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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不寂寞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方静南    阅读次数:3147    发布时间:2014-02-01

S中综合楼顶楼上,清风拂过,落下一个很美的身影。

宽松的淡绿毛衣,贴身的雪白棉裙,还有额前的碎发,被风轻轻吹动的样子,好美,好美。

一中小甲虫突然落在她的肩上,她俯下头悄悄掸去。

纯黑的富有光泽的长发柔柔地垂下来,掩去了她的半边脸。只有那种神情,宁静、安祥、纯洁、甜蜜。

刹那间,风在这一刻穿透阳光,穿透透明的背景,穿透悠悠的思念,在一个叫做梵小午的男生的脑海中迅速定格。

 

1

 

午后。

打下窗帘打开空调锁住房门,舒漾趴在写字台上被定时催眠,正将享受她的午后小憩。

“铃——”不死不休的铃声打破了她的计划。

“‘浮生偷得半日闲’,古人倒是有闲情逸致,既然‘闲’了,那干嘛还要作诗感叹一下……”电话里寞妍的声音充满了不满。今天我真是三生有幸,居然可以聆听到许小姐的独家诗歌点评,感到这世界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舒漾正怀疑自己是梦游,就听她说:“怎么,傻了?我说得不好吗?”“呃,没有啦,其实挺有创意的,嗯,观点明确,思想独特……”“哼,讨厌,你每次都这样,我的心好痛哦!”

两人笑成一团,几分钟后都沉默了,寞研轻轻开口:“刚才我去了Y中。”

舒漾下意识地感觉到有些不对。

“……我看到他和另一个女孩子走在一起。”舒漾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他们穿情侣衣,戴情侣吊坠,从对街走过了。我们只隔了一条马路。他……没有看到我。不过,他们的样子看起来好幸福哦!也许,我们……”突然间寞妍说不下去了,原本抑制得很平静的声音有了哽咽。

舒漾叹了口气,静静地听她哭泣。

“……舒漾,不要怪他。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安绪也没有,谁都没有错。我只希望他们都能幸福。我也祝福哲然和那个女孩。”嘟—嘟—,挂了。

舒漾知道此时此刻,寞妍在放下电话的那一瞬,便已泪流满面了。

既然谁都没错,那么错的人又是谁呢?

很久以后,舒漾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爱情没有对与错,只有幸福与否。

“我会一直等下去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

“我说过不后悔就不后悔。”

寞妍。哲然。安绪。三个人,三种声音,唯一的结局。与其纠结,不如从容燃烧,放爱一条生路,这样也许他们会更幸福。

舒漾慢慢地闭上眼睛又睁开来。你听到了吗,颜承?

她低下头轻轻抚了抚狗狗的头,望着它伶俐的眼睛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

楼下的音像店开始毫无征兆地运作,一个淡淡的声音飘了出来。

莫文蔚。

你还记得吗/记忆的炎夏/散落在风中的都已蒸发/喧哗的都已沙哑/没结果的花/未完成的牵挂/我们学会许多说法/来掩饰不碰的伤疤/因为我会想起你/我害怕面对自己/我的意志总被寂寞吞噬/因为你总会提醒/过去总不会过去/有种真爱不是我的/假如我不曾爱你/我不会失去自己/想念的刺钉住我的位置/因为你总会提醒/就算我得到世界/有些幸福不是我的/

睫毛不知不觉变得很湿润。莫文蔚沙哑、慵懒到有些性感的声音异常清楚。

耳边只有她的《爱》,反反复复。

幻听。舒漾想。

 

2

 

“……你还记得吗/记忆的炎夏/我终于没选择的分岔/最后又有谁到达”。

嗯,记忆的炎夏。现在就是呢。

记忆中的炎夏,是被喧嚣所淹没的季节。天上的云朵又大又白像棉花糖一样,爬山虎猖狂地蔓延在整条街的水泥墙上。一排排樟树永远都散发出令人讨厌的香气,所有大街上来往的汽车都在毒辣的太阳底下反射出刺目的白光,还有铺天盖地的蝉声,浪潮一样的疯狂。

这样的夏天,虽然是浮躁的,但却是最热情、率真,最具生命活力的,但……但为什么会……

舒漾拒绝想下去,转移自己的视线。

抬头望望天空,天空很寂寞,几丝淡淡的云絮驻留在一侧。

对面的天台也很寂寞。没有人,只有几只白鸽子在破裂的老旧水管上不安分地跳动,发出“咕咕”的声音,偶尔——几道灰影掠过视线,飞到这里又落在那里。

西南一角的风标漫无目的地指过每一个方向,一旁的不锈钢索上晾着许多白色衬衣,仿佛挂在秋千架上游来荡去的幽灵,很有杭州武林路一家服装品牌的风格——悬浮。

在午后因为睡不着觉来荡秋千的幽灵?舒漾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真是一个有意思的譬喻。

风,是情人的手,温柔地掠起额前的碎发,仿佛是要她看得更清楚些。没错,那些白衬衣正是他最爱穿的那个牌子,简简单单的款式,没什么特别,穿在他身上却有种说不清的吸引力。

为什么呢?舒漾的心突然被狠狠地刺痛了。

风走得那么快,一瞬间的事情。额角,却还残留着风手上温存的气息。舒漾似平又嗅到了那种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有肥皂洗过的淡淡清香,却有点不大一样。曾经,她一度在颜承的衣服上贪婪地搜寻到了128天23个小时另几分钟,难道是颜承回来了?

但天台上只有风标还在昏天黑地地旋转,那群白色的幽灵也自顾自地玩耍,没有人回答她,大街上车来车往匆匆而过,有谁会为谁作片刻停留吗,舒漾疑惑了。

风从脸颊边轻轻擦过,周遭尽是落寞的气息。没有包裹任何躯体的白衬衣在风中寂寞地飘舞,空荡荡的。它们多么地像写满诗意的信笺,被风一页一页地翻阅。如果可以,舒漾好想在信笺上写下她最纯粹的文字,落下最秀气的笔迹,让阳光重重地盖上邮戳,让风做她的邮差,随那些鸽子把自己所有的痛与思念送往那个陌生的地方,送给一个叫颜承、小提琴拉得很棒的男生。

……

那时啊年少,一切纯洁而美好。

英俊的少年立在天台上,傍晚的凉风吹得他的白衬衣鼓了起来,原本看起来很高大的身躯变成一个单薄的轮廓,额前凌乱的黑发几乎盖住了眼睛。栗色的眼睛。

深邃的,沉稳的,孤独的,冷酷的眼神,充满拒绝,却从不伤害任何人。

可是忽然之间,这双眼睛流露出一种难以描摹的绝望。少年的双臂自两侧徐徐地举起形成水平,他绝望的眼睛闭上了,颈上的喉结游鱼似地上下滑动。动作连贯而自然,从容而优雅,像一次隆重的飞翔,神情安祥,朝圣者的方向寻觅他的自由与梦想。

不!舒漾睁大了眼睛拼命想要分辨眼前的真假,真的是他吗?颜承回来了?眼前真切的景象让舒漾难以置信。突然,颜承的双脚向天台边缘挪了一小步,脚后跟稍稍地踮起。                                                                   舒漾惊恐万分地望着他:“不要啊,颜承!”

可奇怪的是颜承怎么不理她呢?他吸了口气直了直手纵身一跃,不停地下坠、下坠。只听“砰”的一声轰然坠落在地上,刹那间,有一种醒目的鲜红在灰色水泥地上炸了开来,像大朵大朵娇艳的花在雪白的衬衣上热烈绽放。鲜红、死灰、雪白,颜色交错,一片刺目。

颜承!!!舒漾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呼喊他的名字。

她踉踉跄跄地转身跑下楼扑到了地上,却蓦地发现死灰色的水泥地上既没有颜承,也没有刺目的鲜红,只有那件衬衣,白色的衬衣,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迹,只是被风刮下来而已。

嗯,只有衬衣,只是被风刮下来而已。幻视吗?

砰的一股强大的气流迎面扑来,地上的白衬衣再次乘风而起。

舒漾看着它飞走,久久地,消失不见。

她再也忍不住,一跤坐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宛若透出水面拼命呼吸的鱼。

颜承,你去哪儿了呢?

 

3

 

颜承。

他和舒漾同校,但比舒漾大一级,是她妈妈教的那班的学生。话很少,有点冷,感觉挺难以接近的样子,但家里极有钱,成绩又超好,反而深受女生欢迎。对待学习很谦虚,给老师们留下的印象出奇的好,连舒漾的妈妈也常在办公室用一种近乎溺爱的语气维护他,迁就他的桀傲与冷酷,尽管在夸完一通后总会忍不住不满地叹气。

自从颜承死后,舒漾就再也没有听妈妈谈起过他。她和他之间的事,妈妈一直都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那么就让它随颜承的死变成一个秘密吧。寞妍无数次对她说过。

她听了,也一直掩饰得很好。直到有一天给妈妈捶肩时,妈妈无意中说起:“这些天呀脖子酸死了,每天改作业和备课都挺麻烦,晚上睡都睡不着,”她幽幽地叹口气,“……你还记得颜承吗?半个月前他跳楼了。我每天晚上都要梦到他跳楼的样子……你说这孩子多聪明呀,他是我遇到过最优秀的学生呢,听说他在外面自组的那个乐队也小有名气的,好端端地他怎么就……唉!”

妈妈没有注意到舒漾的失神,继续絮絮叨叨:“认尸那天他爸妈哭得跟什么似的,连我看了都觉得难受,真是……小漾,小漾,你怎么了?”

“哦,没事,妈,我去看书了。”轻巧的一句话,却让她咬得两排牙齿暗暗生疼。

颜承,你个混蛋!

默默地,舒漾在心里用最大的音量说。

幻听。幻视。半个月来她总是出现错觉。

可是,假如连同颜承的死也是一个错觉,那该有多好。

颜承从不在外补课,更多的时间他总是呆在学校琴房里弹吉他、练声乐,因此舒漾一直没有与他近距离接触。直到那天下午,她无意经过琴房,听到了Benyond的抒情版《光辉岁月》变奏曲,有点怀旧的感伤,却又充满坚定的信念和昂然的斗志。房门没锁,舒漾偷偷把门推开一线:午后的阳光懒散地充斥整个房间,一个男生抱着吉他,满脸痴醉地坐在温暖的阳光里,仿佛是舞台上耀眼的主角。舒漾抿了抿嘴,心里不知怎地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震憾。也许,年少的爱恋就是那样简单吧。只一刻,心里就忘了防备,一片柔软。

连续三个星期,她都假装路过琴房去听他弹唱,小心翼翼地去喜欢、了解他,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是欣赏。只是当时的她未曾清楚自己的感觉,一切都只是习惯,后来有一天她突然发现他不在琴房,整整两周。失落中,寞妍和梵小午打电话来约她外出。

所到之处却是一家名叫“牙买加亡灵”的酒吧,坐落在这个城市最繁华街道上的黄金地段。规模不算很大,派头却不小,里面布置得也很有情调,酒吧里坐满了各色人等,光怪陆离。可是,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地方,舒漾却看到了耀眼的男主角——颜承。

虽然他们坐的地方很不起眼,但五色绚丽的灯光下她还是可以勉强看清他的脸:冷酷桀傲、面无表情。她不安地瞪大了眼睛,梵小午一把握紧她的手,朝她微微一笑。

然后,颜承带着他的乐队出场了,他们年纪都不大,穿得都很怪异、时尚,只有颜承一身白衬衣牛仔裤,站在台上显得十分醒目。他是乐队的主唱,用一个低沉、颓废、略带磁性的声音缓缓起了头。很快,鼓点开始强劲,音乐开始流泻,转向尖锐、高亢,仿佛还有一种愤怒的情绪。舒漾看见颜承的面色瞬间极度苍白,修长的手指像着了魔似地在琴弦上拨动,他昂起头像一头负伤的野兽,平时冷酷沉稳的眼睛里燃烧着火与激情,整个人笼罩在一股莫名的光华中。汗水湿透了他们的衣背,他们疯狂地嘶吼,仿佛要把所有的汗水都蒸发掉;台下的人放肆地舞蹈,完全沉浸在他们制造的迷幻世界里。舒漾在纷乱的人群中努力寻找他,他的影像却在她的瞳孔中逐渐清晰又逐渐模糊。

恍惚中舒漾被一双温暖,稳定的手拉出了酒吧。回去的路上,寞妍告诉她颜承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他爸妈离婚了,他一个人住,再婚的妈妈偶尔会回国来看他……他每天9点上班,唱好多好多的歌。

“你怎么知道的?”舒漾深吸了一口气,打断了她。

寞妍不说话,只是笑笑看向握住舒漾手的男生,然后一声不响地走掉了。

舒漾静静地看着他。他就这么看着她,没有丝毫要逃避的样子,同样沉默的眼睛里有一丝隐约的笑意。月光下他的轮廓淡然明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柔,那是舒漾在颜承身上所不曾见过的。

一时间微妙的气氛荡漾在两人方寸间,如水波的涟漪一般。

“谢谢你。”她低下头看着他们在地上的投影。

梵小午皱了皱眉,哈哈大气:“你低着头的样子让我忍不住在想,你会不会是想向我告白呀?嗯,来吧!”他夸张地张开双臂,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避开了她的话。

呵呵,她被逗乐了,笑着要打他。

一路上他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过。这是一双温暖、稳定的手。她的手心却慢慢地被汗浸得滑腻起来。

 

4

 

梵小午是和颜承截然不同的那种类型。眉目清秀,气质干净,清亮的发丝发梢飞扬。                               乐观、开朗、率真、搞笑,整天嘻嘻哈哈没个正经,清澈秀逸的眼睛里却有一丝淡淡的忧郁,笑起来左边有一个很深的酒窝,擅长漫画和脱口秀,喜欢看推理小说和种花养草,自诩为浪漫主义者,最大的愿望有三个:养一只巨形的黄金猎犬、当导演、赚花不完的Money带心爱的女孩去全世界流浪。

因此舒漾老是揶揄他:“赚那么多钱,再去世全世界就不叫流浪了!”

“切,”他头一摆,“什么啊!流浪的内涵其实就是……”若和他抬杠,他每次都可以说出一大堆歪理气死人。

但处理起事情来,倒是有同龄人没有的冷静和犀利。

高一到高二,他一直和舒漾同班,刚开始并没太多的交集,无非是文艺汇演上搭档主持,直到舒漾成了安绪的哥们。食堂里,安绪举着筷子在餐盘上当当地敲着说:“舒漾,这是我死党,梵小午。”她至今还记得当时眼前这个长手长脚的男孩子顺势吸完碗里最后一筷面,然后抬起头冲她眨了眨眼,伸出一只手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Hi,你好!才女MM。”他的嘴角有好看的上扬的弧度,左颊上浮现一个很深的暗影,宛若水面漾起的漩涡,很神秘。

小午见她迟疑,居然趁其不意,直接握住她的手俯下头在手背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是两处嘴唇碰一下的那种,但舒漾的手背却感觉火辣辣的。周围一阵讪笑。他倒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笑吧,有什么好笑,这叫礼貌!中国人是最讲礼貌的,懂不懂?”话音刚落他又强忍笑意也要吻安绪的手背,安绪推开他笑得直不起身来。当时舒漾见状连死的心也有了,她牢牢地盯着梵小午,暗想有朝一日你千万别落在我手里。

再后来小午和她混熟了,经常来她那骗吃骗喝抢零食,东拉西扯地从美食、保养、电影、宗教、植物、明星、音乐一直聊到了国际政治经济局势、石油价格上涨以及克林顿和普京究竟哪个更帅。有时寞妍听了总忍不住要晕过去。

 

后来的每个双休日,小午都会载她去酒吧看颜承演出,场场准时。演唱结束后,小午又步行送她回家,用一双温暖稳定的手小心翼翼地牵着她,好像握着一件珍贵的宝贝。而她的手心依旧被汗浸得滑腻。

她想那只是错觉吧。月光下,小午的侧脸温柔而迷人,只是眼中的忧郁一天比一天深沉,一些呼之欲出的答案令她有一丝不安。我是在逃避吗?

颜承他们唱的大多是摇滚、说唱,但舒漾最喜欢的还是那首抒情版《光辉岁月》,有点怀旧的感伤,却又充满坚定的信念和昂然的斗志,一如她第一次在琴房门口听到的那样,她想这才是真实的他吧。

终于他们因为偶然而认识了。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像《向左走,向右走》里的金城武,颜承用最优雅的姿势、最深情的演绎拉着小提琴,曲子是张国荣的《Forever》。

舒缓。悠扬。美好。一个个想象随水诞生,莫名的情愫暗暗流转。

当最后一个华丽的颤音静止,耳边唯有风的呢喃。

睁开眼时,舒漾却发现颜承站在她面前,脸色苍白,明亮的眼睛里却有一抹难以觉察的温暖。

他会拉小提琴?好奇怪呢。好长时间他们就站着看着彼此,face to face。更意外的是他先开了口:“你好!你是第一个听到我拉小提琴的女同学。”

女同学?这个词的用法很诡异,但舒漾还是笑了:“你好,我叫舒漾,舒心的‘舒’,春水荡漾的‘漾’。颜承同学。”

两人开始频繁地遇到,不像对其他女孩子一样冰冷,颜承看到舒漾总会抿起微厚的嘴唇点点头,寞妍却对她说他的眼睛里有若有若无的笑意。所有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你真是颜承的奇迹啊!

对于周围的议论,她很无奈,也懒得去解释。日子过得很快,安绪依然为寞妍憔悴,寞妍依然为哲然彷徨。小午见她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干脆躲着她,连短信也不回,她有点气恼却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颜承开始邀请她去琴房看他排练。每一次她坐在旁边看他全身心投入,弹奏出美妙的声音时,她都觉得是一种无比的享受。的确,一个人的世界是精彩的,那是他的自由,只是他身上那种坚毅的孤独不可侵犯。短短三个星期,他作了四首新曲,还填了词,在酒吧里唱得非常卖座。歌好,词也好,他说是为她而作,于是她惴惴不安,尤其是在台上唱得动情处,他向舒漾投来深深的凝眸。

毫无预备,她心里非常震惊。

 

5  

 

梵小午呢?这个可爱又可恶的家伙怎么不理我呢?一次与社里学姐梵莲娜、也就是小午的姐姐谈话中舒漾这才知道这家伙病了,胃痛,发高烧,病得不轻。当下她直奔男生寝室,所幸同寝室的男生都去上活动课了,只有他的上铺兄弟阿御在。

“嘘!”阿御竖起手指放在唇边。

她瞄了一眼,梵小午正躺在床上休息。送走了阿御,她洗完了小午很多天没来得及洗、汗津津的衣服后,又看了看墙上的钟,4:45,还早,于是又坐下来替小午削了个苹果。

长这么大头一回给别人削苹果,真是很奇怪的感觉呢。

睡梦中,小午眉头兀自微微抖动。一定很不舒服,又或者有许许多多的烦恼。不过,活该!舒漾掖了掖他的被子,谁叫你老是踢足球踢到这么晚?

“舒漾!”

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两只手交叉放在脑后背靠着二楼走廊,小半个身子向外翻出几乎呈凌空状,咧开嘴笑嘻嘻地仰起脸向正在三楼的她打招呼,还好意思这么大声喊她的名字,使整座沉闷的教学楼都因此有了很响的回声。

不到一会儿舒漾就看见梵小午从二楼走了上来。他走路还是那样随随便便,神情还是那样满不在乎,他的衣服白得像云,笑容淡得像风,夕阳金子般的光芒从玻璃窗流泻下来,洒了一地,映在他的脸上,他的脸有种兴奋的潮红,衬得白皙的肤色愈白了,看起来颇像一个醉态微醺的孩子,可爱得不知该叫人怎么形容。

“喂,你有没有搞错?你又不是Spider man,干嘛做这些‘高难度动作’,摔死就来不及了,你刚刚很危险哎你知不知道!”很奇怪,舒漾从未有过的焦急,一看见小午就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地骂他。

他只是笑,呵呵呵的,笑着看她发火,也不还嘴。

“怎么突然之间这么关心我啦?我好感动哦!”

“去!才不是呢。”

“……啊,你还打我?我可是病人耶!”

“哼,生病还去踢足球!”

“没有啊小姐,冤枉呢!今天我刚好一点,所以下床去图书馆借了两本影视赏析的书。”说着他晃晃手里的书。

“谁要看,走开!”

顶楼。夜凉如水,繁星满天,空气中弥散着潮湿的气息,地上两个影子交叠在一起。

小午把两只手插在裤子里:“谢啦!舒漾。我都听我姐和阿御说了。”

“没事儿。”她偷偷地瞟了他一眼。他的眼睛清澈如水,微带一丝挣扎。

“嗯,那个,颜承经常来找你?”

“不多,就算是吧。”

“舒漾,其实呢……我……”

“怎么了?”

“咳,没事。听寞妍说,颜承好像喜欢你,我知道吗?”

“哦不,”他自己又打断了,“我是说你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小午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刹那间,舒漾觉得心里踏实得很。

三秒钟的沉默后,“有啊,其实呢……”

“哦,算了,不用说肯定是颜承,对吧?”小午搓着手转过了身,自言自语,“他那么优秀,又是音乐天才……”说着他竟慢慢地走远了。

刹那间,地上交叠的影子清晰地破碎。

梵小午,你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呢?没出息的家伙,你在逃避什么!

然而回到家后想起小午的话,舒漾又清醒了过来。嗯,四天前,颜承确实那样表示过,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她清楚地记得他闭上眼睛深深吻了她的额头,在他家的天台上,       他定定地看着舒漾,眼睛里闪耀着自信的期待。

他背后是整个天空、整个世界,安静而混沌的宇宙发出金黄色的光芒,有一种强大的迷失刺痛了舒漾的眼睛。

舒漾一下子手足无措。

 

6

 

朦胧、清晰,清晰、朦胧,天台上舒漾的思绪极端地散乱。

她刚从游泳馆回来,路过一间废置的房子,见没人就穿到了顶楼。

“因为寂寞,所以才学小提琴。”颜承的话一遍遍倒映在脑海,原来仅仅是这样。

这真的是一个沉默的盛夏呵。

台风过境后天台上的的有东西都歪歪斜斜的,远处的天空是暧昧的灰蓝色沉淀。

 

看那些模糊而光亮的边缘。

看黄昏慢慢消失,只剩下一线若有若无的橘红色弥留在天际。

黑的,藏青的,略带丁点紫的,不断膨胀,弥漫,覆盖,最后一口吞噬了亮丽的橘红色。

像一本心情日记,就这么一下子合上了,整个过程,天衣无缝。

像孩子画的画,带着痛苦的表情,天真却富有戏剧性。

又像……生命的终结?

这是一个失去颜色,重复毫无意义运转的世界吗?

那时颜承也曾这样立在栏杆前,静待黄昏日落,一待就是一个下午。呼啦啦的大风贴着他的身体勾勒出扁扁的轮廓,雪白的衬衣仿佛随时就会被刮走,额前凌乱的黑发盖住眼睛。

傍晚来临,他俯视脚下的霓红世界,栗色的瞳孔澄澈又有点迷惘,让舒漾失去了言语,来不及解释一切,也来不及决定去关爱他。

深吸一口气,他张开双臂,告诉她,愿不愿意和他一起飞翔。

纯净而透明。只是,温柔的黄昏中有薄薄的凄凉。

青春的触角爬上成长的四壁与藤蔓缠绕至死,慢慢地腐烂发酵,幸福到有点淡淡的悲伤。

也许是我的疏忽我的大意吧,又或许是他把自己的心门闭得太紧了,……我以为自己真的很了解他,没想到这个想法是多么的错误,错误到那么可笑。

出事的一周前,颜承向舒漾提出了分手,结束了一切。他的表情那么坚硬,不容置疑,可内心却一定在流泪吧,但当时舒漾的眼中只有他转身一刹那明亮绝决的脸。

“我很想知道飞翔是什么滋味呢,一定很潇洒!”

“哈,你傻了啊,那就去蹦极呀。”

“切,那是自由落体,”他严肃地摇摇头,“万一你被吓到哭了,那我怎么办?”

回忆的画面,记录的语言,心里的分分秒秒都是烙印。每一天,每一夜,痛彻心扉。

颜承!!!

“我送你回去,好吗?”低声而无限温柔地询问着。一双迎着视线而来的眼睛红红的,充满了心疼与鼓励。

好久都没有听到这一句话了。舒漾第一次反握住小午的手。他的手依旧温暖而稳定。

“谢谢你,小午……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陪我的,我挺好的,真的。”

小午浅浅地笑着,一如水面的波纹优雅地荡漾开来,无声无息。

“……最好的朋友就是那种能够静静地听完你诉苦,又能默默地抹掉你的眼泪,再一言不发地陪你坐在秋千上,最后和你一起离开,感觉就是从未有过的最好的对话,不是吗?”

这是舒漾听过最美丽、最善良的谎言。他们都会心地笑了。

坐在自行车后座,少女慢慢地环住少年的腰。

路灯一盏一盏地亮起,光线一路一路地传递。灯光下重新显现轮廓的景色迅速倒退。

少女把脸贴在少年背上,朦胧中看不清她的表情。

而这天色,是真的暗下来了。

抬头,天空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今晚漆黑得仿佛还有一丝光亮。

黑暗中渗入寂寞,寂寞在黑暗中挣扎,挣扎漫无力道。就像颜承吗?

生命的起落一点点加速度,很快又是一天了吧。

无论脚步怎样快,我们始终逃不出的是记忆的藩蓠。

因为一千年以后,世界早已没有我,无法深情挽着你的手,亲吻着你额头,因为在一千年以后,所有人都已忘了我,那时红色黄昏的沙漠,能有谁解开,刹那千年的寂寞。

——林俊杰《一千年以后》

 

7

 

沙沙,沙沙,四下里静得出奇。一阵窸窣声,又是一只知了从树荫里掉了下来。

空气不再那么燥热,夏天已经过去了。

许多天了,对面天台上晾的衬衫还在,许是主人不在吧。依旧少了那件衬衫,在那个最显眼的位置。

真的飞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吧。

 

鸽子声响起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梦想

 

在一个荒凉的下午

单薄的少年 面色苍白

走在如有荒草的护成河边

远处的飞鸟 黑白相间

那是他的梦想 惴惴不安

 

有一瞬间

他想到自己在飞翔

在半个圆的天空中

白日还在他的上方

他闭住了眼睛

在光线的组织中流畅

那是世界的荒原

只有他一个人在飞翔。

 

这是昨天晚上舒漾刚刚在Acosta的博客里看到的。梦想一点一点实现,自由却无所依着。也许,颜承只是太开心了,及不可待地想要尝试飞翔的感觉,开心的忘乎所以而把她一个人留下了。他真的,真的好自私呵。

泪珠大颗大颗地溢出,浸湿了整个脸颊。

就让我的眼泪都一次流完吧!

 

金色的阳光流动,漏过青葱的嫩枝,在轻风吹拂裙裾、云淡风清的九月,如初生的婴儿般轻轻颤动。这一刻,生命重新灵动。

醉意恍惚中,舒漾忽然闻到了一股久违了的奇特香味,转过身,落入视线的是穿着天蓝T恤的梵小午,他手里还掂着两串刚炸好的臭豆腐,金黄色的,那油还“嗤嗤”地响,诱人得很。

呵呵,舒漾忽然轻轻笑出了声。

与从前一样,只要舒漾笑了,小午也会跟着一起笑。

“嗯,色香味俱全,好久没吃了。”

“是啊,又臭又香,人间极品耶!”

“你说要给我买的东西就是这个?”

“对啊,我还叫那个老婆婆多给你涂了辣酱呢。”

“哈,亏你还记得。”

舒漾和小午并肩坐在顶楼一大堆废品上。

小午的双瞳清澈、温柔,从前的忧郁淡了许多。他望着舒漾的侧脸,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形成一个神秘的漩涡,一如水面的波纹无声无息地荡漾开来。

舒漾凝视着他的浅笑,这个在自己梦中出现无数次的浅笑,暗想这次他们是一定不会再错过了。

“怎么又哭了?”小午心疼的语气在耳边轻轻响起。

 

8

 

也许我们每个人都曾经是想要飞的吧,只是被什么绊住了脚,想要飞却怎么也飞不高。可真正飞起来了却发现天空很大,很寂寞,跟自己想象中不一样,无论怎样,你都会疲倦,都注定要脚脚,才有可能回到原点重新开始,飞得更高飞得更远。如果不幸回到原点,也不必绝望,在停下脚步的同时,看看周遭的风景,听听周遭的声音,用心去感受飞翔以外的东西,你会收获更多。

因为有些事情并不是这个世界不可思议,而是我们所体验感到的大奇妙啊。

 

承诺变悲哀/悲哀因我被爱/悲哀是因为你不在/我好像抱着你诉苦/却显得好无助/无助得让人想痛哭/我只想要和你在一起/朝着幸福走去/像恋人般的简单甜蜜/我只想要和你不分离/怎么轻易放弃/说你忘记/

 

耳机里七朵花的歌声一遍一遍的响起。

舒漾站了起来,把手拢在嘴上,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地对天空呼喊:“颜承,我很幸福!我真的很幸福!”Bye, my boy,我会幸福的。然而她真的可以告别所有吗?想着想着,她拭泪的手无力地落了下来。

小午这次不再逃避,他涩然地揽住她的肩一把拥她入怀,替她擦着脸上肆意蔓延的泪水。这回舒漾是真正虚脱没了力气,头枕在小午肩上,眼皮渐渐重了起来。

朦胧中,她看见小午朝她微微一笑,轻轻地,轻轻地吻了她的唇,挡住了那些曾让她一度迷失的金黄色光芒。

 

9

 

舒漾睡着了。

小午把手插进她的长发中温柔地拨弄,抬头看了看天空,已是初秋了呢。

(作者系萧山十中花雨文学社学生,推荐:张旺)

 

【编辑:杨汝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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