下山,穿过一片零星地长着小灌木丛的低矮的山地,径直到一处靠着空村的小桥边,在有几株挂着死黄叶的香蕉树下,大家听见了水流的声音。
  夜晚的路不好走,高一脚低一脚。
  原本就有四五十斤装备的战士们,回程骤然增加二三十斤活命水,个个不堪重负。尤其是那从山脚到山顶的那一段,脚拖不动了,只要有一个战士喊“歇息吧”,大伙就都得歇息。这个时候落下谁,谁都不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走的是敌人精心挖掘的战壕,踩着的却是血水和细土,有时候或遇敌人僵硬的尸首,出于对死者的尊重,大家小心避让,慢慢移动。经过整整三个小时的努力,不折一兵一卒,大家完成了任务。
  水来了,阵地上多了几分活力,战士们又吃了一些东西。
  夜安静下来,刚拿下的阵地更需加强防范,每个班都要有人站岗放哨,背水回来的战士也不例外,也两人一岗轮流换。一人站过一岗,夜才过去一半!
  在那活过一天就等同于活过一生的异国土地上,任一刻都可能叫人血洒沙场,即使是闭目歇息,那也是睡在炮口刀锋上啊,所以,每一个人的心里都常常把祖国和亲人怀想。就像这个夜晚,战士们的思绪飞了千里万里就飞进了甜蜜的故乡。
  2月21日,营部没有接到新的作战命令,冉龙发所在部队继续驻防百号高地。
  从清晨到黄昏,越军就不定时地向高地一轮又一轮展开炮击,瞎子摸鱼似的浑搞一气。当轰隆的炮声响起,战士们就躲进防炮洞里;当炮击停止,战士们又从炮洞里钻出来,观察敌情。防炮,观察;观察,防炮就成了高地驻防的全部。几十斤重的家伙整天绑在身上,累得够呛,衣服像在水里捞出来穿的一样。偶尔有一片衣襟在凉风的作用下表现出冽干的迹象,汗渍就给划出癞疮结痂一样的纷繁的图案。
  炊事班的战士送来了早饭,大家没有碗,撕一角芭蕉叶就当碗,双手合捧也是碗。唯一的一道菜就是在盐水汤里煮几片野菜叶。吃菜就是喝汤。炊事班里平常装料用的一个铁碗具,司务长给它套了一个环挂在菜桶边上,战士们吃完饭,就用它一个接一个喝口盐汤。这算是有运气的一顿了,要是像后来的遭遇,敌人的炮弹瞎了眼,把炊事班的锅灶掀了个底朝天,大家就只有吃随身带的干粮了。
  2月23日,部队接到新的战斗命令:向前推进十余里,攻打五一七高地。
  进攻开始了,部队急速靠近高地,越军仿佛嗅到了死亡的味道。机关枪、迫击炮,一切能有的家伙尽数亮了出来,甚至还请求了远程大炮的增援,摆出一副狗急跳墙、垂死挣扎的架势。冉龙发所在连被压制在一道土坡下。三排七班遭遇在敌人强大火力的正前方,他们已经接连敲掉了越军的两个机枪手。越军感到了压力,集中火力跟七班拼命。七班有五个战士被越军炮弹击中。我军后勤部队立刻接应上来,冒着枪林弹雨将受伤的战士接出了战地。其余战士继续向着五一七高地发起进攻。
  在我军强大炮兵的护卫下,冉龙发所在连与其他兄弟连一起发起冲锋。
  越军的地堡被炸飞了,抵挡不住,又借助战壕向后山逃跑了。我军一举拿下517等几个高地。
  后来,上级指示:各参战连严密驻守各个高地,给前方其他进攻部队营造安全大后方。
  接到命令后,冉龙发所在排驻防了一个山头,不再向越军做纵深打击。
  过了一个夜晚,越军大约逃到了他们认为的安全地带,于是从早晨到黄昏,一轮一轮回头打炮,但我军不作理会,反而扩大对阵地四周的安全排查,拓宽防范范围,进行多场小规模的战斗,彻底斩断了越军蚍蜉撼树的妄想念头。
  前方战事不停,517一带防地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参加高地战役的部队谨慎留驻防范,没有继续推进。



胜利大撤军采访小花絮

  
  1979年3月7日,我参战部队接到中央军委命令,于下午五时,经由炮兵部队组成交替梯队反击护卫,开始从越境全线撤军。
  经过一夜跋涉,于拂晓十分开过拉发中越大桥。大桥北头,金平县各级干部、国营农场领导、当地各族百姓,沿公路两侧手捧鲜花、高举横幅、敲锣打鼓,站成几里长的队伍,口呼祝福,夹道欢迎。
  战士们个个激动万分,遐思遄飞。
  走出国门时,枪声炮声不绝;走回国门时,鲜花、掌声阵阵。二十天了,战士们没有洗过脸,洗过澡,换过衣服,要多黑有多黑,要多脏有多脏;二十天了,邮差每天都到军营里来,把一封封挂特号的书信分拣得整整齐齐;二十天了,营房附近的老农为兵营洒扫、种菜、喂猪,就盼着年轻的兵娃子们早日归来:二十天了,大恶人恩将仇报终于灭了气焰。
  冉龙发部回到边境的橡胶农场,解下装备,农场的女工们主动来为战士们收洗征衣。战士们的心中无比的温暖,他们发自内心里感叹:祖国就是后盾,亲人就是力量。
  一个月后,团里召开“在中越边境自卫还击保卫边疆作战中,英勇顽强,战绩显著表彰大会”,冉龙发被授予二等军功。再一月后,尖刀连接到新的命令,调防至西双版纳州,编入十一集团军三十三师九十八团。
  冉龙发1980年退役,1984年受县民政局安排到县城北马路河社会福利院(县麻风病医院)工作,1999年调县城西10里红军烈士陵园工作,2012年调县城北殡仪馆工作至退休。
  几十年过去,笔者要求采访他,请他说说他的战斗经历,电话一而再再而三地打过去,他都以同样的话推辞——功劳不大,没有黄继光、邱少云们那样的轰轰烈烈。话不多,句句都深蕴着乡村百姓的纯真与朴实。即使说到当年他和战友们一起抢夺敌阵冲锋在前的那几段英雄之举,他也是把自己轻描淡写。
  笔者问他:“你看到有敌人应声倒下的吗?”
  他说:“打进攻战,不是打点杀,有敌人的地方,你在开枪,战友们也在开枪。每个人都在努力的征服敌人。根本见不到你们写书人想要的那种清楚明了的情形。我们亲眼看见自己的战友倒下,就像七班那五个中了敌炮的战友,敌人的炮弹是从哪个炮台射来的,我们谁也不知道。”
  “你的身份证名叫冉隆发,立功受奖证书上的却写冉龙发,你怎么没叫部队填写证书的给改改?”
  当年没有身份证这概念,也没有人把名字写错一个字看得那么重要,就没在意了。现在,我六十岁了,就更不在意了。
  “你有那么一场经历,你的人生很有高度啊?你做了为国为民的大事情。”
  “不。这样的人生经历也不应该有啊。你不知道,当兵打仗那个苦:吃,有时候你有,有时候你没有;睡,你一定没个清净,因为你不知道敌人啥时候要打炮;行,你还没缓过上一刻的气,下一时刻又开始;同时,所有的时刻里,你身上随时不离四五十斤装备,八九斤枪、250发子弹、4颗手雷、一个炸药包、一根爆破筒、七八斤干粮,行头似的绑着。挺累,挺苦。但是,敌人来了,国家需要你吃苦,老百姓需要你吃苦。我们当时就一个念想:我们是为了祖国和亲人在战斗,我们光荣。于是,我们有了力量!”
  冉龙发就是这样敦厚而质朴,他看他的经历平淡无奇,我们看他的经历轰轰烈烈。他的叙说喜用人称“我们”,笔者的记述也尊重他的原色,见述“他”处则多用“他们”,述“我”处则多用“我们”,亦或直接道出他的姓名。如此,拟以追踪到述者的原型与战争的真实。冉龙发是平凡的人,他能做到的他的战友也做到了,比如驻守边防前哨连、调防军垦产粮基地、抵御外敌入侵、收复边境失地等等,他们勇往直前、从不畏惧。因为他们都懂得为国而战的光荣之理,战友情同手足的生死与共之理,个人生命与祖国的安宁、人民的幸福永不分离之理。为此,笔者对其二十日越战风云一角的记述,已不再只是为了一个人的英勇无畏,而是为了一群人共同的伟大崇高!
  
  

编辑: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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