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方解科    阅读次数：3664    发布时间：2014-02-11

晚风清，月如弦，四周阒静无声。薄雾浓云笼罩了天地，犹如一层轻纱，在月光的照射下若隐若现。飘渺，深幽。

苍白而有力的寒风一阵阵吹来。冰冷，刺骨。

一

我。

一只孤独的老狼，一只身残志也残的老狼，正趴坐在这个冰冷的山洞口。世界出奇的寂静，贴着地面，我能听到我那颗衰老的心脏，正缓慢地跳动着。

我想我可能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寒冬的冷风无情地透过我的皮毛，直达我衰弱的神经，好冷，好饿……

死亡，正在一步步逼近。

蓦地，一股酸涩涌上心头，我不禁潸然泪下。

“嗷呜——”我仰天长叹。

往事，一幕幕涌现在我的脑海中，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曾经，我是一只天不怕地不怕的狼，我有敏捷的身手，钢锥一样的目光，犀利的洞察力，高深的计谋。我立志，我要做狼王。

广阔的草原，陡峭的悬崖，都是我的天地。

饥饿时，我会发挥我健跑的天赋捕捉猎物，然后用狼爪撕开它们的皮毛，边看着它们的鲜血慢慢渗入土地，边心满意足地享受美味的大餐。

无聊时，我会攀登到高山的顶峰，俯视我所能看到的一切。那一刻，感觉世界就在我的脚下。

我没有朋友。我很孤独，是那种一只鸟拥有万里天空却看不到另外任何一只鸟的孤独。所有的狼都远离我，瞧不起我，原因只有一个——我的眼珠是蓝色的，而它们的眼珠都是黑色的，它们认为我会给它们带去灾难。哼，多可笑的理由，多愚蠢的狼。

“嗷呜——”我发誓，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成为狼王。我一定要改变它们对我的看法，我一定要让它们用敬佩的目光仰望我。我有信心，只不过我需要一个展露才华的机会。

我知道，这一天一定会到来。我要等待，慢慢等待……

二

这天，我像往常一样，在晨曦来临之时，站在高山的顶峰，然后屏息期待新一天的来临。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出现在东方天空时，我会对自己说，我是强者。

然而，这天空气中夹杂着一股异乎寻常的味道。我猜想着，也许即将发生我所期待的事情。

果然，当太阳刚跳出地平线，我就看见一辆卡车载着许多穿着绿色衣服，又背着猎枪的男人驶入这片森林，整个人群大概有三四十人。看来，这里即将展开一场捕杀猎物的行动。

我躲到一块大石头后，居高临下地注视他们的一举一动。我看到他们的车行驶了一会儿，便停了。我猜想，估计是道路不平，车子不好开的缘故。这时，车上的男人都下了车，开始步行前进。其中，我注意到有两个男人合力抬着一个大麻袋。

他们走了一上午，当烈日高照时才停下，接着从大麻袋里拿出了一些干粮分着吃。吃完后，他们又从袋里拿出几把锯子，开始锯一些比较粗壮的树枝。我趁着这段时间，飞奔下山，然后慢慢向他们靠近。但我突然找不到他们了，我的心一惊，难道他们发现了我，也许此时正埋伏在周围准备捕杀我。不过，我终究还是发现了他们——由于锯子的反光。好家伙，我这才明白他们穿绿衣服的目的。

我躲在一块石头后，看到他们用刀把所有树枝的一端削尖，然后绑在一起。干完这些后，他们继续上路，我便悄悄地尾随他们。

一路上，他们每走一会儿，就用铲子挖一个洞，然后将树枝插入土中，尖端朝上，再铺上一些枯草借以掩饰。明显，这是陷阱。为了知道陷阱的位置，我悄悄用身体所分泌的臭液或粪便做记号。

突然，我听见一阵细微的声音。一看，是两只狼。它们目光闪烁，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看来，它们也猜到那群男人的企图了。随后，我见它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飞奔而去。不用猜也知道，它们肯定是向狼王报告这一消息。如此，一场残杀是不可避免了。顿时，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

三

夜幕渐渐降临，那群男人停下前进的脚步，捡来一些枯枝生火，然后围坐在篝火旁吃一些干粮休息。趁这时，我按原路返回，来到设置的第一个陷阱，将枯草拨开，用狼爪刨开一些土，把树枝拔出来，叼在嘴里。又来到第二个，也把树枝拔出来。可是，我发现我的嘴还没有大到可以同时叼两根树枝的程度，而且后面还有很多根树枝。

嘿嘿，灵光一闪，我马上想到在第一个陷阱旁有一捆绳子，是那群男人在大麻袋里拿铲子时随手放在旁边的，后来忙于设置陷阱竟忘了放进去。呵，真乃天助我也。于是我拿来这捆绳子，将树枝一根根绑好，放在一棵大树后面，然后回到那群男人休息的地方。

我在等，等天色再暗些，这样有利于我行动。

四

天色就像一块黑色的幕布笼罩了整个天空，星辰闪着黯淡的光，使黑夜不至于黒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我想，我该有所行动了。

我拖着那一捆树枝来到距离那群男人大概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下，然后解开绳子，将那捆绳子绑在两棵树之间，形成一道防线，接着在该道防线后面错乱地放一些刚才绑来的树枝，并且使尖端朝上。不过这还没有完，我又在该道防线旁边刨了几个坑，把剩下的那些树枝插进去，也使尖端朝上，随手盖了点枯草。呵呵，我冷笑，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等我回到原来躲藏的那棵树后时，便看到在黑暗中，有很多双绿莹莹且杀气腾腾的眼睛，有些分布在树后面，有些分布在石头后面。我确定，是狼，而且就埋伏在这片森林的周围。呵呵，我就知道那群饿狼一定会来的——现在这个季节，森林里的很多动物都躲起来冬眠了，狼群正饿得慌，而那些男人是送上门来的肥肉，狼群又怎么会无动于衷。

但是那群男人似乎还没有发现危险已经来临，仍然围着篝火谈笑风生。我实在为他们感到悲哀——他们太不了解狼了，天色越黑，越是狼行动的最佳时机，而他们却完全没有这个意识。

后半夜，厚厚的云层压着森林，将天空遮得没有一丝星光和月光，衬得那一双双绿莹莹又狡黠的狼眼睛更加恐怖。狼王带领那群狼正在轻声轻脚地靠近那群男人。而可笑的是那群男人，竟然只留下一个人守夜，其余的人都与周公下棋去了，更可笑的是，守夜的那个人已是昏昏欲睡，手中的猎枪也是摇摇欲坠。

很快，一些母狼瘦狼把那群男人包围住，狼王和几十条大狼则是分头行事——狼王去咬那个守夜的男人，大狼则是解决另外三四十个男人。

不料，那个守夜的男人突然醒来，看到有只狼向他冲过来，马上想开枪。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狼王在他拿稳枪之前早已将他一口封喉。这时，其他那些男人听到动静马上惊醒，一边爬起来，一边拿起枪胡乱地开枪。

狼是很怕猎枪的，于是纷纷逃遁，而那群男人则是一边往后跑，一边仍然胡乱地向狼群开枪。然而，刀枪无眼，有一枪正好打中了带队的狼王，它惨嚎一声，挣扎着倒在血泊中。还有几只狼也倒下了……

“九米，八米”我大概估计着那群男人距离那道防线的路程，“七米......二米，一米。”

那群男人的脚被绳子一绊，身体便止不住向后倒去，但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倒下去的同时，树枝的尖端犹如一把利剑，刺入他们的身体。当然，还有一些漏网之鱼，看到同伴们的惨死，连忙往旁边逃亡，便栽在我设置的陷阱里。

顿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还飘荡着那群男人受伤后的惨叫声。

所有的狼都停下了脚步，往回看。显然，那一双双狼眼都透露着疑惑——疑惑这是谁设的陷阱。正在它们疑惑之际，我从树后纵身一跃，出现在那群奄奄一息的男人面前。我看到，所有狼的眼神从疑惑转变为赞赏。

突然，一名身体强壮的男子捂着他受伤的手臂，挣扎着爬起来，然后奋力逃离我们。乖乖，我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的命还真硬，不过我可不认为他还能活着走出这片森林。我马上小跑几步，然后纵身一跃，跳到他的背上，咬断了他的脖子。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一切也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五

这一切结束之后，我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独自回到我原来住的地方。我相信，不用多久，它们，那群曾经看不起我的狼，那群没有计谋没有策略的狼，那群现在急需一个狼王带队的狼，会来找我的。

果然，第二天，狼群浩浩荡荡地出现在我的面前。首先，它们为这些年来对我的漠不关心而道歉。我当然是欣然接受的，不然就不能达到我的目的了。然后，它们真诚地希望我成为狼王，带领狼群这个庞大的队伍。但我以我的能力还不够为由拒绝了。它们慌了，于是更加真诚地恳求我，甚至还心甘情愿地为我提供福利——如果我愿意担任狼王之职，以后我的食物由它们为我准备，永无怨言，而且还包括将来有任何差遣必将竭尽所能完成。我假装犹豫了良久，最后又假装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之后，我以最快的速度攀登到高山的顶峰，将那群蠢狼远远甩在后面。它们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于是拼命追赶我。但是，这里所有的山我早已熟到就像我的狼窝，所以脚下这座山对我来说可谓小菜一碟。

“嗷呜——”我仰天长嗥一声，低下头去看那群蠢狼。它们停下脚步，正抬头仰望着我，我知道，这不仅是因为我站立于顶峰，而它们处于半山腰的关系，更因为它们敬佩我，毕竟眼神是假不了的。

六

当狼王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果然，每天到了进食的时间，总有狼送来食物。一开始，我是拒绝的，但没想到那群狼还挺守信用的，我便假装很不好意思地接受了。毕竟，嗅着那香甜的血腥味，看着那丰盛美味的食物，实在没有必要和自己的胃过不去。

很快，我和母狼成为一对领导者。负责巡逻领域边界，或者解决成员争端事件，又或者控制队伍的迁移。

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几载过去了。我开始厌倦这样太过于平静的生活。于是，我光明正大地偷懒——整日睡在狼窝里，什么事也不做。

一开始，那群狼以为是我操劳过度，所以生病了，还很体谅我，甚至为了让我早点康复，不仅不来打扰我，而且每天送来比往日更丰盛的食物。我半闭着眼，假装虚弱地接受了。可是，日子一久，它们不免产生怀疑，但都被我生动的演技逼了回去。

终于，有一天，一只狼怒气冲冲地来到我的狼窝，不知死活地痛斥了我一顿。我二话没说，直接冲过去咬断它的脖子，顿时，一股充满血腥味又温暖的液体流进我的胃里。那狼疯狂地挣扎了一会儿，瘫软在地……

这件事，没几天就传到了狼群的耳朵里。我知道，它们不敢怎么样的，毕竟我还是狼王。我便又有了一段舒服的日子。尽管给我轮流送食物的那些狼的表情不是很和善，其他一切都还挺好的。

七

这天，四周异常的寂静，一切都显得十分诡异。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嗷呜——”突然，一声狼嗥声响彻云霄。

怎么了？我的身子一震，抬起头，向四周看了看。但转而想到，就那群蠢狼，会有什么事，它们能保住自己的命就已经很不错了。我又继续睡我的觉。

有声音！

有些杂乱，而且这声音正在离我越来越近。如果我没有猜错，是那群狼。

我走出山洞。

只见那群狼像一支支离弦的黑剑，穿梭于绿色的草丛间，正快速向我飕飕地射来。我纳闷，一群蠢狼想干什么。

稍顷，它们便停在我的面前。一只年轻力壮的狼走得离我最近，它用一种挑衅的眼光看着我。看来，它是想打败我然后成为狼王，而且显然，它身后的那群狼是赞同它的行为的，或许还是它们鼓励它这样做的。不用猜也知道，刚才那鬼吼鬼叫的估计就是这个自不量力的家伙了。哼，不给点颜色瞧瞧是不行了。

我马上绷紧全身的肉，使自己处于应战状态。只是突然发现我身上的肉有些松松垮垮的，大概是吃太多肉又不锻炼所以变胖了。刚想到这儿，那只狼就立马向我扑来，我思寻着最好最快的进攻手段：先用我的狼爪抓瞎它的眼睛，然后用狼牙咬断它的脚，最后一口封喉结束它的命。

无奈，我竟然做不到。

它向我扑来时，我想用狼爪抓瞎它的眼睛，谁知它竟然脚一偏，改为侧扑，直接扑到我的背上，用狼爪狠狠抓了一把我的背。我吃痛地叫了一声。便马上想用狼牙咬断它的脚，它却在此时脚一蹬，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我的身上，我因重心不稳被压在地上，而它立即用锋利的狼爪刺入我的右眼。“嗷呜——”我仰天嘶叫一声，我的右眼顿时一片黑暗，一股血腥味的液体流经我的鼻子，嘴巴，染红了一片地。而它完全不给我喘息的时间，直接咬断了我的脚。在听到“咯嘣”一声后，我失去了知觉，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八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还是在我昏死前所处的地方。地上是一大片鲜艳的红色，刺痛了我的双眼。不对！我突然意识到，我的右眼一片黑暗，我瞎了，我不会再有双眼了。有一股热液从左眼流出，不是红色的，那是什么？这时，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那是眼泪。但我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因为我是不会流泪的，绝不会！

我感觉胃里空空的，看来，我应该昏迷好几天了。于是，我想站起来去找点吃的，但我根本使不上力，而且我悲哀地发现，我的腿断了。

就这样，我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地上的血发呆。

直到夜幕降临，弦月泛着惨白的光，寒风一阵阵袭来。

呵，我冷笑，多么凄凉的画面；

呵，我冷笑，原来冬天已经来了，而我却不知道；

呵，我冷笑，原来我已经老了，而我竟没有察觉到；

呵，我冷笑，现如今，我残了，而我又能怪谁呢。

“嗷呜——”我仰天长叹。

曾经，为了让那群狼仰望我，而不再鄙视我，我的生活有了目标。然而，当我看到那群狼真的这样做后，我的生活却失去了动力，不再有目标，渐渐走向颓废。

我后悔了！

“嗷呜——”我使出所有力气最后一次狼嗥，于是陷入一片黑暗，身体变得轻飘飘……

后记

这只狼，很像我。

曾经，因为是个差生，所以遭到老师和同学的鄙视。他们的开场白，永远都是“你这种人”。就好像我根本没有名字，或者我是有名字的，就叫“你这种人”。不言而喻，“你这种人”，虽然简简单单四个字，却包含了太深太深的贬义。

终于，三年级的时候，换了老师。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妇女，担任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在她的教导下，我的成绩突飞猛进。也就在那一年期末，我拿到了第一张“三好学生”奖状。

从此，我对学习充满了信心，而且一直都还可以。

六年级升学考，我的成绩排在所有考生中的第27名。那一刻，多像这只狼，目空一切，以为自己终于咸鱼翻身了。

于是，开始了初中三年的寒窗苦读。这期间，有过笑，有过泪。有人说，考试是翻来覆去的死。的确，学生的哀与乐永远只缘于考试成绩的好与坏。

很快，中考来了，中考又走了。

中考查分那天，可以说是活到现在最昏暗的一天。电脑屏幕上，看着那冷冰冰的数字，脑子一片空白。无言。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那感觉就仿佛置身于一片火海之中，火焰包围了我，它们像猛兽一样向我扑来。这时，我看到一根救命稻草，我想伸手去抓，却眼睁睁地看着它被烧成灰烬，我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挣扎着……总之，那感觉糟透了。

我回到房间，把自己整整关了好几个小时，心里很酸很涩很想哭，但我不能哭。因为哭泣，不是我解决问题的方式，我觉得我应该好好地解剖自己。

我躺在床上，静静地思考……

原因有两个：骄傲，厌倦平淡的学习生活。这正是我与这只狼极为相像的地方——在获得一点小成功后，对生活产生了一种消极心理。

但是，不同的是，最后这只狼老了，残了，死了，而我还年轻，并不残，更没有死，所以我还可以重头再来。

我还有机会——三年后的高考。

高中，对于每一个初三毕业生都是陌生的。陌生的学校，陌生的老师，陌生的同学，以及陌生的知识。也正是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中，才能忘记过去，开始一段新的旅程。这正如《迷津》的封面上一句颇有哲理的话：当一切只剩下断瓦颓垣的时候，我们只能把记忆连根拔起，为了重建，必须先毁灭。的确，唯有毁灭，才能重生。

最近，看了电影《大兵小将》，印象中最深刻的就是梁兵的一句口头禅，仅仅三个字：挺好的。是啊，挺好的，人总要经历一些挫折与失败才会成长，人的生命中只有拥有够多的云翳才能造就一个美丽的黄昏。

岁月将悠悠远去，季节也将如期而替。我相信，没有熬不了的过去，也没有争不了的未来。

我写这篇小说，写我的考后感言，只有一个目的——想告诉所有初三毕业生：输赢只是暂时的，而竞争是终生的。

（作者系萧山十中花雨文学社学生，推荐：张旺）

【编辑：杨汝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