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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口象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赵平    阅读次数:7925    发布时间:2020-04-04

水口象一家几十年在老鹰村寨子<span>里种下的因,终于在一年冬天的早晨,在轰然倒来的古皂角树的追赶之下,在祖坟坝石坟前的石桌上,村里人见证了上天对水口象最严厉的惩罚。

村里有个老潘,家境宽裕,结婚多年,老婆的肚子就是隆不起。两口子到处求神拜佛,烧香烧纸,希望有朝一日能怀上。他们成天唉声叹气,相互埋怨对方,埋怨老天不长眼。

老潘求子不得,就心生歹意。

他打听到村里张瞎子老婆吴哑巴怀上头胎消息后,便打定主意,让老婆假装怀孕,又在村里大肆张扬。日子一天天过去,哑巴肚皮慢慢隆起,老潘女人肚皮也跟着一天天长大,其实这是老潘让老婆在肚皮上悄悄塞了棉花的缘故。平时老潘女人有事无事总爱到哑巴家窜门,偶尔也送点针线黄蜡之类的小东西给哑巴,哑巴常常在大家面前竖拇指夸她是大好人。

自从打定主意,老潘两口子总感觉时间过得太慢,终于打听到哑巴阵痛的消息。过来人都晓得,这是产前的预兆。于是,老潘让老婆装起了阵痛,又把老婆即将生娃的消息传了出去。两口子密谋,要在哑巴生娃的第二天想方设法把哑巴生的娃儿偷过来。农历冬月初九一大早,哑巴生了个女娃。当天半夜,她刚出生的女娃就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偷走了。可怜张瞎子有眼看不见,哑巴因为生娃太疲倦,睡得太沉浑然不觉,待到天亮才到处找他们的娃。

冬月初十这天,哑巴全家都为丢娃伤心不已,老潘一家却欢天喜地在村中散发红鸡蛋庆贺喜添宝贝女。哑巴孩子神不知鬼不觉从此变成了老潘家的独苗苗。

因为是独苗,潘家两口子特别宠她,这女娃从小养成自私狭隘目中无人的德性。<一晃十多年过去,哑巴的女儿已十八,个头疯长到18。因为老潘家就这么一个独生女,按习俗得招个上门娃。夫妻俩到处托媒牵线,媒婆换了无数茬,就是没有哪个男娃敢迈进潘家大屋,来骑这匹烈性的大马驹。

哑巴的姑娘呢,一点也不着急,她早看中同村的二狗。二狗个头才16,但勤快忠厚。本来早有相好,自被哑巴女看中,几壶土酒给二狗灌下去,醉酒后的二狗稀里糊涂成了哑巴姑娘的上门郎。

那时还是大集体,生产队长权力大,这个官成了大家心中的香馍馍。在一年的选举会上,哑巴姑娘说:“这个队长我来当”。她这人心太狠,谁都惹不起。据说,先前有一家人惹到她,她硬是掇了一根凳子,坐在人家门口,大骂人家三天三夜才消停。大家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既然她提出要当队长那就让她当吧,谁都不想惹祸上身。就这样,哑巴姑娘成了老鹰村的生产队长。

自从当了生产队长,她说一没人敢说二,她叫往东没人敢往西。

有一次,瘸腿黄三干活实在太累站不稳偷偷坐下来歇气,被她撞见,劈头盖脸一通骂,一把扯起黄三耳朵提他起来,扣了他全天工分。

每天何时出工,她说了算;何时收工,也是她说了算;收工后给人家评工分多少还是她说了算。

她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哪家媳妇给娃儿喂奶晚到一分钟,她会毫不留情扣人家半天工分。

每次挑清粪到庄稼地,她要一个一个的检查,看哪个的粪桶没有装满。凡是粪桶不满的,不消说是要被扣工分的。这样一来苦了那些没人带奶娃,成天把奶娃背在背上干活的年轻妇女。她们背上要背奶娃,肩上要担满满的一挑清粪,挑抬路上一点都不敢大意,稍微不小心,换肩时桶里的清粪会颠簸出来。要真如此,那一定会被扣工分。

干活太久偶尔也有几个背娃儿的妇女乞求她开开恩,想放娃儿下来喂一嘴奶,但队长从不走后门,从不发慈悲。那些可怜的奶娃,成天被妈妈捆在背上动弹不得,饿了哭也是白哭。

我们知道,动物界中大象个头虽然高大,但性情温和,与世无争。但在偏远的老鹰村,大家却不这样认为。因为少有人读过书,也少有人见过世面。大家孤陋寡闻,狭隘地认为象群中有一种象叫“水口象”,这种象异常凶残,于是“水口象”在老鹰村这里成了恶魔的代称。

明里大家恭恭敬敬叫她潘大队长,暗里都喊她“水口象”。

一天寡妇秦幺娘带孩子看病上工迟到了,评工分时被水口象扣了半天工分。幺娘家里本来就穷,再加上刚刚死了男人,就乞求队长看在她孤儿寡母的份上,饶她这一回。水口象阴沉着脸,招手叫幺娘过去,幺娘满以为队长开了恩,想都没想走了过去。等她走近,水口象突然一个耳刮子扇过来,把幺娘打得昏头转向。幺娘向围观的人求助,大家看到水口象气势汹汹的,都不敢说半句。幺娘挨了打,又没人敢帮忙,边哭边骂水口象没良心。水口象哪听得,她双手用力一推,病怏怏的幺娘被重重推倒在地,水口象还用右膝盖死死抵住幺娘后背,左手掐住幺娘后颈窝,右手抓起幺娘长发往后使劲拽。边拽边咆哮:“老娘良心好得很!”幺娘被抵在地上动弹不得,但并没有求饶。水口象更生气,疯狂撕扯幺娘的衣服和头发,看的人好多,但没有一个人敢去劝,任由水口象发飙。后来人们看到,地上留下好大一把头发,幺娘的衣服也被撕成无数碎片。

这事过后,再也没有人敢对水口象有半点不恭。

秋收分粮食,每回都是水口象先挑选,然后大家再分。每年她的工分当然最高,粮食她家历来分得最多。后来分自留地她家的也是最近最平最肥。

当年李三娃家与水口象家隔得最近,李三娃家在坎上,她家在砍下。李三娃家院坝边栽了一些果树,每年果子成熟,她要来分一半,分果子时还必须让她先挑选。

那时,李三娃的父亲成分不好,对水口象的做法只好忍气吞声。但他在李三娃心里顶天立地,嫉恶如仇。17的个头,身手敏捷,健壮如牛,其实他早就看不惯欺人太甚的水口象。

一天,李三娃家养的鸭从水口象家院坝经过,被水口象逮了一只生蛋的大肥鸭,家人到处都找不到。后来有好心的邻居悄悄告诉李三娃的父亲,说在水口像家看到了那只鸭。李三娃的父亲跑到水口象家,果然在她家鸭圈里找到了那只丢失的鸭子。李三娃的父亲质问水口象,“这是你家鸭?”水口象振振有词,“这当然是我家鸭!”,边说边捉起鸭说:“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一看,我家鸭脖子和翅膀都栓有红丝线!”果然,那只鸭的脖子和翅膀上都栓了红丝线。但是,李三娃的父亲认得自家鸭,那只鸭也认得自家主人,一见到主人就嘎嘎不已,好像是在向主人求救。水口象死死抓住鸭不放,鸭子嘎嘎不停。李三娃父亲喝令水口象松手,但到手的鸭怎么会轻而易举放手呢?这可不是水口象的风格。

这时,来了许多围观的人,他们早就看不惯水口象一贯以来的飞扬跋扈,他们多么希望李三娃的父亲今天能替大家出口恶气。水口象在老鹰村里,从来都占上风,她仗着自己是队长,又有高大的个头,突然发疯般向李三娃的父亲撞来。李三娃的父亲早料到她会来这一手,在她拼命撞过来的瞬间,顺势一让,她淬不及防摔了个狗啃屎,鼻梁着地,满脸是血。恼羞成怒的水口象爬起来,轮起一根扁担,劈头照李三娃的父亲砍下来,李三娃的父亲再一让,扁担重重落地,好好的一根扁担瞬间被砸成两半截。水口象又使出“扑”“抓”的招数,又被李三娃的父亲顺势躲过,还被李三娃的父亲一脚踩在地上。水口象趴在地上,破口大骂:“地主娃儿你等到!”这话一出口,李三娃的父亲一下子被激怒了,他右脚一抬,狠狠踢出去,正踢在水口象的屁股上,再一发力,左手拽住她的头发,右手抡起拳头,正要照她太阳穴砸下去,这回水口象害怕了,慌忙求饶。看客们也解了气,也怕李三娃的父亲闹出人命,都劝李三娃的父亲算了,李三娃的父亲这才罢休,放过这只平日里凶神恶煞大家都不敢招惹的水口象。

水口象打架输了,被她捉的那只鸭也回到了李三娃家。水口象在元气恢复后,使出惯用手段,拖一根凳子,坐到李三娃家院坝中间,破口大骂,三天三夜没消停。李三娃家人都不搭理她,好几次,李三娃的父亲提起拳头想冲出去再教训她,都被善良的李三娃的奶奶阻止了。直到第四天,水口象还在谩骂,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李三娃的父亲实在忍不住,冲到院坝中间,左手指着她的鼻梁,咆哮道:“今天你究竟想干什么?”水口象说:“老娘就要我的鸭子!”李三娃的父亲铁青着脸,跑到鸭圈,抓起那只鸭,冲到水口象面前,盯着水口像冷冷的说:“苍天作证,今天我要用这只鸭来赌一个咒:如果这鸭是我家的,你,就像它啷个死;如果这只鸭是你家的,我,就像它啷个死!”说完,两手一用力,瞬间那只可怜的鸭被李三娃的父亲拧断了脖子,鸭血喷薄而出,双脚几弹弹,就这样含冤死去!

自从被李三娃的父亲教训过后,水口象对李三娃家怀恨在心,一直在找机会报复。

为了少和水口象发生摩擦,李三娃的父亲申请外出搞副业,每年向队里上交一定数量的钱。可是,在李三娃的父亲外出不久,队里就传闻,说李三娃的父亲在煤厂当资本家,手下有好几个人帮他干活。水口象亲自带民兵到李三娃的父亲工作的国营煤厂抓李三娃的父亲。庆幸的是煤厂领导非常正直,出面证实村里的传闻有假并及时阻止了水口象的行动,李三娃的父亲因此逃过了这一劫。

日子一天天过去,水口象仍然当她的队长,她的恶行村里人都牢牢记在心里。

冬天很快到来,这一年的雪来得比往年都早。满山遍野,白茫茫的一片。

在老鹰村寨子旁边,有一块祖坟地。其中有一座石坟,是用方正的石块垒的,在这座石坟面前,摆放了一张石桌,石桌四边,各安放了一个石墩。在这石坟的后面,大约30米的悬崖上,长有一棵三个人双手牵起来才围得拢的皂角古树。在古树的根部,长了一棵皂角树木桩,大约有六七米长。因为已经枯干,好多人都想砍下来烧火烤。

这年冬月初十这天早上,村里几个男人商量好来砍这棵枯干了的皂角树桩,打算拿来熏腊肉和香肠。几个男人在悬崖上挥斧砍树,祖坟坝里站满了许多无事的老人孩子。老人们悠闲抽着旱烟,拉着家常,孩子们在树下的祖坟坝里嬉戏玩耍。水口象听说有人在砍树桩,急急忙忙从家跑来争树子。她一来,站在祖坟坝里仰头对砍树的几个男人大声喊,“我要一节来做打糍粑的粑槽!”,几个男人听了水口象的话,都没有啃声,一个个继续砍树。老人们仍然聊着天,孩子们继续玩乐,水口象双手叉腰,立在那里两眼盯着她想要的那棵枯树桩。

枯树桩和古皂角树是同根所生,在砍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后,枯树桩轰然倒地。突然,紧挨着的那棵古皂角树浑身颤抖,树冠上厚厚的积雪纷纷扬扬往下直掉,紧跟着庞大的古皂角树全身倾斜,朝祖坟坝直压下来。砍树的几个男人没有料到,聊天的老人们没有料到,在下玩耍的孩子们没有感觉到。那棵古皂角树,在没有任何预兆之下,轰然从石坟后的悬崖上铺天盖地直压下来。

砍树的几个男人,全都紧闭着眼睛不敢看下面。

老人们行动缓慢,朝大树倒来方向的两边各自逃命,居然一个都没伤到。小孩家不懂事,大树倒来时不知道怎么跑,危急时刻乱成了一锅粥。大树倒地,有个女孩运气特别好,不偏不歪,她刚好立在大树的一个树杈中间,毫发无损!那个女孩,她是曾经被水口象欺负过的秦幺娘的小女儿。有个小男孩跑得最快,大树倒来的丫枝恰好落在他背后不远,一股冷风灌来,小男孩被一股魔力往前猛推,居然有惊无险,逃过致命的一劫!这个男孩,他是李三娃的五弟。其他在场人员,都毫发无损,安然无恙。

当时的水口象,看到大树压来,慌忙逃命,可惜她慌不择路,跑错了方向。那棵大树,从悬崖上倒下,像长了眼睛,也像长了腿一样,紧紧追赶着逃跑中的水口象,不偏不歪,正好砸在那座石坟上。

石坟被砸破,大树干砸在石坟前的石方桌上,水口象的头被大树砸在了铺满白雪的石桌之上,脑壳瞬间被砸成肉酱,脑浆迸裂,四处飞溅。一俱无头尸跪爬在石坟前的石桌上,石桌上下鲜血淋淋,在白雪掩映下格外刺眼。

水口象的命就这样被那棵古老的皂角树给收了。

水口象死的那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整个老鹰村从此安静了下来。

作者简介:赵平,男,中共党员,瓮安县赋学会副会长,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州级教育名师,现供职于贵州省瓮安第三中学。有作品发表于《中国作家网》《贵州作家》、《贵州作家微刊》《贵州日报》、《夜郎文学》



(编辑:纤手香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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