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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梦•文学梦】生命有限,梦想无疆(散文)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欧阳克俭    阅读次数:12967    发布时间:2014-03-24


人类基因的潜意识里,自始存在着一个了无终止的梦想情节—“自由飞翔”。

婴儿自蹒跚学步向往奔跑,少年于自由奔跑梦想飞翔。力之不足,助以驴马;速之不达,借以鸢鸟;羽之不至,凭以航器;意之不逮,资以梦想……人类飞翔的梦想,最初始于行走和奔跑。因为各种原因,我经常获得各种行走和奔跑的机会。其实,说“行走”和“奔跑”未免矫情,无如说是一次又次梦想的“飞翔”。

譬如说,我曾经无数次徒步于祖国名山大川或通都大邑,乃至山乡村野,或依赖脚踏车汽车走马路走高速,或借助火车动车走铁路走轻轨;抑或凭借轮船飞机航行于水上空中,一次次在地上地下空中江海里“飞翔”……身形穿越于祖国大版图众横交错的经经纬纬之间,穿行于广大时风霜雨雪和电光石火的风云际会里,精神飞翔于时光长河张翕吐哺的梦想中。也正是有了这一次次的行走和奔跑,筚路蓝缕,使我的生命旅程遭遇到了许许多多异常奇妙和难以忘怀的世事物景,生命有限,梦想无疆,一路飞升壮大了飞翔的翅膀。



想起四十年前在乡间的一次次行走和奔跑。

十三四岁的年纪,肩上挑着三四十斤“芒根”,一路艰难地行走、奔跑,“飞翔”在乡间一眼望不到头的“高坡”山道上。

少时挖“芒粑”的日子,是我人生最早放飞梦想的舞台。芒根,是一种蕨类植物的地下茎,多生长在距离村庄数十里之遥和杳无人烟的山坡生土之下。掘土求根(茎),捣烂过滤于桶,取其淀粉,或煮或煎,熟而食之,聊以充饥。挖掘蕨根的劳作,简称“挖蕨粑”。俗名“挖芒粑”。二三十乃至三四十里的羊肠小道,翻坡越岭,茅草和荆棘高过人头。缘茅求径,戴月披霜。及至高坡,挥锄劚草,庤镈开荒。鸡鸣即动,夜晦始休。一人两日所得,不过数斤之饶。调于鼎鼐,难果枵腹……饥馑岁月,粮食紧缺,瓜菜无多,唯有早出晚归,对遥远的“高坡”讨食吃。执着地用双脚来证明和拷问“行走”的意义,用全身心的“奔跑”去亲近与撼动远山生土之下的植茎草根所喂养的一个个梦想。

太阳偏西了,收拾好锄头刀子,捆扎好蕨根,以做返程的准备。将盛着“晌午饭”的篾篓从树杈上摘下来(先就近寻好一株枞树,将盛饭的竹篾篓挂于枝桠之上,在连接主干一端削皮使其渗出胶状液体,以防虫蚁)揭开盖子,就近掰来巴芒杆撅断做成一双简陋的筷子,三下五除二地将午饭扒进肚里,以储备返程路途的能量。说是”晌午饭”,其实“饭少芒粑多”,又缺少油水,吃了不坐肚,容易饥饿,发不了力。父亲自有解决半道饥饿乏力的法子,并私下传授与我:“动口三分力,咀嚼几片树叶,或啃噬几截草根,立见效果,人的肚皮也就能哄过一阵子。”这法子,后来我便拿来派用场,的确灵验得很。

于是,环视两捆用藤索绑扎好的蕨根,一担横穿,两端平束,虬曲二三尺,茎肥根壮,身黧头白,好不心红。继而荷担于肩,归心似箭,踏上归途,疾走如飞。渐渐地,日头快落坡了,村庄还远在九十九拐的山那边;待走过了这山那山,村庄又还远在九十九重的山脚下……路遥力乏,饥肠辘辘,便越觉得肩头的担子沉重,汗如雨下,体力难支。于是,父亲所教的“法子”再次派上了用场。这种本能的于生命肌体消耗补充的重要性,不是亲身经历过的人是绝难体会得到的。

这每让我想起几个比父亲年龄稍长的爷辈们,常说的一句颇有些“反党言论”之嫌的话:“只要得吃一餐饱饭,就是死也愿意!”在那个“十个工分”只能折合一角钱,但凡生活必需品都得“凭票供应”的年代,为了节省每一寸布票,常年只穿着裤脚以盖住膝盖为限的“半拉儿裤子”的吴家二爷,是说过这话最多的一个。几十年后,见市井男女所穿的“超短下装”逐渐流行起来,我在心里暗嘲,我家乡的吴家二爷才堪称发明这种“九分裤”、“七分裤”乃至“三分裤”的祖师爷哩!遗憾的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一年春节,我返家省亲时,才得知吴家二爷早已过世多年,至死也未能吃上一餐饱饭,穿不上一条满脚的像样裤子,便带着自己的梦想散手西去了。得悉这迟来的噩耗,我在背地里兀自唏嘘甚久。

这又让人想起,自己吃“大食堂”三钱米定量的年龄。无知的幺儿,每从母亲三两米定量的饭碗里“口中夺食”,却苦了自己的娘亲单薄的身子日渐浮肿起来,并就此闹下病根。而年近半百的父亲,为了给家人多找一些可以充饥的食物,趁着“风高月黑”之夜,偷偷在已被收归社里的“自留地”边(四周筑有土墙)挖刨葛根,被人打了小报告,背上“挖社会主义墙角”的罪名,招受批斗了好几天……

自后,“夸父追日”和“嫦娥奔月”的故事便适时进入了少年生活的记忆里。其时,我想,那夸父追赶太阳和嫦娥奔袭月宫与我等乡里百姓追逐“温饱”的情势,那道理一定没有什么两异。小小年纪,并不真的认为那只是人类的一个神话,而实实在在是人类希望能够在“饥饿”的大地向往“温饱”奔跑和飞翔的一个伟大梦想。

于是,奔行者开始陶醉了,陶醉在祖先博大的梦境里,“飞翔”的梦想载着自己追赶着日月,追赶在村庄饥饿的山道上。

面朝黄土的挖芒人,龇牙咧嘴,相同的表情下怀揣着不尽相同的梦想,义无反顾,毅然地将鐝镐和锄头植入贫瘠而富有的高坡荒土。追撵日月的赶路人,一路狂奔,不同的节律里升腾起殊途同归的希望,匆匆忙忙,执着地把肉体与精神放飞窅茫而逼仄的路窄途长……最后,是夸父倒下了,追梦的荷担者却没有倒下。嫦娥孤守了,奔跑的梦想少年却不曾懈怠和失望。少年奔向的月宫,嫦娥的玉兔和吴刚的娑罗正送来桂酒的浓酽芳香,少年追赶的梦想,夸父的手杖及躯体所化成的桃林正花繁似锦无限春光……

就这样,在那一个个风凉九月,一段段漫长的岁月里,少年带着自己的梦想从饥肠辘辘的村庄出发,又去追赶同样饥肠辘辘的心情和生活的梦想。挖芒人曲曲折折的小路,让少年穿越时空,感受到其它更多存在的道路和可以企及的更多梦想,以及“奔行”和“飞翔”的不同方式以及抵达梦想的不同主张。

自后,山里的“挖芒”少年,便步履蹒跚,从山里的毛草荆棘小径,走向公社的泥巴山道,进入县城的马路及其水泥、柏油大道,继而踏上都市彩石地砖铺就的通衢大街……一步一个天涯。粮食的供给,也从最初的十八斤半谷子变成了二十七斤大米,继而上升到三十斤,最后是取消了供给制,粮食市场全部放开。如今,谁也无从料到,当年赖以果腹度命的“芒粑”竟然成了餐桌上招待客人的佐酒好菜,当年只能靠肩挑背驮、步步流汗沥血的山间小景小路倒过来成了日渐膨胀和喧嚣的城市所向往的常态常景。



还有另外一些行走,同样让人刻骨铭心。从家乡到州府凯里念书,不过二百多公里,一律黄泥巴公路,中途得歇上二三晚,耗时三四天;及至工作后交通稍有改善,从所在单位返回故里探亲,也还得耗费二天时光。尽管这时的“行走”有了汽车的代步,但仍须中途住宿、转车,总归让人产生不了“奔跑”的感觉,更是不敢升腾起“飞翔”的梦想。

而二十一世纪后的一些行走,就突然有了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随着凯麻高速、三凯高速、贵新高速、厦蓉高速的先后开通,特别是随着沪昆高铁的建成,从凯里回老家,时间上由以前的三四天缩短到了现在的三四个小时。从铁路南下北上,抑或东出西进,抵达一二线中心城市,皆可在半天内完成。从黎平或黄平机场起飞,三十分钟即可抵达省城贵阳;而从高速取道贵阳龙洞堡一个半小时转机,无须半日则可直抵中国版图上的任何一座省会城市……从此,黔人南下广州、北上京城、西入重庆、东出上海,皆可寅发卯至。这不仅再是山里人于温饱、于时空追求的梦想,而是真真切切的生活在梦想的岁月里实现了速度的真正“飞翔”。

汽车、火车和飞机,载着我如脱缰的野马,风驰电掣般挣脱出云贵高原,呼啸着驶过一座座隧道、一座座桥梁、一道道峰谷、一道道壑涧。高巅的山峰是绿的,深窅的谷涧是绿的。长桥下流淌的不再是流水,而是从绿峰注入大地怀抱比翡翠还要金贵的“西电东送”的电能绿液。汽车、火车和飞机,载着我们如古代的夸父嫦娥,日行八万,奔向九天之外。我们骄傲地跨越一座座城市、一座座工厂,一座座平原。黔人出山不再依靠驿路骡马,而靠“飞翔的翅膀”。由于道路的改变,航线的开通,我们行驶的频率迅疾提速,大大拉近了地处西部既不沿边、也不沿海的黔东南乃至整个贵州与先进发达地区的距离。这不仅是缩短了喂养温饱的距离,拉近了时空和经济发展的距离,更是在赶超着飞翔速度的梦想。

还有另外一些日子,我得以行走在从北京到山海关的铁路线上。此刻,我仿佛摩挲到了光绪初年清政府修建的我国第一条自建铁路—“唐胥铁路”粗糙而冰冷的肌肤。而有趣的是,当年这条铁路,为了避免机车驶动“震动帝陵”,开始是用骡马在钢轨上拖曳车厢的,故而被戏之为“马车铁道”。火车和铁轨,在这个曾驾驭骏马横跨欧亚大陆重新编排过世界格局的“马背民族”面前,竟然遭遇到了世所罕见的嘲笑,让西人的铁轨长龙乃至后来四个轮子的汽车陷入“棒打鸳鸯”的无尽尴尬。直到次年6月,因为开平煤矿的全面投产,也由于清政府刚刚建成的北洋舰队急需煤炭作为燃料,而马拉火车实在牵引力太小、速度太慢,已远远不能满足运输的需求,清廷才万不得已,被迫终止“马拉火车”的荒唐之举,而接受了蒸汽机车的轰鸣声一路狂奔,呼啸驶过东陵……俱往矣,这一荒唐往事,随着岁月的远去早已成为历史的笑柄。如今的中国,不仅铁路早已成为运输的大动脉,而且高速铁路飞速发展,磁悬浮列车也风驰电掣地在祖国的大江南北疾驰飞过。



我亦曾先后于北京和上海坐“动车”分别取道天津和南京,倏忽间,前者不过二十来分钟,后者不过二个来时辰。动车的时速接近四百公里,身边的景物飞速地向后奔去、逝去,那种感觉相对当年乘坐汽车或火车追赶太阳和月亮来说,这才是可谓真正的“飞翔”。即或乘坐飞机,但由于失去身边景物的参照,而只剩飘忽的况味。

于是就想,昔日李太白借水行舟,“千里江陵”也需“朝发夕至”。而今天,坐车涉行,旋发旋达;乘机航天,须臾可至。在坚实的大地上享受奔跑的梦想,在无垠的河汉里享受飞翔的梦想,其感觉何其美哉!何其妙哉!

日落了,周遭一片黑暗,再也不能尽享赏心悦目的山水风光和绮丽的诱惑,未免有点淡淡的遗憾。正在这么想着,车轮驶出隧道,飞机冲出云层,一切奇妙的景象忽又再现眼前。并非日落,一轮刚沉落下去的太阳又再度升腾,日在中天,梦在飞翔,梦想无疆!

从此,我不敢再有追赶太阳月亮的懈怠,愿永远与其分享竞逐的艰辛与愉悦,奔向无疆的梦想。于是,我的思绪再度沉浸于古老的苗乡侗寨里,飞进泛黄的典籍册页中,缭绕在夸父与嫦娥的身边,远处又已是一片葳蕤花繁的桃林,又已是一阵浓酽桂酒的芳香。

一个个日子,半载人生。是行脚、汽车、火车、轮船和飞机先后乘载着我无数次越过重山峻岭、长桥隧道、浩瀚烟波,追逐着头上中天如焰的太阳和清辉入水的月亮,一次次和夸父嫦娥分享着与日月竞相奔走及其快乐飞翔的成果。

于是,这些年来,我怀揣梦想,永远欢快地行走与奔跑,不断飞升壮大梦想飞翔的翅膀。与我先祖、与我同族,与我国人,与我祖国一起,筚路蓝缕,栉风沐雨,前行的脚步从来未曾停歇。当脚步跃上山岗,汽车驶出隧道,火车驰过平原,轮船犁过海浪,飞机穿透云层,那轮夸父所追赶的太阳和嫦娥奔袭的月亮,又已高高地悬挂在崇山峻岭之间,出没于沧海云天之表,奔驰在江河大地之上。


【编辑:卓礼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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