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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梦•文学梦】春秋杨李坳(散文)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钟生钦    阅读次数:7886    发布时间:2014-04-14

1

 

几栋湘西农村常见的平房,稀稀拉拉地散落在杨李坳与北坡之上。一些桔树、梨树、枣树、桃树、翠竹等农村常见的树木种植在房前屋后。村后山坡上是一大片的油茶林与马尾松林,这两种常绿的丘陵植被,给冬季的小山村带来不少生机。

第一声春雷滚过杨李坳的山顶后,村民们开始在水缸里浸种了。几场春雨,农田蓄满了水。挖田埂,砍老坎,犁秧田,一片忙碌的阳春景象。湘西农村,几千年传统的农耕方式并没有多大改变。犁田、插秧、收割等都是一些古老的传统手工劳作,咸的汗珠子儿摔在泥土上。只有在除草、杀虫与施肥等方面,才看到科技之旗在田野扯亮。

秋天,金灿灿的五谷,通过村民粗砺的双手,从旷野流进了村庄,流进了禾场,流进了谷仓。辣子、苕、南瓜、花生、橘子等这些土里刨出的果实,堆满了农舍的角角落落。看到自己大半年辛苦换来的收获,农户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春种夏耘,秋收冬藏。冬季的乡村,本应是闲散与宁静的。但勤劳的杨李坳村民是闲不住的。房东老刘去附近的矿山打工。或白天或晚上,一天一个班,一个班有十来个小时,自己从家里带着饭上工地。这些农村季节工,骑着单车去上工,一个长长的单车队,从我们征收站门前流过,形成了一道壮观。村民晚佬,是一个勤快的后生,去年冬季,他在沅水河里捞江螺,收获不小。这里称捞江螺为刮江螺。一个刮字,形象地表达了这种活计的内涵。一人或二人驾着一尾小舢板,手中握着长长的竹杆漏斗子,顺着水流,把粘附在河床卵石上的江螺,刮入漏斗。这段沅水,由于没有受到多大的污染,江螺又多又肥,一人一天可刮上百斤。去年一个冬季,估计他从河里刮上来三千多元人民币。

村民们种养劳作,身体力行,没有半点虚假。农民勤劳朴素的务实作风,深深地感染了我。让我能体会到劳动果实的金贵。杨李坳村民都喜欢养殖。每只狗崽下地后,它的主人都会给它起一个好听的名字,什么“奇奇”、“黑豹”、“虎”、“龙”等,夜深了还在我们站里与我们守夜。村民还饲养了许多的本地鸡。每户都养有几只大公鸡,是专门用来司晨与接种的。本地鸡下的蛋是很值钱的,要八角钱一个,还供不应求呢。他们喂养许多的麻鸭与猪。把每年吃不完的粮食给这些牲畜吃了,也是一种很好的传统副业。是当前边远山区农村的一项重要收入来源。这些家禽家畜,与我们相处日久,都变得通人性了。每当我站开饭时,它们在我的脚边钻来钻去,等待我从碗里分点什么好吃的。

小山村还有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这里的每家每户都养有一头或两头耕牛。放牛不只是老人孩子的专利,青年人在闲遐时也常去放牛。他们约好时间,一次走一个路线一个地点。经常是这样的,早晨去后山,下午去河边。他们将牛放在青青的草地上后,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扯闲谈,玩游戏。他们玩的是一种他们自己发明的,在当地很流行的叫“对对胡”的扑克牌。没有什么筹码,一元一索子,是很好玩的一种游戏。

 

2

 

农耕文明之上,烙上了时代的印记。这里早已通了公路,通了电。公路与电,是现代文明的重要标志,是传统最大的颠覆者。但这里是有路无车,有名无实的。杨李坳这个小村,到如今还没有一辆自己的车。电价也是很高的,每度在一元以上。夏天打雷,村中的变压器被打坏,去维修,我们站出了四百元钱。一个月未到,村中的电工南下打工去了,停了十来天电,家家户户晚上点起了久违的红蜡烛。小山村又回到了古典乡村的抒情之中。

看电视,是当今农村村民的一项主要业余文化生活。由于地方很小,县城的闭路电视线没有牵过来。因此,山村的每栋住房上都有一口大“锅子”——小型卫星电视接收器。传统模拟信号的接收器可接收十来个台。有中央一、二台和教育台,有山东、浙江、贵州、云南等地方台。我站原来也是这样的接收器。后来被雷打坏,换了一套新的数字卫星接收器,那台可多了。可接收四十多套预置节目,不仅有国内众多的地方台,还有欧洲、西亚、澳门台。因此,我们站的这台数字卫生电视接收机,就成了像我小时候追逐的乡村电影放映队的放映机。每当夜幕降临,小山村的孩子老人们就来我们站看电视。尤其是澳门台、法国时装台,大家都喜欢看。

这里不仅闭路电视不通,电话也不通。几户有人常年在外打工的农户,都买了一部手机。这让我有点想不到。后来看到他们使用,才知是早已过时的二手机。款式虽旧,能耗大,但信号不错,很适合这里的边缘地带。房东用的是一部诺基亚P688型的,我经常看到他穿着草鞋打电话。说到打电话,这里还有一个真实的故事。一天,我站接到在外打工的村民老七从浙江打来的长途,叫他堂客杨妹来接。杨妹听到是男人打来的,兴匆匆地跑过来,一手拿起放在电话机旁的话筒贴在耳根上。喂喂!你讲重点。喂喂!怎么没有声音?杨妹喂喂了好几次,在她一旁刚上初中的女儿伸手就要拿过她的话筒,她顺手推开女儿,说,伢儿莫吵!女儿说,你把话筒拿颠倒了。

自从我们征收站迁来这儿后,给这个小山村带来的不仅是一些日常生活上的变化,也给这里的小农意识带来了不小震动与冲击。我们站安了电话,是小山村与外面世界联系的一个通道。村中许多的电话都是从这儿打出接进的。我们的站员就义务地担当了一部分传达室老头儿的角色。今年,我们站还配置了一台电脑,那更是小山村的学子与青年人喜欢光顾的所在。祖祖辈辈在地里刨食的人,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机器,都感到新鲜神奇。他们具象地感知到时代前进的脚步,外面世界的精彩。房东的二女儿军军从南方打工回来,深感自己的知识不够,经我介绍,用自己打工挣来的钱,去县城一家电脑培训部学习电脑。她通过初级电脑知识的学习后,来了兴趣,继续参加中级电脑的培训,学习电脑平面设计。学成之后,再一次南下寻找新的发展机会。

我坐在电脑前写作,享受高科技带来的方便。窗外是一条乡村土石公路,公路的外面,是成片的稻田、橘园与菜地,是农舍、猪圈与牛栏,是鸡鸭狗牛的身影。这种巨大的反差,让我常常产生错觉,怀疑它存在的真实性与合理性。我不由笑出来,这,也许就是它的边缘性。这,也许就是这个时代的真实反映。原始与文明,落后与先进,在这块古老的土地上相生相克和平共处。

 

3

 

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弹起了春的小夜曲,天空明朗起来。一粒粒小小的种子使劲地顶开了一坨泥土。山绿了,水涨了,漫山遍野氤氲着草木花卉与泥土的味儿。我走出小屋,转过一个小山坳,首先撞入眼帘的是,几条随风舞蹈的昨天还光条条的柳条儿,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粒粒鵝黄芽儿的。接着会有许多粉红的桃花、乳白的李花、金黄的菜花等知名与不知名的花儿,她们不以自己不被人赏识赞叹而拒绝开放,争相从山里冒出来,报春闹春。我放开脚步,忘情地在山野里奔跑,我成了一位大富翁,因为我拥有这美丽的春色。

我最喜欢这里的两种花儿,她们都在暮春里开放。这大概与自己暮春之心态相息息。一种是槐花,一种是金银花。都是极常见与极平凡的野花儿。在山野,在路边,在四月的春风里,舞动着她的倩影,弥漫着她的芬芳。我忘情地站在槐树下,深深地吸吮她的香甜。一阵软风从枝头走过,片片花瓣儿从枝头飘然而下,落在我的头上脸上肩上,如醍醐灌顶。而那金银花,在杨李坳的每一个角落,都是她繁荣兴旺的家园。她的生命力特别强,这里一大丛那里一大片。虽是藤本科,但它可在灌木、荆棘丛中蓬勃生长。多年来,每当这个时节,我都要采上一大束一大束的金银花回来,把她插在盛满清水的瓶里碗中,放在我居室办公室中。这段日子,真是满室生香。一次回城,我手捧一大束刚刚从山上采来的金银花,上了一辆中巴车。花儿在我的手中静静地怒放着,芳香四溢,把一辆中巴都熏香了,惹得车上的女士们很是眼馋,忙要我分。我做了顺水人情,把花都分给了她们。反正这些天,杨李坳的岭上溪谷有的是,只要你肯动一动手,不费什么劲儿,就能采撷到一大束。

这里不仅是满目葱郁百花争艳的植物世界,也是虫豕喧噪百鸟争鸣的动物王国。每到夜幕降临,我们站值班室的电灯一亮,就有许多许多的小生灵逐光而来。它们围住电灯,在它周围飞转。初春都是一些小的蜢子,随着天气越来越暖和,来造访的生灵们也越来越大,打扮得也很漂亮。有蝴蝶、飞蛾等等叫不出名字的虫子们。一会儿,墙上、窗户上、地面上都贴满了落满了。每天早晨打扫卫生,我都要扫出一大堆的虫子尸骨。它们是为了自己的追求而献身的。

夏夜里,在清凉的乡间小道上散步。这时,萤火虫打着灯笼为你引路,在身边飞来飞去;蟋蟀们与你唧唧低语诉说衷情;而蛙们最不甘寂寞,纷纷擂起了战鼓,敞开了歌喉。那浑厚低沉的一定是牛蛙的杰作,那高亢清脆的一定是小青蛙的专利。水中的鱼儿也来凑热闹,在田塘溪河中噼哩叭啦地拍起了浪花。

有一段时间的早晨,一只小花雀早早地光临我的寒舍,它扇动翅膀,在窗户玻璃上扑腾。我开始感到奇怪,后来观察发现,原来它是在啄食粘在玻璃上的小虫子。说到鸟儿,杜鹃的声音最响亮,它是大型音乐会的独唱演员。还有黄藤雀儿、竹鸡,一大堆一大蓬地在茅草灌木丛中跳动的蓬间雀……总之,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鸟儿。这些歌手组成了山野庞大恢宏的合唱队,为壮丽的山水画配上美妙动听的背景音乐。

 

4

 

一条村道,是以前水泥厂岩场留下的采石道,可以单行汽车。这条老道,像一根绳子,把村舍缀了起来。由于矿山早已废弃,路面已长满了青草,一些牛、狗、鸡、鸭走在上面,软软地悠然自得。

早晨,还未等太阳上山,我就拿着一本书,走上这条乡村道。从它的尽头,拐进了一条很少有人去的茅草小道。没走几步,小路就伸到田埂地头。一丘丘稻田,一块块菜地,都是村民世世代代的杰作,就像对我来说的纸和笔,在它上面,能写出怡情的华章。我选择一处地势较高、视眼开阔的草地坐下,看书默想。太阳升起来了,洒在身上暖融融的。身边是虫鸣鸟语花香,满目是青山秀水。一年多来,我在这里读了许多书,写了一些文章,分别被《人民日报》、《杂文月刊》、《散文百家》《散文诗》等采用,收获不小。

目光朝下看去,山脚下,是一条清澈的小溪。这条被称做牛溪的小溪,不是很大,在枯水期可一步跨到对岸。但它常年不断流。不要小看它不断流,这在生态环境日益恶化的今天,是相当不易的。溪的两岸是一排排高大挺拨的白杨树。在夏天,整条小溪就是一条绿色叶脉,它舒展在边缘之地这张巨大的绿叶之上。小溪的出处,便是沅水了。

傍晚,我喜欢独自在沅水河边散步。征收站门前一百米的地方,就是沅水北岸了。它是一片狭长平缓的青草岸。走在细柔的草地上,看着绿波荡漾的河水,蓝天白云,水光山色,心底不由涌动一股难以言表的烫贴之感。水牛在草地上低头啃食青草,柔柔的声音贴着地面传来。牧童在河岸的滩上嬉戏追逐,欢乐的笑声引得小鱼儿钻出了水面。一尾晚归的渔舟从水面掠过,掀起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浪。晚风从白杨树的枝叶中穿过,油亮的绿叶拍起了哗哗的掌声,向每一位光临这里的人们表示欢迎。

夏天,我来沅水河边,只穿一个小小裤叉,像一尾干渴的鱼,纵身跃入沅河——我亲爱的母亲怀抱中。这里,是一个典型的天然浴场,不光是我,我们站里的年轻人,整个杨李坳村的男女老少,都喜欢来这里洗澡游泳。踩着软软的草地,进入平缓的河滩,清澈凉爽的河水从脚趾漫过,浸过大腿,浸入腹部,扑通扑通,一个个变成了一尾抢生水的鱼。这里还没有受到污染,绝对的环保。脚下的河场全部是鵝卵石,常年被流水冲洗得干干净净、圆圆溜溜,隔着一米多深的水也能清晰地看到它。脚踩在它上面,把心擦磨得痒痒的。沅河的水在大热天里也是凉凉的,它源远流长,是从山里走来的山妮子,给人予清新圆润无限温柔的感觉。我每次投入到她清澈的流水中,就久久地舍不得上岸,直到夜色四合。

河水缓缓地向下游城市流去,不紧不慢,怡然自得。我泡在水中,不由想入非非起来,从我手掌脚趾间走过的这流水,也许,就会从下游县城自来水厂的机房流进城市,流进我的城市家中。爱人用它泡茶、煮饭、洗衣、浇花。而它,又是屈大夫和从文先生涉足过的水了。

 

【编辑:杨汝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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