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盘寨 第十七章 主席亲到猿猴场 耿飚身世不一般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签约作家 何开纯    阅读次数：14606    发布时间：2021-08-24

关于毛泽东主席亲自到猿猴的事，情况是这样的：

青杠坡红军完全巩固两侧阵地，敌人退缩平川地带以后，毛泽东、周恩来立即回到土城镇驻地，召集朱德、张闻天、陈云、博古、王家祥、刘伯承、叶剑英、马富春等同志召开紧急会议。根据当时的敌情，毛泽东果断提出：原定由赤水北上过长江的计划，也不可能实现了。为了打乱敌人的尾击计划，变被动为主动，不应与川敌恋战，我军应甩掉笨重的包袱，改为轻装，迅速向川南转移，伺机再实行北渡长江的计划。

到会同志赞同毛泽东这一决策。为了迅速实现这一行动方针、于是决定第二天早晨，第一、九军团从元厚场，其余部队从土城过赤水河，向古蔺、叙永方向西进。并分工朱德、刘伯承连夜返回三、五军团传达这一决定，并留在前线指挥撤出战斗；周恩来负责在29日拂晓前在赤水河架好浮桥；军委纵队政委陈云负责安置伤员、处理军委纵队的笨重物资；军委纵队副司令员叶剑英负责安排军委纵队和三、五军团的渡河顺序；总政治部代主任李富春负责政治动员与思想说服工作。

开完会，已经是28日深夜。作战科按照毛泽东同志的指示，拟写了一渡赤水行动部署（即一九三五年一月二十九日三时电）经周副主席签发后，迅速传达到所属部队。

当夜，天空晴朗，星光闪亮，天爷像是有意而为。土城架浮桥由周恩来亲自指挥，命令各工兵连在沿河收集船只，向土城居民收购架桥器材，他亲自带着有经验的工兵干部和作战参谋亲自勘定架桥地点，最后选择在浑溪口架设浮桥。

当天晚上，工兵部队立下军令状，要在天亮前完成任务，结果在当地群众的热情支持下，很快收集到十几只盐船，编排在河上，沉锚停固，形成一条线，然后用纤绳，楠竹杆连接，再铺上木板，搭成木板浮桥。天如人愿，天刚鱼肚白，一座能供三人并排通过的浮桥终于出现在浑溪口赤水河上。周副主席目睹这一情景时，喜悦的心情驱散了黎明前的困倦。

猿猴渡口由军委工兵营长王光耀同志在指挥架桥，船只是伪区长范小赖收集的盐船和渡船，准备接应川军使用。结果船只和架桥的东西全用于了红军架桥设浮桥。

红一军团队返回猿猴集结，红一师做后卫，在旺隆至猿猴之间阻击敌人。耿飚与一师政治部主任谭政处理完伤员时，已经是28日晚上。这时，军团长林彪给耿飚打来电话，要他去猿猴渡口指挥部队渡河。林彪在电话里说：耿飚，你去当个调整哨，过河要快，但不能乱。

耿飚站在桥头，命令先到达部队先过河，告诉红军战士不要拥挤，不能在桥上走齐步。就这样，耿飚送走一支队伍，再接一支队伍，红军整整过了一晚上。红军一过完浮桥，为了防止船只和浮桥被敌人利用，过河追击红军，命令炸毁船只，拆掉浮桥。

当耿飚回到师部，才知道他正在指挥猿猴渡口红军渡河时，毛泽东曾经派总司令部的同志通知，要红一师师长李聚奎、政治委员黄甦，政治部主任谭政和他到猿猴毛泽东到来的地点去开会。由于他没去，毛泽东亲自给他写了一封亲笔信由谭政带回。

耿飚回忆：毛主席给他的信中，表扬他和原红四团同志们在道州、乌江几次架桥任务完成得很好，保障了大部队通过。据李师长回忆，那天晚上毛主席向红一师领导传达了遵义会议精神，解决了军委领导问题。并说，遵义会议周恩来起了重要作用。然后讲了红军应采取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问题，红军部队整编问题。简明扼要地谈了遵义会议批判了错误军事指挥的情况，告诉大家会议决定：红军到川西或川西以北去建立革命根据地，要改组织机构。

为什么毛泽东在四渡赤水之前，要去猿猴渡口头传达遵义会议精神呢？而且，只要求会见红一师几位师级领导？

原因有如下几个方面：一则，红一军团在召开“遵义会议”之前，已经推进到离遵义50公里以外的桐梓、松坎地区。二则，“遵义会议”一结束，红一师奉命作为先头部队向赤水推进，军情紧急，来不及向一师传达。三则，一军团政委聂荣臻出席“遵义会议”后，因脚打血泡感染化浓，坐担架随军委纵队行军，没有回到前方部队，无法向广大指战员传达。四是，任红军团团长的林彪对“遵义会议”态度暖昧，他是李德“短促突击”战术的积极鼓吹者和追随者，“遵义会议”上批评李德错误军事指挥时，他也没发什么言。“遵义会议”后，林彪同意李德随红一军团行动“体验生活”。由于有以上原因，林彪回到部队，没有积极及时向师级领导干部传达会议精神。

还有一个原因是红一师是先头部队，是毛泽东信得过的先锋队，1月17日刚提升了一名红二师4团团长耿飚到红一师担任师参谋长，他要见见耿飚。毛泽东没见到耿飚，于是亲笔写信给耿飚。毛泽东的目的是要红一师坚定党中央的信念，对红一师几位领导谈关于红军灵活机动的游击战略战术问题，而且肯定红一师过去的成绩。他说：“一师及其他不少部队在长征途中几次被敌人侧击，都随机应变地处理得很好，避开了敌人的锋芒，按照军委意图，当机立断，这是正确地执行军委的命令。今后，这样的情况还会很多，就是要发挥机动灵活的作战方法。”

张连长讲完毛泽东到猿猴渡口传达“遵义会议”精神的事后，直截了当地问杨心怀：心怀，你知道毛泽东到元厚渡口没见到耿飚，为什么要亲自写信给耿飚？遵义会议一结束，1月17日耿飚就接到调令，从红二师4团团长职务一下子提升到红一师参谋长职务的原因吗？

杨心怀一个新兵，他当然不知道红军首长之间的事，他随口说：我不知道！

想听吗？张连长故意问杨心怀。

当然想！杨心怀显得迫不及待地说。

好，反正难得有这么闲的时间，那我就给你作些简单介绍吧！张连长拍着杨心怀的肩膀继续说：那好吧！我让你长长见识，知道红军部队里的首长不是等闲之辈，都是些身世不凡，能文能武，有胆有识，有谋有略之人，尤其是耿飚。

耿飚公元1909年（清代宣统元年）8月28日（农历7月13日子时）出生在湖南省醴陵北乡严家冲“耿氏家词”里。当时，耿飚家穷得地无一垄，房无一间，靠耿氏祠堂“救济”，条件是：为祠堂洒扫，维修房屋和照顾香火。

耿飚的曾祖父是个读书人，中过举人。以砖为纸，削萱（麻杆）作笔，蘸水代墨，夜以继日，刻苦读书的事迹被后人传为楷模。曾祖父虽然“学而优”却未“仕”。祖父由于家境清贫被沦落为一个游方郎中。他的祖父出走时，父亲只有八岁，不久祖母在贫病交加中去世。

祖父给他父亲留下了一些书，比如《汤头歌》、《药性赋》之类。从此，他父亲与比自己仅仅大三岁的姐姐相依为命，从“诸药赋性，此类最寒；犀角解乎心热，羚羊清乎肺肝……”的药物学中学会认字，在东讨西乞的苦难中长大，认识社会。

他父亲叫耿楚南（学名道崇），12岁那年开始是走上闯荡江湖的道路。有一次机遇的巧合，由于他父亲诚实守信，行正道，穷不失志，耿飚父亲学得了一身绝顶功夫，被称为双钩大侠！事情的缘由是这样：

耿飚父亲到处打零工、当小工、靠力气挣几个小钱，勉强过着半饥半饱的生活。

他发现一位老头，每天要把一担蔬菜挑到城里，便经常去帮他挑上一程。

每天帮助挑菜，感动了老头。老头问他的年龄、姓名、地址，他便老老实实回答：十二了！姓耿，没家！

几天后，他接替了这位老头的差使。原来老头是臬台大人私宅的厨役。在耿飚父亲接任厨役后，老头升任为管家了。

耿飚父亲当厨役，犹如一次没有契约的卖身。东家只管饭，没有工钱。他每天要采购一大家人的粮米菜肉、劈够柴禾、扫净庭院，什么杂活都得干。说打酒便打酒，说买瓜便买瓜。还要不辞劳苦地浇那些各式各样的花草。

最使他难熬的是老爷太太们晚上消遣时，他得捧得个漱盂在牌桌旁伺候。

老管家很关心他，也就是说原挑菜的那个老头，升任管家后，时常提醒他：莫犯困，要认真服侍好老爷太太。

他干事老老实实，任劳任怨。采买的东西和花去的银两一毫不差，甚至扫地时拣到主人打牌时遗落的筹码（可以凭筹码领钱）或者现钱，都一律回放到桌上的筹码盒里，不贪非分之财。坐得正，行得直——成了他的格言。

就在这时，北京城里的皇上把一个失宠的王爷，贬职到南昌道，任抚台之职。王爷到任，臬台老爷赶紧买下一对如花似玉的民女，挑了两个清俊机灵的后生，当作见面礼送进抚台府。

这礼物中，两个清俊机灵后生，就有耿飚的父亲，当时他才十五岁。

执行管带一眼就看中了耿飚的父亲，因为有气质，显得虎虎势势，将他带到亲兵营。从此，耿飚的父亲在亲兵营接受了长达几年的系统训练，包括武术、轻功、马术和演兵布阵。

经过百里挑一的严格筛选，抚台大人选了一批武士，准备把这些武士作为礼物，送到北京的皇宫中去。因为那时抚台任期即将届满，需要唤起皇帝的注意，以便得到一个更好的位置。而且，安插“自己人”到皇宫里，说不定将来会派得上用场。这位王爷和皇帝是平辈，作为兄弟，也许他心里还正在打着争夺皇位的如意算盘。当时，在八旗子弟中正在搞“窝里斗”。

皇帝赐来了兵器。耿飚父亲领到一副虎头双钩。

就在这时，耿飚的叔公客死他乡，让他清醒地认识到政府无能，民不聊生，不愿到京城做卫士，愿到疆场真刀真枪拼杀。于是，他向亲兵营长官说：

在下的叔父客死在此。大人如恩准我扶枢还乡，日后如果边防上有用得着的地方，在下当应召而至，拼死相报！

“准！”

原来，一道八百里加急快令已经送抵南昌，慈禧太后不同意接受外地武士去京，下令解散派遣人员。

抚台王爷体面地遣散了他的部下。令沿途各州县接待这些亲兵武士，并给以“上马费”的优待。

耿飚的父亲舍不得那副虎头双钩。他上下打点了些银两，把一套武士服和一副虎头双钩背回了故乡。

耿飚父亲虽然有一身武艺，获得了“双钩大侠”的美名，但毕竟没吃国家奉禄，没有生活来源。

当时醴陵县办团练，请他去当教头，他知道团练兵会危害百姓，便拒绝了。抱着“艺多养家”的信念和凭双手吃饭的志气，先后学会了木匠、铁匠、瓦匠、医生的技术维持生活。

耿飚父亲白天外出做泥水匠，晚上回家干木匠活，供耿飚读私塾。耿飚从小聪明，读书用功，品学兼优。

公元1916年（民国五年），天灾兵祸，乡亲们不堪其苦，纷纷外逃，耿飚父亲带着全家逃到衡阳地区常宁县水口山。水口山是中国重要的铅锌矿产地，很多大人小孩在“银矿局”开办的矿厂打工挣钱过日子。

工地上，一大团灰色的、飞舞着一闪一闪颗粒的尘雾。

一群群腰间围着一块破布，四肢着地、驮着一个个装满石块（矿石）的箩筐，在烟雾里爬。在一大片散乱的石块堆中，像是骨头上的蚂蚁一般挤满上千个孩子，一边用一柄硕大的锤子狠命地敲击石块，一边发出“哇”“哇”的用力声。在这些劳苦人旁边，来回走动着凶神恶煞的监工，不断用竹篾块抽打一些动作稍微有点慢的人。矿场里到处都可以看到工地上痛苦地翻滚着的人，他们的嗓子里发出十分可怕的哀叫声。那些被铅中毒的矿工，瘦骨嶙峋、长发如蓬、双目凹陷、肤色青灰、形同鬼魅，不断有人在抽搐中死去……

矿厂规模很大，工人有的搭棚居住，有的住泥屋、有的住石窠，工人们称之为半边街。街上有个叫谭龙光的教书匠，临武县人，清朝末年做过翰林院寻事，写得一手好字，不知何故失业，跑到水口山来教书糊口，耿飚父亲不忍耿飚就这样从小做童工，进了谭龙光的学校。

耿飚有个舅舅，叫宋乔生，吊车司机。他只知道耿飚小时乳名叫阿忠，不知道已经改名耿飚。

他看见耿飚书本上的名字，诧异地问：“怎么？阿忠改名了？”

耿飚母亲回答说：德伢子（乳名叫润德），生下来就身体不好。前年，咱们淦田那个“一掌金”！到我屋里算卦，说他五行缺火，耿拜泉先生就给他改了耿飚这个名（“一掌金”是个瞎子算命先生，靠手掌掐算推理）。

耿飚的舅舅宋乔生风趣地说：好！好！“飚”字有三个火，连同姓上的火，加起来就有四把火了。“飚”字还有“风”，这又是风又是火，旺得很哩。

耿飚父亲也风趣地说：乔生，你怎么信这些。我看，耿飚这孩子缺的另外五行：鸡、鱼、蛋、面、肉。要不然，他不会有这么瘦。

1922年，耿飚13岁，那年他开始当童工，当童工之前，他亲眼目睹了两件事，这两件事在他幼小的心灵，明白了一个道理，他需要的火，不是命中五行中的火。而是太平天国英雄们身上的那种“火”。

第一件事是：

耿飚除了宋乔生舅舅，还有一个舅舅叫宋玉生，宋玉生是大哥。

有一天晚上，宋玉生很晚都没有回家吃饭，大家等得正着急时，有一个矿工气喘吁吁地急跑着喊：耿大哥！宋大哥！快去看看吧，你们家老大出事了。那人喊宋大哥，指的是宋乔生，因为宋乔生在工人心目里，喜欢为工人说话、做事，大家称他是大哥。

听到喊声，耿飚的父亲、舅舅宋乔生急忙冲出屋子……耿飚也随着追了上去。

可怜的大舅宋玉生，肩上压着一担沉重矿砂，正机械地反反复复地沿着湘江大坝走着……走着……

耿飚父亲含泪接过宋玉生的挑子，宋乔生哭着扑上去说：大哥，怎么啦！你怎么啦？

宋玉生痴痴地说：兄弟，你，挑……，上……船。这是跳板，好长……

他气疯了，累垮了，一下子昏倒在宋乔生怀里。

耿飚父亲急忙掐宋玉生人中，喊耿飚拿冷水帕敷在宋玉生额头上。宋玉生被冷水一刺激，又开始喃喃地说：跳板……老子……跳板……

原来事情是这样：从水口山矿厂到松柏火车站，有三公里铁路，矿砂由火车运到火车站后，人工把矿砂挑到松柏渡口，装船运往德国、法国、英国、美国和瑞典。洋人把矿砂炼成白花花的铅，造成军火，卖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场上去。

每年，有三十万两纹银落进银矿局的保险箱里。水口山矿工用血汗养着银矿局的老爷们。

一担矿砂，从松柏火车站挑到渡口码头，要走几里路，挑一趟只得五个铜板。

然而，“安利英”洋行的把头，都要在渡口收三个铜板的“落地费”。

宋玉生每天挑几趟，不想让别人拿走他用汗换来的铜板，他家里人多，生活很困难。

当天，宋玉生挑着担子到渡口后，不放下担子，倔犟地等着上船，任凭沉重的楠竹扁担压进肉里。

渡口把头伸手收“落地费”时，他坦然地说：我没有落地呀，你收钱无道理嘛。

把头拿宋玉生没办法，皮笑肉不笑地说：那你就挑着吧！

把头没等宋玉生挑上船，抽走了长长的“过山跳”跳板，扬长而去。

砂上不了船，就领不到“对牌”，没有“对牌”，渡口的把头就可以按“私卖矿砂”治罪，轻则罚十块大洋，重则关进矿上地牢。

宋玉生出于对剥削和压迫的本能反抗，采取“不落地”的办法。他万万没有想到把头竟用抽跳板的卑劣手段整治自己。

为什么一定要把血汗钱交给把头？为什么担子不落地也要受处罚？为什么把头要抽掉跳板？为什么……十万个为什么在宋玉生心里纷绕。走呀，走呀！想啊！想啊！终于疯了。

耿飚亲眼看见宋乔生舅舅艰难地背着宋玉生舅舅往回走。

亲自听见宋玉生舅舅在背上，凄凄惨惨地哭一阵，笑一阵，断断续续地唱着他挑担子时哼着的一首歌谣：

十七十八学做窿（窿：矿坑道），

二十七八逞英雄，

三十七八咬牙过，

四十七八背竹筒。（背竹筒：讨米、要饭）

耿飚知道，这就是水口山矿工的一生。

还有一件事是这样的：

耿飚11岁那年，一场特大的冒顶事故突然降临到水口山矿工们头上。

那天，耿飚正在锅炉附近捡煤渣，窿口方向突然发出一阵惊慌的呼叫声，他抬头一看，只见一股烟尘从窿口升起，吞没了高大的井架，选矿场周围的人们像潮水一样涌向窿口，锅炉房的汽笛声尖利地“呕……呕……”直叫。

与耿飚一同捡煤渣，比他大两岁的顺伢子告诉他，是“窿火”，矿道窿内发生塌方和水淹重大事故。

耿飚与伙计们跌跌撞撞往窿口跑去。去时，窿口的烟尘很快升到半空，形成一朵灰白色的大磨菇。一百多名工人、家属、童工早已把窿口围得水泄不通。

耿飚从人缝里挤进去，只见宋乔生正在把一个罐笼飞快地放下去。有几十个窿下工人家属不顾人们的阻拦，哭着扑向窿口。

“呕……呕……”一队矿警分开人群冲向窿口，大声吹着哨子，把人们驱离窿口。其中一名当官的跳到高处，大声喝道：

宋乔生，把罐提上来！

宋乔生边放罐，边反对说：王麻子，下边有四十多条人命啊！我要把他们接上来！

那我不管，局长有令，立即封窿！警官王麻子说。

围在窿边的人群，听了王麻子的话，一下子炸开了锅，女人们发出更加惊慌的哭喊。

王麻子在人群的慌乱声中朝天连开三枪，大吼大叫着说：

大家听着，下面的几个人眼看是没命了。但是，水火无情，不封窿就要爆炸，这可是几万两银子啊！……宋乔生，你给我停下。

宋乔生反对王麻子的命令，边放罐边说：

王麻子，你这个畜生！

快放！救救我老公！

快救求我爹！

场上一片呼救声。

拿下！王麻子开始下命逮捕宋乔生。

宋乔生不买王麻子的账，操起扳手，与围上来的矿警展开搏斗，场上的几十名工人同时参加混战。

宋乔生一只脚踩住卷扬机的变速杆，一边用扳手挥打围上来的矿警，一边拼命往窿洞里喊：井下兄弟们，快进罐呀！

宋乔生想拼命把罐笼提上来，但是，就在这时，矿警把回缆砍断了，浓烟吞没了掉下去的缆绳。

装子弹！哪个不听，打！王麻子下命。

就这样，矿警用枪托打开一条通道，派人把窿口封住了。

耿飚亲眼目睹了矿警的残忍，看到了宋乔生舅舅勇敢营救井下工人的义举。让他知道了矿工生活的艰险和悲惨，官老爷压迫和剥削工人手段的残酷，从而产生和增加了对官方的对立情绪。同时，对舅舅宋乔生敬佩得五体投地，在他心中，宋乔生舅舅是工人中的大英雄。

水口山矿工们呢，哪里有压迫、有剥削，哪里就有斗争。那时，中国共产党还没成立，水口山工人就进行了一次又一次自发斗争。

杨心怀听完耿飚当童工之前亲眼目睹的两件事后，他想知道耿飚当童工时的情景和耿飚如何有一身功夫，文武双全，走上革命道路的事，随着问道：

张连长，你还没讲耿飚当童工的事，我不但想听耿飚当童工的事，还想听他如何参加红军当官的事，可以吗？

张连长笑着对杨心怀说：当然可以！要了解耿飚参谋长这个人，这两件事算不了什么？这只是他恨旧社会的开始，还是萌芽状态。好，现在我再给你讲一讲耿飚从1916年到1926年，在水口山整整生活的10年，选三个有代表性的故事给你听。一是他当童工时如何受到革命影响，接受革命教育。二是他如何学文习武。三是如何亲自到敌人兵工厂抢枪的故事。

1922年，13岁的耿飚，由于他的四弟和大妹相继出世，7口之家生活越来越困难。他作为长子，不得不帮助父亲养家糊口，不得不操起一柄三磅重的敲砂锤，从此当上敲砂童工。

水口山一带是中国重要的铅锌矿产地。早在宋朝，劳动人民就发现山里有“宝”，开始在那里挖沙炼银，淘沙找金，造窑蒸硫。后来才知道山里藏着丰富的黑铅、白铅（锌）、铜、铁等多种矿物。1896年，清政府把那里的矿山收回归国有，设立“银矿局”。民国初年，当时的政府接收了银矿局后，对矿山进行了技术改造，把原先的“大开膛”式明窿掘矿、改为西法开采，产量有了改观。并且还修了一条六公里的小铁路，专运矿砂。但是，选矿方法仍然是延袭旧的重力选矿法，即水选法，水选之前先要选砂，而这一道工序，就由近千名童工来完成。

耿飚和上千名童工，每当窿口送出矿石，大家便一拥而上，用箩筐、破桶将矿石背到自己选砂的位置上，举起敲砂锤，发出“哇、哇”的用力声。用力把矿石敲开，剔出白色的废石和黄色的大粒硫矿石，然后通过其他工序将暗灰色的黑铅和白灰色的白铅分开，最后运到渡口装船，运往能冶炼的地方。

童工们个个营养不良，很多人患有佝偻病，一个个脑袋显得很大，肚子鼓起来，加上赤身裸体，汗流浃背，终日“哇、哇”地喊号子，此起彼伏，叫声不断。就像稻田里那些叫做“麻蝈”的青蛙一样。因此，人们就叫这些孩子为“敲砂麻蝈”（青蛙）。

敲砂场无遮无盖，冬天，被风吹、砂锤震，人人手上都裂出深深的血口子，疼得难以忍受。夏天，烈日晒得脊梁脱皮，有时一天要被几次大雨浇淋。工头、师爷们每天拿着竹篾块，在童工身边转来转去，觉得哪个不顺眼，便没头没脑地被他们抽打一顿，被打的童工疼得满地翻滚，哭爹喊娘。许多孩子，因为中暑、感冒、被抽打，奄奄一息，被大人背回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一天， 快下班的时候，小工友刘亚球突然跑到耿飚身边，悄悄地说：

耿飚，快去找你舅舅，我哥哥叫他到水泵房去。

耿飚知道，刘亚球的哥哥刘东生是他舅舅宋乔生的朋友。

到水泵房干什么？耿飚问。

你就说，有人请他去吃豆腐。刘亚球回答。

没过几天，刘亚球又告诉耿飚，叫他又让耿飚通知宋乔生到水泵房去，但是，这次不是叫“吃豆腐”，而是去“搓骨牌”。

每次宋乔生“吃豆腐”、“搓骨牌”回来，脸上总是泛着红光，好像有什么喜事。常关着门和耿飚一家人说话。

南哥！说说矿上有哪些不合理的事？宋乔生问耿楚南。

不发现大洋发矿票，这就不合理！耿楚南说的矿票是矿局印发的，只能在局内流通，是一种代用券。饷银本来就少，再拿了矿票去买他们的货，又被刮去二三成。

这时，耿飚母亲提出一袋米，指着米袋说：

局里的米店，买一斗给不足八升，还掺了沙子。

对！宋乔生说：这叫剥削！宋乔生把耿飚父母亲说的话，一一记在一个小本子上，低声说：上头有人来查问了。

咳！有啥子用？母亲叹息着说。

不，这次来的是咱们工人的自家人。宋乔生说。

哪个？耿飚母亲问。

长沙来的委员哩。宋乔生说话时显得很高兴。

是你们领头的？耿飚的父亲问。因为事前耿飚向他父亲说了宋乔生经常去水泵房“吃豆腐”、“搓骨牌”的事，知道宋乔生不是去吃赌博饭，是在干 一件大事。

宋乔生笑了笑，没正面回答，只是说：前些天从衡阳来的那些学生伢，就是这位先生派来的。

要写状子？

差不多！

耿飚也提醒宋乔生：舅舅，别忘了把敲砂场的事也写上。潘癞子天天要打好几个小工友，说他们敲的砂不干净，有好多还被扣了工资。

还有，耿飚父亲又说：局里不拿窿工当人，下窿费衣服，就发一条粗布，上窿当被子，下窿当帽子，洗澡当帕子，还不如犯人。

这些事那位先生都管吗？耿飚母亲问。

管，他还要让咱工人当家作主哩！宋乔生说话时挺直着腰板。

那不就要改朝晚代啦？耿飚母亲好像明白了什么。

是洪秀全吗？耿飚和他的二弟突然跳起来问。

……

从此，耿飚对那位神秘的委员产生了兴趣。每当刘亚球要他为舅舅宋乔生送信时，便闹着要跟着去看看。

一次，耿飚更要跟着去时，宋乔生无赖地说：

那好，你在火车坪那边放哨。有人来，你就说一声：喂！这里有蛐蛐！

那委员……什么样子？他是谁？耿飚不停追问。

就是毛润之先生！宋乔生完全相信耿飚是个能保秘的好孩子，直言不讳地说。

后来，耿飚经常听到毛泽东来到水口山的消息，说在调查工人生活状况。

在这以后，毛泽东多次指示中共衡阳地下组织和湘南学联应以水口山为重点，深入工人群众，加速马克思主义传播。

一天，宋乔生叫耿飚一起到火车坪去欢迎“萍乡来的先生”。

火车一停，刘亚球的哥哥刘东生，陪着几位先生走下火车。刘东生向宋乔生介绍说：

这位是蒋先云同志，这位是谢怀德同志！

他们受中共湘区委员会的委托，以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湖南分部的名义，到水口山来传授安源煤矿工人运动的经验，组织水口山工人运动。

当天晚上，几百名工人集中在康家戏台前面的坪地上，宋乔生、耿飚和耿飚的父亲参加了欢迎会。

欢迎会上，蒋先云先生发表了演讲，讲了工人受压迫、受剥削的根源；指出工人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进行斗争，才能摆脱压迫和剥削。用一根筷子容易断，一把筷子折不断的道理说服大家。还说，组织起来的第一步，是成立工人俱乐部，有了工人俱乐部，工人就有了靠山……

在场的工人不停点头，不住落泪。耿飚从此真正懂得了许多革命道理。

耿飚的父亲说：蒋先生说得对，这个世界实在太不公平，像我们这些盖房的，做了一辈子泥瓦匠，自己却造不起一口屋，正应了“泥瓦匠没房住，当奶妈的卖儿郎”那句老话。

两天中，全矿三千多名工人踊跃报名参加工人俱乐部。

1922年11月27日，湖南水口山工人俱乐部成立，那天，三千多名工人手里举着“从前是牛马，现在要做人”、“劳动神圣”彩色纸旗。

工人俱乐部选出了“十代表”、“百代表”和“总代表”，宋乔生被选为“百代表”和工人纠察的委员。

不久，就在1922年12月5日，震惊中外的水口山工人大罢工暴发了。机器全部停转、窿口静寂，一份《罢工宣言》发出了工人心声。在大罢工前，耿飚和一些小工友成为站岗放哨、通信联络的主力。罢工前使用的油印机、文具纸张等等，都是耿飚和小工友们从衡阳秘密运到水口山。

在水口山工人运动史上，还有一件大事，就是“一二·二一童工大捷”。

事情是这样的，12月5日工人大罢工以后，外商船在渡口等着矿砂装船，矿局指使选矿科科长潘振纲火速强迫童工敲砂，以图解脱内外交困的处境。

12月21日，潘振纲气急败坏来到砂场，大声咒骂着：你们这些臭麻蝈，立刻开工，每人敲一担砂，敲不完我抽你们的骨头！

潘振纲以为那些童工，还像原来那样，最大的弱点是怕吓唬。他万万没想到，经过矿工罢工半个月以来，耿飚一伙小工友在俱乐部的训练下，已经成为一群坚强的小工人，面对潘振纲的威胁，大家纷纷吼起来。

不答应条件，就不敲砂！

潘癞子，潘癞子，狗腿子，流坏水！

潘振纲恼休成怒，捡起一块竹篾块，劈头盖脑地向童工打来，边打边骂：兔崽子！懒鬼！土匪仔！

敲砂场上一片混乱，小工友们四处逃开，潘振纲得寸进尺，抓住一个十来岁的小童工，用力把他按在敲砂位置上：

安伢子，今天你不给我敲砂，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耿飚为首与刘亚球、顺生仔一商量，每人抓起一把砂土，冲了上去。

潘癞子，你有能耐去找俱乐部评理，欺负我们算得了什么？

这时，散开了的小工人又围了上来，一起大声喊：潘癞子，狗腿子，流坏水。

反了！反了！潘振纲边吼，边又挥舞着竹篾块逼上前来：打死你们这些臭麻蝈。

耿飚见势不妙，捅了身边一个小工友，说：去喊舅舅。

耿飚带头和潘振纲展开了混战，向他扔沙土、臭鞋。

潘振纲只好跳到一个高台上，大喊大叫起来：

马大个，快把你们几个兄弟叫来！

附近的几个武装矿警闻讯赶来，向童工们伸出枪口。

潘振纲有了帮手，他得意忘形地又大吼大叫起来：政府有令，闹工潮格杀勿论！从腰间拨出一支手枪，哗啦啦地拉枪栓，谁敢违抗，立刻枪毙！

几个矿警也开始拉枪栓：都干活去！

场上气氛紧张起来。耿飚毕竟年少，几个领头的和他大眼瞪小眼，急得一时没了主意。

潘振纲更上劲了：耿家的大崽、刘家的小三子，还有顺伢、牯伢，你们给我先干，老子认砂不认人……

就在这时，耿飚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没等潘振纲把话说完，耿飚浑身的力量聚集到喉咙上，尖声喊起来：哇！哇！

几百个“敲砂麻蝈”同时“哇！”“哇！”叫起来。“麻蝈”们每天要喊上千遍，底气足，嗓力好，把愤怒、鄙视、勇气都“哇”在里边去了。有“哇”助胆、壮威，大家蜂涌而上，“哇”得那些矿警连连后退。

潘振纲声嘶力竭、暴跳如雷，他吼些什么，大家不知道，场上一片“哇”声，伴随着几百只挥舞着的小拳头，震荡在矿场上空。

在“哇”声中，工人纠察队闻讯赶来，那几个矿警只好灰溜溜收起枪，抱头鼠窜。

宋乔生一个“旱地拔葱”跃上土台子。一把揪住潘振纲的大衣，伸手就缴了他的手枪。潘振纲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宋乔生一脚踢下台。

孩子们，你们胜利了！宋乔生振臂高呼！

水口山“一二·二一童工大捷”。事后，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通电赞扬：“……罢工十余日，俱乐部日夜训练，即幼童亦变为强夫矣。”

下面，让我来讲耿飚如何学文练武的事吧！

主席亲到猿猴场，没见耿飚参谋长。

书信表扬耿团长，耿飚身世不一般。

耿飚是否真本事，下章为你举例讲。

（编辑：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