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梦•文学梦】我的母亲（散文 外一篇）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杨成义    阅读次数：8412    发布时间：2014-04-10

酷爱文字多年，却从未为母亲而创作，这让我感到羞耻。母亲所识的字并不多，我此时提笔，与其说是为母亲而写，不如说是为了自己，为了内心的自我救赎。请原谅我笔下所有对母亲不敬的字眼。

母亲的心胸很狭隘。母亲容不得父亲、奶奶、周围邻居，还有陌生人对她一点点不好，如同人的眼睛里进不得星点的沙子。谁若得罪她，她就会记恨很久，也许是几年，也许是一辈子。我童年的记忆全是母亲与奶奶吵架，与父亲吵架，还有吵架后的离家出走。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母亲和父亲吵架后离家出走。母亲气冲冲地说，要到对面荒无人烟的大山里去住。那晚，天很黑，雪也一个劲儿地下。母亲出走后，父亲就让我们去找。我们兄弟姐妹分两队，朝两个方向追母亲。我与弟弟一组，那年我10岁，弟弟才8岁。我们一路找，一路呼喊着“妈妈”，不知不觉走出了本村，走进了大山里。山很大，山上没有一户人家，我们很害怕，喊“妈妈”的声音就更大，这样既是想让母亲听见，更是想为自己壮胆。

我们的喊声惊动了山脚下已熟睡了的邻村村民，许多人家的灯亮了起来。一个好心的村民与他妻子赶紧往山上赶，与我们喊话，要我们快下山，说山上有狼。我们更害怕了，弟弟开始哭起来。我坚持着没有哭，沿着地上积雪反射的微弱光亮，牵着弟弟寻找下山的路，终于遇到接我们的好心村民。他们夫妻俩后来狠狠地批评了父亲与母亲：“你们怎么能这样？！要是狼把孩子们叼走了，你们再后悔也晚了啊！”那一次，母亲真正后悔了。那也是母亲最后一次离家出走。

母亲非常任性。她发脾气时，谁也拦不住，什么样极端的方式，都会使出来。我无法将母亲任性的行为叙述出来，那样会让我感到对她太不敬。

母亲的记忆力惊人。现在已70多岁的她，仍能背下年幼上私学时所学的知识，《三字经》、《增广贤文》等倒背如流。母亲还能记下电视剧里很多很多的台词。当然，母亲也记住了几十年前谁谁对她不好的事情。母亲的心里装了太多的“仇恨”，这些“仇恨”几乎要压垮她了。我们无数次劝说她要学会忘记，忘记仇恨，原谅别人。她当时都答应得很好，但事后过不了多久，又开始提起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于是，我们都说她是“检讨油子”，只认错却从不改正。

今年春节前，父亲去世了。母亲的精神世界里突然少了一个对手，少了一个重要的“敌人”，也少了一个对她而言最最重要的人。也许，母亲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重要的人走后，她的精神世界该如何支撑。

在父亲的灵前，母亲哭得很伤心。我相信，母亲不是在作秀，是真的伤心。在那吃不饱、穿不暖的艰苦岁月里，母亲和父亲虽然彼此磕磕碰碰，但最终为了一个共同目标而彼此屈服，这个目标就是要把4个子女抚育成人。几十年里，他们还是患难与共过来的。

母亲会记住所有人对她的不好，但她从不记恨她的4个儿女，从未说过我们的半点不是。母亲对我们甚至有些溺爱。在我的记忆里，母亲骂我的时候很多，但从未打过我。我们的淘气令她气急的时候，她的巴掌或手里的树枝高高举起，却就是落不到我们的身上。记得有一回我与邻居家的孩子打架，我把对方的头打破了，血染了我一身。我回到家里，当时父亲还没有回家。一身血迹的我本以为这回必挨一顿毒打，没想到母亲没有责怪我，也没有向父亲告状，还让我换了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

18岁那年从军，我便离开了家乡，离开了母亲。父母请人代写的信件里，总是叮嘱我在部队好好干，不要想家，家里一切都好。信里看不出他们对我的一点点思念与牵挂，可是，我知道最牵挂我的还是母亲。

当兵第一年的八月十五，我收到家里寄来的一个小包裹。战友们都很稀奇：“家里会寄来什么呢？”他们围着我，要我打开。我打开外包装，里面是一个手工缝制的布袋，布袋里面是防潮的塑料袋，塑料袋里是一包很普通的南瓜子。

战友们失望地散去，我却偷偷地流泪了。我流泪不是因为那包东西太廉价，让我丢了颜面，而是它实实在在地打动了我。

那时候家里仍然很穷，母亲只能给我寄来自家种的南瓜结下的籽。那是一包剥了壳的南瓜子，那是母亲不知道用了多少个夜晚，用嘴巴一颗颗嗑出来的。那包南瓜子，我吃了很久，每一颗里都有母亲对我深深的爱恋与牵挂，每一颗都能让我发掘出潜意识里母亲哺乳我的印记。

回家探亲的日子是很欢乐的，整个假期没有见到父母亲吵过一次嘴。当然，我不在他们身边的日子，安宁仍然是难有的稀罕物件。相聚总是太短，假期转眼就结束，我又要回部队了。

临行前，大家商定，不要母亲送我，因为大家都认为母亲送我的时候肯定哭，那样会让我不安心服役。大姐、二姐告诉过我，我去部队后，母亲想我的时候就流泪。

可是，我们沿着大路走到村口等班车的时候，母亲还是追过来了。母亲对我们说：“放心吧，我不会哭的。”直到我上车，母亲真的没有哭。后来，姐姐们告诉我，车子开动离开视线后，母亲就哭了，回到家里几天吃不下饭。母亲有胃病，受不得气，伤不得心，一受气、一伤心就睡不好觉，就呕吐。我每次探亲后，母亲起码得过半个月才能慢慢恢复正常。

我曾为母亲身上的劣根性而恼火过、纠结过，一直希望母亲的心胸更宽广些。母亲精神世界里的痛苦，更多的来自于她的内心。我深知，她能少装一分“仇恨”，就能减少一分心理压力，也就能多一分快乐。多年来，我们试图改变母亲，但从未收到一点点的效果。

安葬好父亲后，我对姐姐弟弟们说：“过去，爹和妈的心中揣着4个宝贝；现在，爹安心地走了，这4个宝贝就交由妈一个人保管。这4个宝贝就是我们姐弟4个。如今我们都成家立业了，各自要照顾好自己的家庭，不能让母亲再操心。我们姐弟们的心里，过去也揣有两个宝贝，一个是爹，一个是妈；现在失去了一个，只剩下一个，我们要更加珍惜。以后，我们不要再去试图改变妈妈，不要试图去改变她的生活习惯，不要试图去改正她的缺点，那样只会给她增加新的痛苦与不适。我们唯有完整地接受她、包容她，才是对她最大的孝顺。”

母亲不是一个完美的人，她成不了文人笔下任劳任怨、相夫教子、低眉顺眼的中国传统农村妇女的典范。可是，她无私地爱我们，爱她的4个儿女，就这一点，足够了。

剥  离

这几天，小城的雨水特别多，连续下了三天都还晴不透彻，天,一天比一天的凉了，你那里怎么样？北方的气温比家乡降的更多吧，你要注意，加衣减衣都不能偷懒。

你体质不好，要趁秋冬季节进行调理，中医说，特别是冬季，它是“藏”的季节，什么意思呢，大致是说“蓄、收”吧，就是说在冬季里把身体锻炼好、把“能”储蓄起来。怎么安排时间，你小小的策划一下，计划好了，贵在坚持。记住“生命在于运动”的真理，运动的“动力”就有了。

其实我是不习惯用这种方式和你说话的，我仍然习惯面对面与电话，习惯于声音，不习惯于文字。聊得对味儿，一两小时觉得时间很短，不对味儿，三言两语烦透了对方，忙于走开、忙于挂断。

可是刚才、刚才发生的事让我急于想和你说话，见面是不行的了，千里之外，电话也不行，太早了，清晨还不到七点，这时的你要么还在睡觉、要么已有集体活动，电话会影响到你。

刚才我做了个梦，梦到了你。梦赶走了睡意，我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天花板，回忆梦中的情节。。。

梦里，好象是说你还没上大学，还在紧张地准备高考，我们见面时，你话语很少，你一直都没有和我说话，感觉中的你很瘦、很瘦，我握拢拳头伸你脸上比试了下，天啦，你的脸瘦得只有我一个拳头大了，你一直不说话，表情也很木纳，从你的嘴里偶尔蹦出几个“啊、啊”的字符，我有些着急，慢慢体会到这不是“自闭症”的表现吗？我有些恐惧。再后来说你皮肤裂开了，肌肉呈方块型的，有些都掉出来了，我用手把它们往原处贴，不让它们往下掉，这时候，你说话了，爸爸，这回你信了吧，我真的病了的。再往后，说被人追杀，开始有些紧张，我拉着你，叫你快跑，然后在后面为你阻击，追杀我们的人并不是很强大，追杀我们的人先拿出很多的钱，说要你支持他，无果，又拿出一束鲜花，紫色的，我清楚地看到花里夹了把匕首，边有了防备。终于，我们逃了出来。我，也从梦里逃了出来。。。

最近工作和家务事都很忙，我很久都不做梦了，可今天竟做了个恶梦。听别人说，做恶梦是因为睡觉时把手放在胸口上，心脏受到了压迫，也许，是这原因吧。

这个假期，我们之间有许许多多不愉快的事情发生，虽然都是小事，但它们还是影响了我们父子之间的感情。我恨你坏生活习惯不改，你怨我嘴巴太碎。“恨”与“怨”累的多了，就影响了感情。

小时候，你是个好孩子，读中学时，你是好学生，你一直都是个懂礼貌、爱学习的孩子，现在上了大学，你不想再当“好孩子”、“好学生”了，所以，你要抗争。我想以“爱”名义继续“压迫”你、“统治”你，可感到力不从心了，我老了，真的在老了，人不服老是不行的。我越来越感受得到来自你身上的张力，你在反抗，我知道，你对我的统治很多时候不做声不表示你真的“服”了，你是在为下一次的情绪的“暴发”积蓄力量。

这回上学时你真的“暴发”了，你提起包就走，说不要我送，自已去赶船。我说行，你就自已走吧。说着坐回沙发就不起来了，你拎着包走了。你娘很着急，骂了我，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要说他，今天就要上学去了，半年才回家一次，你还说他，还不快点去送他。我在沙发上赖了两分钟，起身，到院子大门口，见你在和院子里的熟人说话。哈哈，你小子，还是想我送呢，是在等我吧。气是消了些，但问题仍没解决，彼此都不正眼瞧对方，候船室里，彼此的话很少。你上快艇的时间要到了，先坐揽车下去，这回我没有下去，心里仍在赌气。揽车缓缓下移，你向我挥手、挥手、还挥手。。。。。。距离远些了，我能见到你又取出眼镜戴上，望着我又挥了两下手。

小子，你以为你爹会被你感动、会流泪？

再过几天就是你十九岁的生日了，该是我好好反思的时候了。

你生活习惯差、自理能力差，始作俑者里有我。过去，“好好学习”、“乖乖听话”这些对你的标准摆在了首位，生活上的问题一切都由父母包办，久而久之你动手的能力已经退化了。上了大学，我再包办不了了，于是我对你的要求又发生了新的变化，我要你改正过去不良的生活习惯，我很急，因为我知道，你不改正，对你的未来影响是巨大的。我急，我就嘴碎，我不怕得罪你，就算再揍你一顿也在所不惜。可是，我再急也没用，我急你不急；我嘴再碎也没用，我说的越多你听进去的越少。我没辙了。

去年你上大学，我认为你18岁，到了替父母着想、为家庭分担忧愁的年龄了，可事与愿违啊，“坑爹”事件屡次三番的发生，发生了就算了吧，可最后的责任还落在被坑的爹身上。爹被“坑”了，爹也不是傻子，爹得总结经验、找出症结，不能一直这样被坑下去。爹现在明白了，被“坑”是活该。这十几年里，爹一直树立的都是强者的形象，保护神的形象，你觉得只有在我的影子里才安全。上了大学，爹还是没改变角色，连往返的机票都一直帮你定，有一回因为忙忘了定，结果你对我说，“爹你不靠谱，靠不住。”气得我张着嘴不知道如何回敬你，本来就是你的事，你爹帮着还帮出拐了啊。可这话说不出口，要是你说“你是我爹，这么点事你不该帮吗？”噎不死我才怪。现在我明白了，你不是不想为父母分忧愁、不是不想为家庭着想，是因为你觉得父母没有什么需要你为他们分忧解愁的，这与孝心、与感恩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我扯出这两个词语来，你不一下子跳三丈高才怪。

我一厢情愿的认为你长大了、独立了。

可我给你过独立的机会了吗？

今天，我要剪断十九年来一直联系我们的那根“脐带”，我要将你从我的身上真正的剥离出去。这个过程我们都很痛苦、都很不适应，但我一定要这样做，必须！

孩子，剥离之后，我不会再要求你改正你不良的生活习惯了，是否改正需要你自己去判断、去决定；剥离后，我不会再为你定往返机票了，错过了时间，回不了家的苦楚只能你自已去品尝了；剥离后，我不会再和你谈家庭责任问题了，该怎么做，你要经过自已的大脑后做决定；。。。。。。剥离后，你的很多事情，我都不会再过问了。

......

刚才的梦有两种解法。

一者，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你“病”了、受伤了，它预示着如果我不果断改变对你的教育方式，将来，你真的会“病”、真的会受伤，正是这个梦提醒了我，理清了我的思路，错在先的是我，首先应改错的是我，看看前面的文字，我提过你一个优点吗？我说你的全是你的错、你的问题。事实是什么，事实是你的优点完全盖过你这些“微不足道”的缺点，可我却一字未提它们，这说明，我是在追求完美、是想塑造一件完美的作品；梦里，我们被人追杀，我为你“阻击”，它预示了我对你的爱，为你，我没有什么不能牺牲，这一点，过去、现在、将来都不会改变。

二者，手压胸口导致心脏受压迫后做梦。孩子，是因为我睡着了把你捧在手心，又把你放到胸口才压迫到心脏吗？不然，梦里为什么从头至尾都是你。

【编辑：黄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