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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梦•文学梦】远远逝去的爱情(小说)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朱迎兵    阅读次数:5630    发布时间:2014-04-16

 

等待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日子真是难挨,这个夏天我在忐忑和期盼中百无聊奈。居住的小镇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了风景,十八年了,我的耳膜里充斥着小巷里商贩们的吆喝,眼眸里装满了破旧的店铺在风雨中飘摇的景象,小镇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没有一丝变化的景物让我倍感厌倦。

我每天下午和米亚到镇外不远的小河里游泳纳凉,小河的水永远是那么清澈和安静,她无声地包容了我们。米亚今年也参加高考了,他的成绩很差,对考上大学没有抱任何的希望。他说,过了这个夏天就到搞地质勘测的爸爸身边去,接受大自然的洗礼。

这天,我俩游过泳躺卧在河边的柳荫下,树上的蝉大声鼓噪着,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米亚白净的脸庞上。我头枕胳膊目光越过米亚的脸看着波光潋滟的河面,那里迷离不清就好似是我的前程。

“我带你去看一个好看的女孩。”米亚忽然说。

我无动于衷。镇上没有美丽的女孩子,江南的青山秀水是给了她们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五官,可我总是觉得她们缺乏书香滋润的神韵。我不喜欢她们。

米亚见我兴致不高,便使劲拉起了我。

 

 

我们来到一个小院门口,此时还是午后,人们大多在午休,四周静悄悄的。

透过门缝我看到院子里有一株枣树,成熟了的枣子金灿灿的,它们挂满了树枝,坠得枣树弯下了腰。风儿划过树梢,枣子们在树上跳跃着。一个女孩坐在枣树下洒满浓荫的石凳上埋头读书,她读得很入神,好似一幅静止的油画,这幅画我像在哪里见过。我急切地想看到女孩的眉目,任米亚在身后使劲拽我也不闪开。米亚发火了,重重地搡了我一把,我身子向跄去,院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女孩惊愕地抬起头:“你们干什么,找谁?”

米亚笑嘻嘻地说:“不干什么,来看看你呀。”

女孩的脸上立刻堆满了愤怒,可是这时候她美丽极了。那天天空无比湛蓝,女孩的眼睛也是纯澈的蓝色,不知是蓝天印染了她的眼睛,还是她的眼睛印染了蓝天,我被她眼里的天真和无邪惊呆了,就傻傻地站立着一动不动。我不相信真的有从画上走下来的人。

我脑海中一生也挥之不去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和随后的灿然一笑:“你们真的没事吗?”

她由愤怒转化为快乐的速度快得无法言喻,她此时居然笑了,露出细碎的白玉般的牙齿。那一刻,我知道我完了,我的心被她俘获了。

她说:“没事好呀,米亚,给我摘枣子吧。”

这个女孩我断定不是我们镇上的,她却认识米亚,我一头雾水,怔怔地望着米亚。米亚狡黠地笑了:“好的,我们给你摘枣子。”

女孩从家里拿出一个竹筐,俯身放到我的脚下:“拿着,去呀!”

米亚已经到了枣树的下面,他用力摇着树身,枣子如雨滴般落到地上,满院子滚动着。女孩惊叫着拣拾着枣子,我也蹲下与她一起拾了起来。院子笼罩在一片欢乐之中。

 

 

那女孩原来是米亚的表妹闫诺,她的家在县城里,她的妈妈也就是米亚的姑妈让她到小镇来看望外婆。闫诺和我们一样高中刚刚毕业,她的成绩比米亚好多了,学校推荐她上了清华大学,这让我很羡慕。

随后的几天我天天和米亚到那个盛满欢乐的小院里,与闫诺聊天、摘枣子、读书。我喜欢看她灿烂的笑容和纯澈的眼睛,有时候看着看着没有了话语,米亚见了便坏坏地笑,闫诺通常会站起身满个院子追打他。我希望这个暑假最好漫长无期。

闫诺的梦想是做一名作家,她最想写的就是地质勘测队员的生活,这是因受她爸爸的影响,她的爸爸和米亚的爸爸在一起工作。她说起地质学来滔滔不绝,并常常为自己是女孩不能从事地质勘测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几天后闫诺不辞而别了,我问米亚她的去向,他也是一脸茫然。

 

 

闫诺不在的日子我的心绪还不如刚放假的时候,在忐忑和期盼之外又多出一份思念,它就如一根细长的藤蔓,纠缠得我寝食不安。我每天躲在自己的小屋里写着杂乱的诗句,连米亚喊我游泳都懒得去了。

八月中旬,我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是我原先想进的那所大学的中文系,米亚果如他料想的那样没有考上。我没有安慰他,也没有为自己梦想成真而兴奋。

 

 

从不见了闫诺以后,我经常在梦里遇到她,看到她纯蓝的眼睛,听到她幽幽的叹息。那个清晨,我还依恋在梦中不愿意醒来,朦胧中听到小屋的门“砰砰”地响。打开门,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你知道是谁回来了吗?是闫诺呀,闫诺呀!”米亚语无伦次地对我喊叫。
   这些天我萎靡不振米亚全看在了眼里,只有他知道我的心结。我脸也没顾上洗,就随米亚奔出了屋门。

闫诺真的回来了,她就真切地站在我的面前,站在我们初次见到她的小院里。院子里堆着大包小包,我跨过包走到了她的身边,细细打量她的眉眼。许多天不见,她的笑容一如最初相见时的动人心魄。

我惊奇地连珠炮样地问:“闫诺,这些天你干什么去了呀?回家了吗?”

“我去地质勘测了呀,我到爸爸那里去了。”

“地质勘测?”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闫诺点了点头:“是呀。”

“我带回许多地质标本和照片,我给你们看。”她用手指了指那些包包。

闫诺打开了一个最大的包,里面简直就是一个百宝箱,有色彩斑斓的贝壳,有滑溜溜的鹅卵石,有长满了青苔的石头,甚至有玻璃瓶装着的沙土……每件物品都贴上了一个标签,注明这是什么东西,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地收集。

她又从一个小包里取出一个大大的信封,很多照片从信封里面散落出来,哗啦啦落到地上。

我们翻着照片一张张看过去,那些照片中有辽阔的草原,有古老的土城墙,有星星点点的毡房,也有浓雾弥漫的高原和长势茂盛的荞麦。闫诺的手顺着照片一一指点,将美好的回忆指给我们看。

我们跟随她的讲叙,也踏入了那段旅程。到中午的时候闫诺还言犹未尽,她说明年暑假,勘测队可能要到扎龙,那儿是丹顶鹤的故乡。米亚高兴地说:“明年我在那里等你哟。”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快乐的时光就如同诗人们讲的,是非常短暂的。暑假就要结束了,明天我就要去学校报到了,闫诺也要到上海去,米亚则去他爸爸那里。

晚上一轮胖圆的月亮从小河的方向升起,我坐在靠窗的桌子旁沐浴在如水的月光里。当“笃笃笃”的敲门响起时,我吃惊地合不上嘴唇,门口站着的是闫诺。

我楞了片刻后,立马便慌张了起来,我不知该如何邀请这样的一个人,这是闫诺第一次到我的小屋来呀。我说:“进来吧?”语气却成了疑问的了。

还是闫诺沉静,她说:“我到米亚那里去,顺便到你这里看看,道个别吧。”

进了门后,闫诺比我冷静多了,我还僵僵地站着,她已经坐在凳子上了,只是坐姿不似在她小院中生动。

我的屋子里乱极了,到处是散落的诗稿和书籍,被子也胡乱地团在床上。我很是尴尬,忙着弯下腰身去收拾,闫诺推开我说:“还是我来给你收拾吧。”

我更为尴尬了,犯了错误般一动不动,任由她去完成这些功课了。

屋子在闫诺的手中很快便改变了模样,连窗台上反射的月光也愈发明亮了。闫诺做完了事情,又无语地坐在凳子上。我仍旧站在原处,感觉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得很快。远处蛙声悠扬,我听到了自己砰砰的心跳。

月亮升高了,闫诺站起身说:“我回去了,不然外婆会等急的。”

我没说什么,跟随她出了屋门。澄净月光如水般泻在小巷里,我和闫诺就穿行在水样的月光里和清爽的空气中。快到小院了,闫诺说:“你回吧。”我依旧跟着她。

到了小院门口,闫诺举起手准备敲门,我一把抓住她的手指,说:“我们还走走吧。”闫诺一怔,顺从地跟我走入另一条小巷。小巷很长,一直通向镇外的小河,我们并排走在小巷的青石板上,石板被月色洗濯得像一面面镜子,我们鞋跟叩击着它们锵锵地响。夜便在我们的踱步中慢慢地深了。

到了小河边了,河面上有一座拱形的石桥,我们走到了桥面上。月影已在中空,夜的凉气从桥下升腾起来,我的身体觉察到那凉意,可双手却热得滚烫。桥面比小巷窄小,我们仍并排走着,我的衣角有时碰到她的身上某一个地方,心便跳得厉害。我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要在这桥上拥抱她一下或者吻她一次。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得脑子一炸,心也仿佛跳到了嗓子眼,随着喉结上上下下。我默默地说服自己镇定下来等待时机,有几次时机好像到了,可心里一怯,机会便又溜走了。我被自己弄得很是紧张。

到了小桥的尽头了,我们返身向回走,我知道再不去做,机会就可能永远地失去了。我宁愿被她骂一声失去她,也不想就眼巴巴地望着她离开我。到了桥边的柳树下,我猛地揽住她的腰,发颤着说:“我想吻你头发一下可以吗?”

我的闫诺,她好像等待着这话语已经等待了一万年,她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她的浓密的睫毛在月色下如风掠过的灌木林,瑟瑟抖动着。她纤纤的身体瘫软在我的臂上,我的心抽紧了,我拥住她看着她柔滑的面颊,头脑清晰了,我吻了她散发着幽香的发,当我唇轻轻碰触到她冰凉的面颊时,我觉察到她在颤抖。

把闫诺送回院子后,我又独自来到河边,那株柳树仍在河畔摆动着腰肢,柳枝拂到我的脸上,我似乎再次嗅到闫诺发梢的芬芳。

 

 

大学四年第一年是比较难对付的,环境的变化、人际的生疏、学业的迥异会让很多新生无所适从,有的甚至迷失了方向,从此一蹶不振了。而我的第一年是在充实中走过来的,那时我与闫诺还不像如今的恋人们通过手机短信互诉衷肠,我们每周写一封信,相携着跨过了那段岁月。

在认识闫诺之前我是一个消极的人,对自己的要求也不甚高,现在回忆少年时的心态我觉得很诧异,十几岁的孩子竟然就抱着行乐人生的态度,好像已经看破了红尘,阅尽了人寰的沧桑。是闫诺彻底改变了我的心态,那年在她的鼓励下,我的小说处女作在《萌芽》上发表了,一组诗歌在全国大学生文学作品评比中获得了金奖,还夺得了学校的一等奖学金,我成了校园里的名人,这是我万万想不到的。闫诺那年也不错,她获得奖学金的同时还被授予了“优秀学生干部”的称号,并在《青年文学》上发表了自己的处女作——一篇描写地质勘测队员生活的散文,这在人才济济的清华园实属不易。我们把彼此的思念都化作学习的动力了。

随着暑假越来越近,我想见到闫诺的心情更为急切了。

放假了,我收拾行囊准备回家,想到不久就可以与闫诺见面了,我很兴奋。一个室友过来,说:“老大,你的信。”我在我们的宿舍里年龄不是最大的,但室友们都喊我老大,他们说我是他们的偶像呢。

信是闫诺写的,我看到信封上娟秀的字迹就知道,这是她这一年来给我的第四十六封信了。信的开头让我倍感落寞,她说她要到她爸爸哪里呆段时间。今年闫伯伯他们果真到黑龙江的扎龙了,闫诺要去那里看看,特别是想见到打小就魂牵梦萦的丹顶鹤。在书信的结尾闫诺向我道歉,答应我八月一定到小镇上的外婆家来,在月夜和我到小河边散步。我透过纸面看到她那美丽而诚恳的眼睛,满腹的怨气消失无踪了。

 

 

八月到了,闫诺也没有回来,连一封书信也没有。我时常在夜晚从梦魇中惊醒,双眼凝视着屋顶,直到白昼来临。

1993年8月11日,是我终生不会忘记的一个日子。这天米亚从扎龙回到了小镇,他没有回家径直找到了我。我一见他就大声地问:“闫诺回来了吗?她在哪里?”

米亚脸色苍白,点头说:“她回来了,回来了,在她城里的家呢。”

说罢,他蹲下身双手抱头失声痛哭。这样的场景我在梦中已经见过无数次了。闫诺离我而去了吗?我的眼前一黑,便没有了知觉了。

闫诺果真出事了,米亚给我详细地说了事发的经过:

闫诺到扎龙的第二天,就不顾旅途的辛劳随勘测队到野外考察了。

一周后,勘测队来到一座山脉,这里矿物资源丰富,队员们都很兴奋,闫诺也不例外。这天闫诺、米亚和他们的爸爸到一座陡峭的山崖边取一块矿石标本,米叔叔怕其他人出现危险,他让大家在山崖下等着,独自一人向山顶攀爬去了。

山崖崎岖不平,米叔叔每爬升一米都异常艰难。很长时间他才爬到山崖中部,忽然他的脚下一滑,身子打了个趔趄,大家惊呼一声,米亚还叫出声来。米叔叔手抓住了一株松树的枝杆脱离了危险,一块业已风化的巨石却被他的脚踩松动了,骨碌碌滚落下来。那石块向米亚砸去,米亚已痴了,任由它砸来不知躲闪。闫诺离米亚不远,她奔来用力推开了米亚,可自己却没有躲开石块,被击中头部轻飘飘得像一张纸般倒在了血泊里。

闫诺就那样的去了,没有体会到痛苦,却把痛苦留给了她的家人,留给了米亚,也留给了日思夜盼她归来的我。

是米亚把她带到我的身边,让她走进我的心里;又是米亚使她永久地离开我,只留给我一份锥心的痛,这难道是我的宿命吗?

 

 

米亚还给我带来了闫诺一封没有寄出的给我的信。这是闫诺给我的第四十七封信,也是她给我的最后一封了。

她还是用相同的语气同我说话,告诉我她到达扎龙三天后就看到丹顶鹤了,看到丹顶鹤在晨光中舞蹈,在月光下嬉戏。她说看到它们在月光下嬉戏的样子,就想起了我,还写了一篇散文……我的泪水打湿了书信,将字迹模糊了。

闫诺,你在天堂也能见到如此美丽的景象,还做着文学梦吗?

那四十七封信我封存在书橱里,我会在某些月夜会打开它们,重新走进那段清纯的记忆。虽然每次我都泪眼婆娑。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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