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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兵戎录》之第七回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肖建省    阅读次数:11216    发布时间:2020-07-01

第七回  黄巢败兵渡长江,张璘骄师中缓计


话说李迢既受捕,挺胸厉目于黄巢身前。巢俯身为其解绳,赐座之。迢面不改色,并不入座。巢和声劝曰:“今唐朝无道,搜刮民生,使万姓食不果腹,积亡于市野。公若诚为天下,当从黄某,以救民生。”迢怫然曰:“天下之乱贼,前有安禄山,后有庞勋,此二者屠民如蚁,然悉不如尔辈残毒。昔朝廷除贼已久,方正修生之时,唯尔与王仙芝作反,祸乱天下也,使百姓家破人散,父子不聚。尔岂有颜面言救民生乎?”

黄巢心不悦,面仍和善,曰:“成大义不惜失小,拯芸生不恋亡微。丧些许小民,岂足为伤?此天道也。某闻公掌诸州节钺,甚得民心,今黄某若得公授节钺,且草表示于岭南诸州,必不他图。”李迢怒发冲冠,厉声曰:“忠臣不以畏死而折节,壮士不以惧灭而屈志。我世受国恩,非流贼草寇,腕可断,表不可草。”言罢,拔剑击巢,未中。

黄巢大怒,命人割李迢双腕,斩其首级,悬于都门,后深叹曰:“害贤非孤本意,然尊颜不可失也。”又命尚让、孟楷尽取岭南诸州,下之。巢乃自号义军百万都统兼韶、广等州观察处置等使,露表宣告曰:

“天纲有纪,人道有常。今阉宦专权,与诸官勾结,贿赂公行,致朝纲腐败,孤欲替天行道,将卒百万入关中,亲治其罪。且宜禁刺史殖财产,县令犯赃者族,选举不公当斧之。诸多此弊,望天子自重。”

朝廷大惊,集百官议事。尚书左仆射王铎奏曰:“臣忝宰执之长,在朝不足分陛下之忧。今贼将北上,必渡江而至,臣愿自率诸军,驻守江陵,荡涤群盗。“僖宗然之,以铎守司徒、江陵尹、荆南节度使、招讨使。铎引二十万之师屯江陵,绥怀流散,完葺军戎,武备严整,又表兖州节度使李系为招讨副使、湖南观察使、潭州刺史,以之为先锋,统兵十万屯潭州,以塞岭北之路,两屯烽驿相望。

草军多为北方之兵,不服水土。会大疫,死者十有三四,众将劝黄巢北还以图大利。巢无奈,引二十万大军北还,自桂编大桴,沿湘江下衡、永,命朱温三万兵取沣州,自引孟楷等六万兵取潭州。临行前,温献计于巢曰:“黄王可先克潭州,然后取其刺史印绶,诈作求援书予沣州。沣州遣兵相救,其城必虚。然后末将乘虚而入,则沣州易破也。而黄王若设伏沣潭道中,待沣兵援至半道,受伏不利,其众必败。”巢大喜,从其意。温乃引兵潜至沣州城外十余里处,择一僻地扎寨。巢引孟楷统兵前行,直取潭州,立营二十座。

却说潭州刺史李系知黄巢来犯,惧战坚守,许久不出。巢急攻之,使将士架云梯取城。系惊惧,待其止,乃领兵三万出城应战。孟楷方引兵至,见李系持矛立于阵前。系谓楷曰:“尔等草寇蛊惑将士,残害百姓,不义之极,致天怒地怨也。今将军何故助纣为虐?若降于朝廷,必有厚禄,胜效巢十倍。”楷冷笑曰:“胡言哉!今我义军赏罚得律,爱恤百姓,除贪官,诛暴吏,意在解民生之艰,岂朝廷昏碌之辈可匹耶?”系不复答话,舞矛来刺。楷挺钢矛搦之。及交锋十余合,系气力不加,败入城内。

黄巢围城攻打,见李系死守不出。乃心生一计,谓楷曰:“孤有一计,可下此城。”楷问是何计。巢答曰:“孤欲退兵十余里,即日增营,至五百座。彼知之,必以为援军至此,为免城门见破,或敛兵至正门。而将军可绕路至其后门袭之,彼首尾不顾,势难长久。若事有变,孤亦可至后门助将军。”楷叹服其计,从之,乃引兵绕至后门。而巢于正门虚扎营寨,至五百座,以作援兵来增之状,又扬言将攻正门。

潭州城前将士见草军退却,即告于李系。系曰:“未知虚实,不可轻动。”俄而探子回报曰:“自贼亦退军退去,营增至五百座,必有援兵至此。料不下十万。”系大惊,传令全城将士敛兵至正门处。黄巢知情后大喜,假意引兵来攻正门,交战须臾便退去,兵马散乱。系并不生疑,追杀一阵方回,谓左右曰:“我若紧守,耗彼之粮尽,彼必退矣!然后方可攻之,此取胜佳道也。”左右称善。巢度李系中计,夜虚设灯火,却乘月色偷至后门。至天明,系遣探子获讯,回报曰:“贼昼亦设灯火,不知何情?”系大惑,谓众将曰:“昼不可轻举妄动,待夜袭其营,以火烧之。”

值玉兔东升、夜明星稀之际,李系欲引兵袭烧其营,使探子先行。俄而探子回报曰:“贼营并无灯火。”系顿悟,惊叹曰:“贼立营于此,分我之心,实自引兵攻后门去也。”正言间,后军探子至,报曰:“城后门之兵因被敛至前门,故防卫甚弱,今已为黄巢、孟楷攻破。”系叹呼:“果中贼暗度陈仓之计也,今须弃此而走,以图后计。”遂引兵而遁,约行三十里,前方火光明亮处,杀出一军,为首一将张归弁舞刀来战。

李系举矛迎之,搦三十余合,力怯而走,然后方又杀出一军,为首一将乃张归厚也,舞刀战之。系大惊无措,挺矛不及,为归厚一刀斩断左臂,于是冲入军阵中,使归厚寻之不见,而后弃了部下五万将士,仅领八千择西侧一刺林而出,往朗州遁去。此番血战,仅历一昼夜。其余之众凡五万,或战死,或为擒受屠,尸为草军投入湘江。

既克潭州,黄巢与孟楷等人进入刺史府,欲取其印绶。方入行十数步,骤出百余员卫士,皆执兵刃拦道于前。孟楷大怒,暴喝一声,拔剑挥舞。顷刻间,便有数颗首级落地。众卫士惧而不前,眈眈相望。楷热血上涌,舞剑奋击,复斩三四十人。唬得余众溃逃,不留一人。府中文官见状,早已魂飞魄散,皆躲于别室,不复出焉。巢自去找寻,众文官颤颤而处,随巢至外衙议事。

黄巢谓城内文官曰:“李系乃朝廷所遣污吏,故逐之以正公道,与尔等无干。”众官惊魂未定,无人敢多说一字,皆点头示从。巢即召城中绶吏,直抒胸臆,曰:“今公须为孤作诈求援书一封,使人驰赴沣州。赚彼兵至此处,然后孤以伏兵袭之。”绶吏本贪生怕死之徒,自然速从其意,乃作诈书一封,盖上刺史官印,使人持赴沣州。其书略曰:“潭州刺史李系致沣州刺史李绚书:今草贼围攻潭州,我军粮草不足,公且赴援于我,至于城下,与我内外夹攻彼军,必胜。则破贼之功尽属公矣!”沣州刺史李绚得书,见盖印无假,遂信之,乃留二万兵守沣州,自引兵六万赴援潭州。

却说朱温本欲攻沣州,先时暗伏于沣州城外十余里处,以待城虚,乃命探子探情。后探子回报曰:“沣州刺史果然中计,今已调兵往潭州矣。”温大喜,引兵来攻沣州。沣州守将李宪、王兜率兵出城骂战。对阵圆处,温谓沣军阵中曰:“尔等已中我军声东击西之计矣!吾知此门空虚,若攻之,此门必破。今尔等何不速速献城而降!”李宪不答话,抡斧直取朱温。温掣大刀亲搦。二将斗二十余合,不分胜败。草军阵中朱珍见状,捻枪拍马来助温。温不欲倚众欺寡,乃退出斗角,唯余朱珍独战。

李宪迎战朱珍未及五合,喉中一枪,死于马下。王兜见宪为珍刺死,怒欲为之报仇,拍马挺槊取朱珍。草军阵中大将庞师古见状,欲显神威,遂执一把银钺来战王兜。斗八九合,师古一钺斩王兜于马下。沣兵见主将已死,魂飞九霄,遂大开城门,亲迎朱温等人进城。温入城,谓身后氐叔琮、徐怀玉曰:“沣州刺史必败于黄王,然后还军至此。今汝二人须伏兵于城外,待彼至此,与我内外夹攻,必破其众。”二人闻计,大赞朱温,领命乃去。

话归另题,却说沣州刺史李绚自得书中计,方行军至潭州境内,不知埋伏,松懈无备。孟楷、张归霸受黄巢之命伏于密丛两侧,及绚兵至方杀出,以弓射之,绚军死伤半数。绚惊曰:“呜呼,中贼计也。”待箭尽,孟楷绰矛杀出,绚舞动大斧与之战。斗六七合,绚败走,残兵随之。归霸欲追之,却为楷劝曰:“勿追,彼自败走,必回沣州。吾料沣州已为朱温所得,并伏击道中。若沣州刺史至其城下,必受其伏袭,命丧彼处也。”归霸方悟,随楷归城。

李绚还至沣州城下,唤城上将士开城门。待城门开,绚军正欲入城,却见城内一军伏于门口,乱箭齐发,射死绚军无数。绚引兵后退,见城内之兵并不来追,心下大慰,正行数里,见前方杀出一军,为首二将乃朱温部将氐叔琮、徐怀玉也,挥兵攻杀。绚军因累次遭伏,身疲心惫,难以力战,死伤无数。绚身后判官校尉皇甫镇甩飞锤而出,来战叔琮。斗十七八合,叔琮一刀斩镇于马下。绚心忧见,忽闻阵后马蹄声渐进,回头视之,乃草军也,为首一将朱温,骑马飞奔而来。绚大惊无措,为邓季筠赶上,一刀斩于马下。余众见腹背受敌,伏地请降。朱温许之,尽收其众,入城安民,自招兵马,遣人告捷于黄巢。

黄巢自取得潭州、沣州,大喜,设宴大贺。及众散,孟楷窃谓巢曰:“今朱温未经黄王许可,便入城私募士卒,必有野心,不如早除之。”巢闻言不悦,正色曰:“君虽忠诚,尤不可轻蔑人也,唯今用人之际,岂可轻疑人哉!”乃不从其意。

翌日,巢集文武曰:“江陵东接江淮、西连巴蜀,南通五岭,北达京都,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若得此处,可尽北上伐唐矣。而我军已克潭州,打通岭北之路,若取道伐江陵,势如破竹也。不知何人愿攻之?”一将骤出曰:“末将愿往。”巢视其人,乃尚让也。巢喜而从之,予尚让兵五万,虚号五十万,以取江陵。自身率余众上襄阳,扎下营寨。

时王铎正坐镇于江陵城中为声色所迷,花天酒地,左青衣,右佳丽。中郎将崔锴进曰:“今大战在即,大人何故如此荒废,不思奋进?若贼军至此,危矣!”铎不悦,正色曰:“黄巢之众不过起于流民,多有目不识丁者,如纸糊之虎。而李系乃李晟之子,名将之后,其文韬武略尽承家风,岂会不敌黄巢哉?”

崔锴曰:“不然,向者曾元裕英勇无敌,累胜于巢,终大意败亡,而李系未历战事,岂无险乎?”王铎厉声曰:“曾元裕之亡,在于累捷致骄而大意。今李系未尝兵战,岂会为骄兵哉!昔东吴陆逊年少时,未尝历经战事。值战刘玄德于猇亭,初番领兵,一战成名。书生之辈亦可如此,何况将门虎子耶?汝乃小儿之间,不足论兵。”锴知不可以言喻之,乃出门而去。

少顷,探子报曰:“草军已陷潭州、沣州,致我军岭北险要已失。今尚让领兵五十万,取道岭北,朝江陵杀来。望大人速速定夺。”王铎大惊,呆若木鸡,心生惧意,良久方定,乃集众议曰:“今贼军五十万伐此,我军量寡,须北上合兵于刘巨容,与尔众势成掎角,夹击巢贼,以断贼军之进,然此处须一将守御,不知何人愿当之?”

中郎将刘汉宏素来狡黠,暗忖:“若须求援,使探子即可,何消亲至。莫非彼临战生惧,欲走之?今时机至矣!我可图江陵之利也。”乃进曰:“大人可宽心北上,某愿代帅守此,必破贼众。”王铎从其言,引崔锴遁至襄阳。

刘汉宏见无人束己,大喜,谓麾下将士曰:“今王铎见贼将至,落荒而逃,留我以守江陵御之,然今贼拥兵五十余万,将至此地,非我等所能敌也。城中财贿极多,与其失之于贼,不如乘先劫之。”众将称喏,洗劫江陵,将城库中财物粮草,尽皆劫去,富人横尸于野,不可胜数。汉宏命士卒入众富家中,尽夺财宝,众人皆怨。

会天大雪,地冻天寒,尚让引兵入城,城民因恨官兵劫掠,反为尚让引路。汉宏闻草军已至,魂飞天外,忙引兵从后门逃走,约遁百余里,见迎面行来一军,为首一将乃崔锴也,正喝曰:“闻汝洗劫江陵,受王大人之令,特来擒汝。”汉宏笑曰:“王铎无能之徒,公何附之?不如与我共谋富贵。”

崔锴不答话,挥兵掩杀。相战许久,刘汉宏大败,正欲奔走,思忖:“草军在彼,若回遁,必为所败。且我尝叛巢,降之必死,不如降于崔锴。”乃回首谓锴曰:“非我之罪,所以劫江陵者,恐财富落于贼军手也。不如容汝我和军,同附于王大人。”锴寻思:“若逼之甚急,彼必投黄巢,不如降之。”乃曰:“可也。”尚让因二人遁走,不损一兵一卒夺了江陵。

时江陵县都尉胡真固恨官吏昏庸,压榨黎民,因见尚让至,遂投之。让见胡真体貌洪壮,长七尺六寸,颇有将姿,遂收于军中,为百夫长。

刘汉宏与崔锴同至襄阳以见王铎。铎见汉宏以目示己,便知其意,乃喝退崔锴等人,问汉宏曰:“汝欲何言?”汉宏曰:“今愚恐财为贼得,故尽收之,今献于大人,以报大人再造之恩也。”铎大喜,收其财,因恐失颜面,佯曰:“些许财物,可充于军中,以作御敌之资,此汝之功也。”汉宏狡黠,自然知其意,亦不言。铎竟奏汉宏为宿州刺史。

却说尚让引五万大军,兵不血刃下江陵,须臾便得黄巢传报书信,其书略曰:“卿若取得江陵,勿据城池,宜得其资,速与孤合兵荆门,以图襄阳,生擒王铎,则可挟唐朝也。”让即开江陵存库,取得物资,发兵荆门。

时王铎在襄阳,知黄巢杀至荆门,失魂丧胆,乃命江西招讨使曹全晸与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至荆门抵御,又使沙陀骑兵五千相助。巨容谓全晸曰:“今贼军势大,不可强图。彼自来战捷连连,士气正盛,然患心渐失。须以诈败诱敌计败之。”全晸然其言,曰:“善哉!公可埋伏于荆山脚下树林中,待贼至而击之。沙陀兵善骑射,吾引之诱敌。”乃从。正是:

风雨欲来草知危,预身匍匐依计随。

欲知此计能否败黄巢,且看下文分解。



(编辑:白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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