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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兵戎录》之第十五回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肖建省    阅读次数:11144    发布时间:2020-07-03

第十五回   虎儿争功战长安,草将受计取蔡州
  话说尚让败回长安,致华州孤立无援。李克用乘间围困华州,断其水道,致草军粮尽水绝,饿死无数。黄邺谓黄揆曰:“粮草几尽,久战必亡,不如还师京城。”揆然之,与邺引众回长安。黄巢出城,亲迎入城内,闻战况,太息连连。
  话分两头。却说李克用已占华州,休养多日,引兵至灞上,屯兵扎营,集众于点将台,议曰:“今黄巢已元气大伤,我军可乘此时机攻之。不知何将愿为先锋往讨?”李存孝闻言,奋然曰:“孩儿愿往。”李存信欲争功,曰:“孩儿亦愿往。”克用曰:“然先锋只许一人,汝二人可比武为试。胜者可为先锋。”存孝大喜,谓存信曰:“不知哥哥敢与我试勇否?”存信固知存孝之勇,心中虽惮,然恐失颜面,乃违心曰:“试便试,如何不敢?”克用曰:“可以角斗试之。”二人领命,卸下盔甲,同至点将台上角斗。
  方对阵时,二人互观,绕着台缘旋转,皆不愿先出手。李存孝踝间不意步折。李存信大喜,自思:“盖这厮踝有折疾,吾誓断其腿。待义父责时,吾只言无意如此,彼亦怪不得我。”即下狠心,伸出右腿,朝存孝踝部踢来。存孝躲过时,觉彼骤带杀气,心中甚怒,乃一脚踢去,疾如风。存信防不胜防,胸中一腿,飞身出去,跃离台面,屁股先落地,刮沙出血。而后头撞一石,几乎晕倒。
  李克用怫然,骂曰:“竖子安敢如此?”李存孝大惊,跪拜磕头曰:“儿素来力大,能发不能收,未知轻重,死罪死罪!”克用正色曰:“吾非骂汝,乃骂存信也。”存孝惊问曰:“彼未造次,父亲何故骂之?”克用曰:“汝是老实人,不知存信用心险恶。彼适才见汝踝折,竟发尽足力踢之,意在断汝之足!若如此,吾失一臂也。”乃喝刀斧手曰:“速将存信推出辕门斩首。”众将大惊,急呼不可。盖寓、郭崇韬亦劝之曰:“临阵斩将,于军不利也。”克用方罢,手指李存信,喝曰:“且记此过,若有他犯,二罪并罚。”存信默然,怏怏而退,自此记恨于心,常怀害存孝之心。
  李存孝自比武得胜,受李克用命,乃披坚执锐,取先锋大旗,绰长槊与重挝,正欲引三万兵而去。神机军师郭崇韬忙劝曰:“此非上计也,如此军众,纵达长安城下,难免打草惊蛇,则事不济矣。”克用问曰:“安时有何良策?”崇韬答曰:“夫十数精骑,微不惊众,易入长安,便为内应,可与主公城外相连,起火为号,何忧长安不复?”克用顿悟,欣然曰:“妙哉,妙哉!”乃从其议,谓存孝曰:“不知吾儿敢引十余骑入长安为内应否?”存孝即答曰:“不在话下。”乃唤过薛阿檀、安休休,择十六人,前后共十八精骑,朝长安而去。
  行约十里,李存孝等见前方一林密处起火,谓左右曰:“不知何情?何人愿前往,以探虚实?”薛阿檀曰:“某愿往。”存孝许之乃去。少顷,阿檀生擒一旗将而回,献于存孝,并问其将曰:“汝乃何人?”旗将答曰:“小人乃大齐太尉尚让……”声忽哽咽,似有凄怆之意。存孝闻“尚让”二字,喜出望外,忙伸手抓过,挟入腋间,复有他问,但不见回声,细细观时,但见旗将口吐鲜血,面无生气。
  李存孝叹曰:“噫!怎么尚让这厮忒不禁挟,竟然至死。”安休休笑曰:“尝闻尚让乃黄巢麾下第一猛将,竟先被阿檀所擒,后为太保挟死。以此观之,其麾下皆无能之辈也。”存孝点头称是,曰:“既如此,我等何足惧哉!不若目今杀入长安,速为义父内应。”阿檀、休休皆称善,取了旗将尸手中旗帜,与存孝赚入长安城内。
  李存孝引十八骑入城,迎头一彪人马拦路,为首一将姓黑名花豹,面带悍气,见存孝等人所打旗帜为草军所属,却又觉面生,问曰:“汝是何人?”存孝答曰:“某乃大齐天子麾下探将英诛犬也,欲尽诛贼寇。昨日受天子之命,出城以探沙陀兵之虚实,现欲报于天子。”黑花豹点头,问曰:“所探如何?”存孝厉声曰:“此军中机密,无天子所命,岂能相报?”花豹歉声曰:“某乃粗莽小人,休怪!”存孝问曰:“汝是何人?”黑花豹答曰:“小人乃太尉尚让……”
  话音未落,李存孝即伸手擒过,挟彼至腰间,问曰:“汝这厮休诈,吾昨日方见尚让为贼将李存孝挟死,汝今日岂敢诈称尚让!”花豹变色曰:“吾非言己是尚让,适才欲言‘小人乃太尉尚让麾下大将黑花豹也’。怎奈言未尽,竟为将军所擒,不意生此误。且小人适才正从尚太尉府中出,未见其死,将军莫非戏言乎?”存孝方悟,自思:“原来先时阿檀所擒之将并非尚让。”乃释花豹去。
  黑花豹受释,忙转身拨马而回,入军中谓镇城将军季逵曰:“今贼将已至城内,请速擒之。”季逵问曰:“城门守卫森严,贼将如何能进?”花豹曰:“彼打我军旗号,故而赚入。”逵复问曰:“贼将所领几人?”花豹答曰:“十八骑耳!”逵大笑,曰:“此必不为贼将,汝误也。”花豹惑曰:“何出此言?”逵应曰:“若彼为贼将,岂会引十八骑至此送死耶?汝见识微陋,何足相论。”花豹曰:“吾适才闻彼言‘吾昨日方见尚让为李存孝挟死’。以此观之,彼不识尚太尉,料为贼军细作。”
  季逵大惊,曰:“彼必李存孝也。”花豹问曰:“何以知之?”逵答曰:“若非李存孝,何人敢引十八骑至此?”花豹方悟,曰:“将军不如速告于尚太尉,请之降敌。”逵勃然大怒,喝曰:“混账!彼引区区十八骑而已,何足惊动太尉亲至。且与我去,同灭李存孝。”二人引兵五百而去。
  两军相对。李存孝目视黑花豹,喝曰:“汝不从军务,何故复至?”花豹曰:“该死之贼,吾岂不知汝实乃独眼龙麾下贼将。汝不过率十八员小卒,何足为猖?今季将军有万夫不当之勇,欲擒汝献于天子。”语尽时,季逵骤出,蔑视存孝,喝曰:“莫非汝乃李存孝乎?”
  李存孝叱曰:“既知你爷爷大名,何敢至此拦路?”逵骂曰:“混账!汝杀我结拜兄弟,吾誓报此仇。”存孝问曰:“汝兄弟是何人?”逵厉声曰:“孟黑虎、邓飞熊皆我至交,前些时日丧于汝手,昨夜还魂告我雪仇,今汝自来送死,吾岂能负哉!”言罢,绰方天画戟,正欲出战,却被花豹闪至身前,告曰:“杀鸡焉用牛刀?不劳季将军亲往。末将亦能斩之。”于是拍马挺枪而出,直取存孝。
  李存孝身侧安休休取过钢刀,谓存孝曰:“此谓人头将至矣!”话音落时,身已至花豹身前,斗彼六七合,大喝一声,斩落花豹首级。逵怒发冲冠,挺戟刺来,骤行如电。休休不防,头盔被之挑落,败阵而归。
  赶至李存孝身前,季逵喝曰:“重瞳贼!还我兄弟命来。”存孝奋起,取出马背上毕燕挝,风驰电掣般击来。逵略挡数合,头中一挝,迸血不止,落马而死。其间一将贺土牛喝曰:“众将士不可乱阵,我等切为季黑二将报仇。”五百将士皆朝存孝杀来。存孝谓身后十八骑曰:“尔等惧死否?”众骑曰:“愿马革裹尸还。”存孝大喜,引其众冲锋。须臾间,杀死贼军大半。
  贺土牛大惊,引众而走,却被存孝赶上,槊起穿头而死。存孝乃止,忽见前方一军渐至,旗蔽天日,刀枪如林,为首一将身形高瘦,正是尚让,引七万大军而来。存孝大惊,忙引十八精骑后退遁走,至城门处时,又见前方三万大军拥来,为首一将乃李唐宾也。存孝谓众骑曰:“休惧!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且看我如何为军中斩将。”
  薛阿檀奋然曰:“死则死矣!何足惧哉!”安休休亦引余众附和。李存孝朗声谓尚让、李唐宾曰:“速速来战,且看我十八骑天神蹈覆尔等。”十八骑将士皆执铁槊,随存孝备战。存孝乃与草军厮杀,往来冲突,杀至天暗,见麾下已亡十六骑,只余阿檀、休休得生,不禁痛惜。忽一将引军来至身前。存孝持槊看时,正是草将尚让。存孝大喝一声,纵马飞上,直取尚让。斗十余合,让抵敌不住,被存孝一槊刺落马下,所幸未死,为唐宾救起。
  李唐宾搦战存孝,斗无多时,身被二创,血流不止,忙携尚让退入军中,命麾下十万将士齐上。存孝单枪匹马,冲开草军,拔出阿檀、休休。身前数百员草将,抖擞精神,一齐杀来。存孝喝曰:“贼竖不惜命耶!”乃按住铁槊,取过毕燕挝,待彼兵刃至时,手起一挝,绕圆弧而击,将众将之刀枪打为两段,于是负挝取槊,刺死其众半数,望其众退去。李存孝大喜,谓阿檀、休休曰:“我等将得生矣!”一语未了,忽闻城外喊声大震,声洪如雷,存孝大惊:“莫非天亡我乎?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今至此地,九死一生也。笼中兽犹斗,何乎当世雄?不如多诛余众,不枉将魂。”乃孤身一人向草军杀来。
  李谠兴起,捻枪来战。斗约三合,存孝咬牙奋起,朝谠一挝击去。谠忙挺枪挡之。只震得两臂酸麻,几欲跌马。副将马威见势不妙,挥刀来战,被存孝低头躲过,左手即起一槊,刺死于马下。李谠丧胆,忙拍马奔走。存孝冲散堵众,又见前面军马杀来,逼近城门,乃拨马回奔,杀散草军。阵中张归霸、李重胤、杨能一齐骤马杀出,战无多时,亦败走。草军如蜂拥杀至,存孝连斩数十将,越战越勇,吓丧万众。
  城外骤起兵戈击声,似两军交战。李存孝猛悟,自思:“竟起交战声,莫非义父引兵援至?”心下大喜,乃谓薛阿檀、安休休曰:“速起火为号。”二人即燃起大火。城外李克用见之,猛攻城外门。存孝领阿檀、休休杀散李唐宾之众,砍死城门守卒,大开城门。沙陀兵如蜂涌而入。康君立谓克用曰:“若欲速败贼众,可烧其粮草。”克用曰:“善!汝可与志勤同谋。”君立乃与薛志勤去之,擒一小卒,问彼粮所。卒实告之。二人遂放火烧粮,焰光如昼。
  时黄巢正于殿中,得探将张慎思报曰:“粮草为唐军所烧。”巢失色,叹曰:“粮草既无,我军岂能久居?不如离去长安,复作别图。”乃下令弃城走之。尚让、李唐宾等死战良久,亦出城外,尚余三十万众,随巢由蓝田入商山,扎营休憩。蓝田刘县令之女为尚让所得,娶之。草将张慎思见巢大势已去,暗懈部下五百士卒奔往宣武,以降朱全忠。
  黄巢歇息良久,欲起兵行。崔璆曰:“唐军旦夕收复长安,陛下若无他求。待彼入城时,我军无退路矣!今蔡州刺史秦宗权素有大志,隔岸观火,宜图之,为养后之本。”巢然其言,集众将问曰:“何人愿取蔡州?”话音方落。将列中闪出大将孟楷曰:“臣久养于此,不愿髀肉复生。望陛下赐命。”巢大笑曰:“非卿不可。”乃使楷为主帅,授其计,言如此如此便可破敌。楷受过,以霍存、李谠、王贤为辅将,领兵十万攻蔡州。
  却说秦宗权闻黄巢遣兵伐此,唬得神魂尽失,倒身于地,为众将灌药救醒。宗权问众人曰:“孟楷乃黄巢麾下猛将,其勇不亚尚让,如何破之?”宗权弟秦宗衡曰:“兄长莫忧,弟自能对敌。”言罢,告别宗权。自引大将张晊、秦贤、陈彦,率军七万出城,与草军对阵。
  两军阵前,楷谓宗衡曰:“昔秦公属我大齐,后叛而归唐。我大齐天子不问罪愆,今天子遣我至此,不过欲劝秦公悬崖勒马耳!汝何故兵戎相见?”宗衡冷笑曰:“此言宜汝答之。既来劝降,何故带如此兵马?”楷莞尔曰:“不过欲防秦公引祸耳!”宗衡厉声曰:“不妨!今日一战,汝若能胜我,我便劝秦公降齐;如若战败,休怪我取汝项上人头。若识时务,汝可速退兵,吾不击汝。”楷喝曰:“鼠目寸光贼,休狂!”
  秦宗衡大怒,乃使张晊引一军杀出。孟楷忙使军后撤,自居中央,绰矛抵住,且战且退。晊引刀向前,见阵首处孟楷连退,心中大惑,正欲勒马而回,却见草军尾处一军由李谠所率,以弧状杀出,与楷程夹合之势,将己困于垓心。晊大惊,挥刀正退,被李谠持戟抵住。交锋五十余合,不分胜负。
  秦宗衡身后大将秦贤闪出,朗声曰:“愿引兵救张将军。”宗衡曰:“汝一人至,恐有失,弗如并陈彦将军同往,”贤称喏,邀陈彦齐去。及逢,楷变阵,易为蛇形,此阵为黄巢所传,内含多般变化。秦陈二人不识,不知所措,忽见右侧王贤手挺大刀,挥军而来。秦贤持槊抵住。战三十余合,陈彦助秦贤。王贤败走,急呼孟楷。楷大喜,忙将旗帜一招。麾下兵马四散,军旗乱倒。回奔而走。
  秦宗衡大笑曰:“如此阵法,破绽无数,何足惧哉!”遂引余众竞追。孟楷率众且战且退,方三十余里,楷勒马而止,谓宗衡曰:“汝今败局已定,何故顽抗?且速降我,不至家亡。”宗衡昂首大笑,曰:“汝已至死地矣,尚逞口舌之能,诚不识羞!后方唯山,不可脱也。汝且速速下马跪下,叫三声‘秦爷爷饶我’,便可得生。”
  蒙孟楷冷笑曰:“无愧无谋之徒,汝尚不知,我军大将霍存已易道袭蔡州去也。”宗衡顿悟,叹曰:“呜呼!中贼‘调虎离山’之计也。”乃朗声谓麾下将士曰:“蔡州有失,众将士且速回。”遂引兵回。楷引兵追杀,戮敌甚众。
  蔡军回奔二十里,尚未至蔡州城下,骤见前方闪出一彪人马,为首一将极其威猛。秦宗衡问曰:“何处毛贼胆敢拦路,欲寻死乎?”其将答曰:“某乃大齐皇帝麾下大将霍存也,今受命已夺了蔡州。知汝将过此,故引兵而至。汝若欲求生,快快下马拜降。”宗衡大怒,捻枪来战存。存舞刀抵住二十余合,不分伯仲。混战间,孟楷引兵而至。宗衡大惊,忙下马请降。楷大笑,曰:“若早知此败,不致如斯狼狈也。”宗衡两颊通红,不复答话,被霍存以绳网缚上,引至蔡州城下。
  时秦宗权闻探子回报曰:“今孙将军等已为贼军所擒,现正于城外复叫战。”宗权大愕,亲至城楼,见秦宗衡果为草军所擒,乃谓孟楷曰:“向者吾与孟将军同事于大齐天子,素有交情,今何故逼我太甚?”楷厉声答曰:“汝背主忘恩,盟杨复光、王重荣作乱,罪愆已极。大齐皇帝故遣我至此问罪。汝若识相,且出城降我。”
  秦宗权无奈,出城迎楷等,迎之入宴。席间,楷亲释宗衡。宗衡问曰:“适才霍将军言早已取下蔡州,莫非诈乎?”霍存曰:“然也!”楷曰:“取蔡州之计乃大齐皇帝所出,非我等之能也。”宗衡惊呼:“陛下神机妙算,我等未及也!”楷乃修书,命人持赴商山。至告捷黄巢。巢大喜,引兵入蔡州。正是:
  骁将堪用自得胜,柳暗花明得新村。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编辑:白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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