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文学》（网刊·月刊）第9期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    阅读次数：276048    发布时间：2014-06-10

□散文天地

百草坪，我的村庄（外一篇）

◎陈武帅

1

向粮食的头领苦荞敬酒，向古老的村庄火塘敬酒。

品甘醇的咂酒，烧喷香的土豆，一把月琴弹起经年的歌，雪落百草坪，风在高原里张扬，古老的窗扉紧闭。

谁把梦想丢失在百草坪，谁又牵了谁的手。

我打百草坪走过，晚风吹开一朵花的梦。

我打百草坪走过，三月的阳光下，小草做着绿色的梦，一朵花的心事，高过红墙白瓦的村庄。

牧歌，是牛背上的音乐，唱给情窦初开的姑娘，唱给炊烟飘过的地方。

思恋，是一杯浓烈的包谷酒，醉倒在牧女悠扬的歌声里。

花开的季节，百草坪春意盎然。

我打百草坪走过，与杜鹃花撞个满怀，蜂蝶翩跹百鸟欢歌，一对蛐蛐正在热恋，风干的石头也有了恋爱的想法。

牧草，是百草坪的初恋，风吹草低见牛羊，绵延起伏的群山赶来。

思恋，是一根月老手中的线，心里有蜜一样的甜。

花开的声音，你可曾听见?

百草坪，青竹绿油油，满眼风光等你来。

你不来，纵是良辰美景，纵是草长莺飞，纵是呢喃燕语，满眼风光也枉然。一块心灵的净土，放不下滚滚红尘一个你。

在百草坪，没有谁比一棵草干净，没有谁比一头牛幸福。

大雪封山后,百草坪没有歌声。皑皑白雪像一件白色风衣，包裹着百草坪的喜怒哀乐，尘封了百草坪的风花雪月。

放牧的老人，围着火塘喝着白酒，尘世太纷扰，微醺的世界天高海阔，一生的荣辱丢在百草坪的山风里。

姑娘在准备嫁妆，在雪化后的某个早晨，等待迎亲的队伍，花一样的青春交给远方，百草坪静静的山梁，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2

儿时，我听到这样一支与苦荞有关的山歌：梁山哥哥下山来，麻布衣裳破草鞋。羊皮口袋倒挂起，苦荞粑粑滚出来。

歌声里有高原苦涩的过去，那些让人羞于提起的过往，像高原的风冷冷的吹开不堪回首的伤痕。苦荞叶，苦荞花，苦荞粑，一如高原人苦苦的日子，总梦想着开一朵绚丽的小花。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此言甚是。幼时的我是个吃货，吃什么都香，吃什么都有滋有味，不留半点残汤剩水，用母亲的话说死牛烂马肉于我都是山珍海味。

一日，邻居大妈家采摘新鲜的荞叶当菜吃。大妈家孩子很多，荞叶也是稀罕物。我和弟弟遇到大妈家吃荞叶正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

用荞叶蘸着盐水，风卷残云一扫而光，吃得添口添嘴，意犹未尽。

这是我人生中吃得最香的菜，充满了我童年的记忆。

后来我吃过的苦荞粑、苦荞叶、苦荞饭，甚至其他的饭菜，不知为什么再没有大妈家苦荞叶香。有人说儿时的味蕾最发达，我却认为饥饿是最好的美食。

故乡的山坡上，到处是绿油油的苦荞。春风一来，满坡满岭的苦荞花，满坡满岭地开。开得肆意，开得绚烂，开出一爿希望来。

苦荞，是种耐寒易活的粮食。不挑剔土壤，不选择环境，不需要呵护，甚至不需要施肥就能长出沉甸甸的穗。苦苦的味道，苦苦的人生，却是最好的食物，这多么像世世代代居住的高原人。

阿姐是苦命的。父亲是酒鬼，借酒消愁成天无所事事。母亲智障，疯疯癫癫无所依靠。阿姐独立支撑起一个家，生活的重担过早压在稚嫩的肩头。

熬到成年，渴望爱情渴望幸福的生活。可是接二连三的打击，像苦荞一样难以开出绚丽的花朵。苦苦的日子，苦苦的支撑。

苦荞花开的时候，阿姐还在山坡上耕耘，少女的情丝做着苦荞样的梦。

3

一群白鹤，绕过村庄，盘旋于清清的苇塘，找不到来时的路，找不到旧时的家。去年的巢穴，早已湮灭在风雨里；往昔的软语，早已被炊烟带走。

炊烟升起，乡下人家的日子如随微风飘散的炊烟般悠闲自在。一团柴火，在炉子里窜上蹿下，炙烤着炉上的晚餐，温暖着一家人的欢声笑语，温暖着一家人的平静而幸福的时光。

我一直以为炊烟是村庄最美的舞蹈，是乡下人生生不息的象征。如果谁家没生火，没有炊烟袅袅的日子，会被村民们瞧不起，认为是懒惰的人家。没有炊烟，村庄会失去许多生机。

生活水平大幅提高，乡下人家也用上了电器，但炊烟仍会在黄昏抑或早晨升起，乡下人用习惯了柴火，早已熟悉了那烟熏火燎的味道。

炊烟升起，晚饭透着浓浓的乡村味。炊烟，诠释着乡村春华秋实，记录着乡村的晨曦暮霞。

高高的草垛，星星点点布满乡村的房前屋后。一片竹林抑或一排树木，荫庇着乡村的男女老幼。一块篱笆，菜园里生长着各种新鲜的蔬菜。

乡村是安静而祥和的，没有车水马龙，没有灯红酒绿，没有喧嚣尘上。乡村是干净而淳朴的，没有瘦肉精，没有毒奶粉，没有地沟油。乡村是恬美而知足的，一首牧歌，一顿晚餐，一袋旱烟，飘过那高高的山岗。

草垛依偎在村庄的古树下，见证着村庄远古的历史，见证着农人的精神家园，见证着山村的岁月荣辱。

高高的草垛，遥望着深邃的天空，牵挂着四季奔走的游子。

4

青石斑驳，一条茶马古道在乡间僻野若隐若现。那厚厚的青苔，仿佛述说着曾经的辉煌。

茶马古道，在历史深处，曾经是西南联通中原的生命通道，记录着曾经经济繁荣的交响曲。

遥想当年，马铃声声，驮着清香四溢的茶叶和点缀生活的食盐，马帮的生活充满艰辛却也大大开阔了视野，中原与边陲的文化在岁月里融和。

蓝天下，岁月静美，黄犬巡视着主人的庭院。累了，躺在墙角的一旁，大口的喘着粗气。

一个老农，从村旁走过，庄稼在季节里疯狂生长。

乡下人家，生活艰辛，锅瓢即便露了个洞，也舍不得丢弃，这给了补锅匠施展技艺的舞台。补锅匠一面拉着风箱补锅，一面和村民聊着家长里短，一口锈迹斑斑的锅，在它的手里变了样，不大功夫，破锅重圆。

村民一面赞扬补锅匠的技艺，一面端来热气腾腾的茶水。

补锅匠有时还会带来一些锅瓢碗盏、玩具什么的，和村民交换物品。不用金钱就可以交换物品，这种原始的商品交换方式在乡间进行。

一个口哨，一个玩具汽车，在我的童年也是稀罕物。每当换到一个玩具，我们都会欢呼雀跃，幸福像花儿一样在心里绽放。

补锅匠一头挑着担子，一头挑着生活。

爆米花实在是一种美味。炒爆米花的师傅来的时候，山村沸腾了。小孩们端来一抔玉米，排成长长的队伍，等待爆米花美美的味道。

师傅把玉米倒入特制的罐子里，在火炉上不停翻炒。火候到了，只听一声巨响，砰，爆米花像变魔术似的。

爆米花，脆脆的，爽爽的，一入口，满嘴香喷喷的。

一抔玉米瞬间变成一袋爆米花，有种满足的感觉。乡下的孩子，脆香的爆米花是难得的美味，欢快的笑声在村庄山空飘扬。

5

一枝桃花，探进我的窗户，偷窥着我的书房，肆无忌惮地触摸我的书桌。一阵花香袭来，我从睡梦中醒来。妖艳的花枝，妩媚的春风，打破我的春梦。

昨夜，春风拂过，细雨打湿了花枝，枝桠里的花骨朵，才探出小小的脑袋。只一夜，就绽放了，沉醉了整个房间。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桃花进窗来。

时令已是初春，余寒犹存，早开的樱花已怒放枝头。初春的气息弥漫山野，悄然而至悄无声息，邻家的黄犬显然还没整理好迎接春天的心情，蜷缩在火炉旁，欢快的鸭群早已趟过小河沐着春光。

耕牛遍地走，村民种下一年的希望。田间地头话春耕，偶尔掠过村庄的麻雀，划破初春宁静的图画。

春意正浓，又是一年芳草绿。

满园芳菲，万花丛中，蜂蝶翩跹，春光里正演绎一段蝶恋花的缠绵恋情。一群蜜蜂挣脱蜂房的束缚，干脆筑巢在屋檐底下，与主人共享一片蓝天。

油菜花开了，大地一片金黄。泉水叮咚，小河蜿蜒，绕过村庄，九曲十八弯，留恋而去。村外的山头，杜鹃花吹响了盛开的聚集号，像彩带似锦缎，绚烂了一个春天。

每一朵花都是花仙子，每一个花仙子都有一段感人的故事。

春天是恋爱的季节。

草长莺飞，杨柳婀娜，空气干净而新鲜。一个纸鸢，扶摇直上，蓝天白云下，有梦想在飞翔。诗人惊喜地吟诵：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庭院里，绿荫下，忙里偷闲，有农夫下棋，楚汉烽烟，战火正浓，忘记了茗品清茶，忘记了嗷嗷待吃的牛羊，忘记了破土而出的庄稼。

电视里播着城市的灯红酒绿，繁华的都市，喧嚣的生活，一片歌舞升平，喜洋洋和灰太狼正斗智斗勇。

城市有城市的灯火，乡村有乡村的悠闲。

故乡，那燃烧的火把

1

不只一次想起德姆山，不仅因为它曾是我心里最高大的山峰，曾阻挡我看山外的目光。不只一次梦见闫家冲，不仅因为它载着我儿时的记忆，是我今生无法走出的故乡。

其实我不曾远离故乡，关于故乡的叙事和抒情，是不是显得有些矫情，也许是恋旧情结吧，记不住故乡的过往，甚至记不住故乡的悲喜，但故乡的烟雨、故乡的点滴总在静寂的午夜弥漫，一种叫乡愁的东西植根在心底。

有人说，故乡是你总想离开它，离开了你又常常想起的地方。

人往往向往远方，最留恋的风景却在故乡。蒙蔽的心灵有太多欲望，抖落欲望的尘埃，其实生活原本很简单。

一次次的出发，是为了走得更远，还是为了满足内心的欲望，就像我儿时总想翻过德姆山，看看山外的世界。

2

一把柴禾，点亮一个夜空，燃烧的生命有温度。

围着火塘，跳起古老的锅庄舞，擦亮生命的底色，让世道人心多一些温暖。

就算受骗千回，也从不肯放弃最初的诺言；就算跌倒千次，也要再次挺起柔弱的脊梁。不是我很坚强，只是内心还留存一份美好。

我愿，做一把燃烧的火把，在你前行的夜晚不再孤单，让你漆黑的世界多一些光亮，少一些跌跌绊绊。

我愿，做一把不灭的火把，陪伴在你的左右，让你漫漫人生路，多一些温暖，少一些阴影和冰冷。

我愿，做一把希望的火把，在你孤独寂寞的时候，给你源源不断的光源，给你战胜困难的力量。

点燃生命的火把，呼啦啦地燃烧着，就算转瞬即逝化为灰烬，也曾点亮夜空，给前行者些许光亮。

3

火把，这熊熊的火焰，那是生命在呐喊，那是灵魂在舞蹈。

黑灯瞎火的夜晚，家的感觉顿时清冷三分，燃烧的灯火抑或火把，照亮一家人漆黑的午夜，家长里短随着火焰起伏。

你渐行渐远的脚步，不愿哪怕是一回头。我点亮火把，夜色却弥漫开来，直到灌满我的心。火把照不亮我们的未来，我不怪你冷漠，也不怪火把微弱。

泪滑过夜空，悄然滴落，滴落在火把照不亮的角落。

世界上最远的莫过于心与心的距离，世界上最近的也莫过于心与心的距离。

点燃爱的火把，这人间最美的灯火。

4

火把，茫茫夜色里的光芒，映着青春的容颜，火热的心扉敞开，醉倒在伊人如花的笑靥里。这火把，在烽火戏诸侯里燃过，在大唐气象里燃过，在历史的烽烟里燃过。

像火一样的做事，如水一样的做人。

火把一样的燃烧，燃出一片希望来。像水一样的静谧，揉碎生活的喜乐。

终将化为尘土，终将熄灭于茫茫夜色，可曾经燃烧过，温暖过，耀眼过。

点燃火把，仰慕这精神图腾，火把里的故事，在时光深处若隐若现。点亮来时的路，照亮远方的梦，心中不灭的火把，穿破时光的暗角。

火把一样燃烧，化为灰烬我却耀眼过。

【责任编辑：庞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