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 竹都传奇 之 十五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王昌宇    阅读次数：31993    发布时间：2024-03-24

十五

金树成走进丙滩袍哥公社茶馆，郗大爷和余先生正在那里喝茶，准备上前打招呼。郗大爷把脸一调，朝向了里面，好在余先生没动。

“郗大爷、余先生喝早茶呀！”金树成打了一声招呼，回头喊：“老幺，拿碗茶，郗大爷和余先生的茶钱我汇了。”金树成心想，我只想为张李氏争回自己的山林，做件好事，咋个得罪了郗大爷，接二连三地对我表示不满，只好厚起脸皮弥补。

“没必要，我俩是包月茶钱，你就开你的吧。”郗大爷说。金树成在下方坐下了。郗大爷和余先生各自办叶子烟，没有说话。

此时，进来两位外地人，在一张桌子坐下，喊一声：“茶倌（老幺）来两碗怀茶。”这怀茶产于赤水一碗水、桓山，清代为贵州上贡宫庭名茶。

“好的，两碗怀茶。”茶倌唱和。分盘托，上碗，配茶，醒茶，逼水，再冲，扣茶碗盖，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客官揭下茶碗盖，翻转平放在桌上。茶倌看了茶语，走到郗大爷桌前，说：“客官要会大爷。”

郗大爷上前抱拳，说：“哥子有何指教？”

来人双手交叉胸前，握拳，竖大拇指，说：“会一个叫金树成的哥子。”

郗大爷喊：“树成兄弟，有客位会你。”

金树成过来，用手势办了交涉。说：“兄弟我就是金老幺，有何指教。”

“方便不？”客问，看了郗大爷一眼。

“都是同流。这位是本码头仁字旗郗大爷，丙滩竹篾帮帮主。”金树成介绍。

“久仰！久仰！”来人说罢，拿出一封信，双手呈上。

金树成当着郗大爷拆开，浏览一遍，双手呈给郗大爷。郗大爷看后喊：“老幺，移内堂。”郗大爷和二位客官进了内堂，金树成和余先生随后进去。坐定，郗大爷说：“自流井刘大哥，要三百根大笕竿。他正在与对方争井，竹子要得急，办竹要快，势口不要扯太大。十天之内上船。”转身对金树成说：“号竹都号不赢，怎么办？”

“我看把郭德兴叫来，他带一个自流井哥子走丙滩沟，号一百根，敷五六根怕有损耗；我带一个走荔枝沟号两百根竹。边号边砍，边运。价格郗大爷说了算。”

“好，马上干，老幺喊个人去喊郭德兴，马上到公社茶馆。”拿了匹鸡毛，粘在火炭上。两位客人按信上的话，交上银子与郗大爷收点。

“你们为啥不在宜宾、江安采购笕竿竹？跑在我们这里来，要远百多里路。”郗大爷问。

来人说，去年刘大哥来赤水，碰到金树成大哥，谈到笕竿竹的事。金大哥是内行，说赤水楠竹竹壁厚，同样大小的楠竹，赤水的比江安的要重六七斤。黄口多，耐盐腐蚀强。刘大哥不信，金大哥在丙滩一个叫什么荔枝沟，砍了十根，抬到河边，船运到赤水，转上我们的盐船到自流井。用了一年多，江安的竹笕腐烂了，赤水这十根还是好的，至少还可用一年。刘大哥愿出高价到贵码头求笕竿竹。

郗大爷听完，细想：这个金树成不一般，我差点就搞丟了这个高手。他站得高看得远，辛辛苦苦送十根楠竹，换来源源不断的生意，了不起。原来听金树成讲过，想办法把自流井用的楠竹笕竿生意拉到丙滩来，楠竹价格起码翻三四倍。只是伐运要辛苦得多。号竹必需与买方一起竹林中去选，用红墨画圈。砍时刨头砍；长度三丈，比一般用竹长六尺；巅子留节宰；运时两人抬，不准拉，不能碰撞，免得将竹青擦磨掉；起放要轻，不能有破损，所以运价也要增加。当然经办人赚钱也多。

金树成起身时对郗大爷耳语：“告诉郭德兴，这个竹巅剔起来，一根可做几个醋筒筒，这钱是干捡的。”

郗大爷恢复对金树成的好感，但也提醒他：“我劝过好多人，少管闲事。搞得不好得罪了谁你都清楚，怎样死的都不晓得。树成，你是明白人。”

中午金树成和自流井购笕竿人到笋洞岩，叫金大娘赶紧整饭，吃了要上后槽号竹。金大娘把树成喊到灶房，悄悄跟他说转弟害喜事，要赶快择期把有才的婚事办了。

金树成说这几天忙得很，等把自流井这三百根竹子整齐了，一定抓紧办。还说：“这个有才，咋个不守规矩，干出这样的事呢？”

正好金有才抱柴进来听到，哗一声就把柴摔在地下，反问道：“老汉，我和转弟做香到现在好久了？你算算，快两年了。”

“我知道，我都在找恰当的地方购置房子，没房子接来放在哪里，嗯？接在岩洞里，别人会笑我。”树成还是心平气和地给儿子解释。

“转弟他们从来就没有傲过，是你要面子，接到岩子来，怕臊了你的皮。你要面子我们受罪。”有才气不小。

“人要脸，树要皮。不留话柄在世上，将来你们也不埋怨我。”

有才听他老汉一说，气更大了，说：“老汉，你去忙你的事，我和转弟的事我们自己处理。”

“哟，你娃娃骨头长硬了，你自己处理！你要造反了！”金树成捡起一块竹块就要打有才，金大娘拖到金树成，叫有才走。有才堵气不走，等老汉打。金树成把竹块摔在地上，就和自流井商人走了。

金有才不依不饶：“我的事我自己办，老汉不管我自己管，大不了分我出去。”

晚上，对面田塝上传来急促的“梆梆梆梆！梆梆梆梆！” 的声音，这是竹梆梆在敲，柏香林竹梆梆附和，河对岸竹梆也附和。顿时，满沟都是竹梆梆的声音，随之是四处的狗吠声、人的吆喝声填满沟壑。一个人说：“茘枝溪新房子遭抢了，朝荔枝沟进去了。”

满山火把奔跑，持梭镖的、扛火枪的、拿弯刀的在火光下聚成一路，向荔枝沟追击。

这种竹梆梆的声音，是淸代地方团练报警的信号，得到信号，立即呼应传出去，带上猎狗、武器支援，剿灭强盗土匪。民国时期一直沿用。周西成坐镇赤水，保境安民，见土匪就杀，土匪便销声匿迹。周西成治理赤水这三年，从未听到过竹梆梆报警的声音。周西成才走两年多点，土匪就死灰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