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戛、跳花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张克鸿    阅读次数：20425    发布时间：2017-12-13

五

戛房外的杨小林牵着牛，心不在焉地听鬼师念咒，叫用斧头背做打牛脑门星的样子时，一分神就真打了。黑牯牛像杨小林唱酒歌一样“哞——哞——”地吼，前蹄腾空，像要登天。帮忙的人使劲拉牛鼻子和牛尾巴才没出事。看的人说这小伙太下手，哪个朵村敢嫁?其时,大妹跌真成了婆娘他也不会真打。

杨小林牵着牛，和一起来的亲戚朋友到舅家预先安排好的店家。（有几个姑妈舅家就在寨子里预先安排几个店家。）

请来的屠夫把牛杀了，剐皮，开膛破肚。姑妈家来的人把开膛破肚的牛肉砍一半抬给舅家招待客人，留一半在店家这边或炒或炖招待一起来的人。

其实大妹跌已回来了，是妈预先问好打戛日子打了电话才来的。打戛这天，她是在家精心打拌：脱掉在外打工的穿戴，盘冬髯（长角）、穿苗家节日盛装、涂口红……

杨小林和几个男人送另一半牛肉去舅家回来，无事就看两个厨子砍大砣大砣的牛肉下锅，他也心不在焉地看，满脑子还是装着大妹跌。

后背有人撞了，很柔，比正月十四那次柔。他一反脸，才看到八个多月来扯着他心肝的“大妹跌”。跟那次一样，大妹跌闪个秋波就转身走，他用眼神接一下就跟着走。

“不认识你，跟我走哪样？”柔声柔气的。

“是你的眼睛喊我。”哞声哞气的。

大妹跌抿嘴笑：“不准歪想！”

杨小林跟到村外，又跟到情侣山，两只手何时拉一起也不晓得。

林还是正月间那遍松树林，脚下是天造地设的大地毯，为他俩，也为别的朵村朵有铺设。林下有泉水，叮咚叮咚地响，滴进和流进他俩干涸的心田。

这晚发生的事，是一些和尚尼姑、仙男仙女们做梦都想的事。

晚饭时没见杨小林，爹妈还到处打听哩！听幺舅讲后才放了心。

其实，杨小林和大妹跌在情侣林里比吃牛肉喝烧酒要好得多。在他俩看来，这是超爽的事，无以伦比的事。

清晨，缕缕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后他俩才醒，一看正好在原来那棵神树的根发出的芽长成的大树旁，两个都看看不远的大发坟，然后会意地笑了。

杨小林说：“以后我们的娃当官就好了。”

大妹跌说：“挖煤哥的种也当官，鬼信？”

“挑罐罐的种还不是当了大官？‘将相本无种’。”

大妹跌说可惜坟里的人死得早，没享到福。杨小林说只要我们的娃辈辈当官，我现在死也行。大妹跌忙捂住他的嘴，说我要你长命百岁，儿子儿孙当大官。

他们说着话，来到清亮的泉水边，用花手帕洗脸。洗好后，杨小林从口袋里掏出小木梳，帮大妹跌梳理杂乱的头发，整理冬髯和盛装。杨小林叹口气：“我爹妈没金子银子过，哪天才把你接到家唷！”

大妹跌柔声说：“那是唱着玩，我只要你。”

他们又往村子里走，大妹跌回自个儿的家，走几步还反脸看，杨小林也反脸看，两个停下又相互走近，约定还去打工，年底回来就结婚。

棱戛来的人把杨小林外婆送上山后才来到店家。按不成文规矩，姑妈家拉来打戛的牛要舅家付一半钱，请来的中间人和舅家这边的中间人在办交角。

一边的中间人说：“招待不周，望亲戚们原谅。”

另一边的说：“哪里唷，这吃住比我们棱戛讲究。”

“还是你们那里好，在电视里，连日本人也‘棱戛棱戛’地喊。 ”

在场的人笑了。舅家的中间人说：“讲正经话，牵来的牛买去好多钱？”

“18000块。”总要抬高一半。

“哪里唷，顶多9000块。”总要刹一半价。

左侃右侃，唇枪舌剑，用尽地方外交辞令，最后定9000块。姑妈家的中间人接5000块到手后，数出680块退回，说：“老外家操办辛苦，要得发，不离8，两家发。”

两方中间人办完交角刚走，肚子饿得咕咕响的杨小林回来了，看到大铁锅里撒着姜蒜的牛肉就舀一海碗大吃起来。

来打戛的人七手八脚，一会就摆上五、六桌。连喊：“圆起圆起！吃了好回家掏包谷。”圆起后就是大碗酒大盆牛肉上桌。

农忙啊，谁敢耽搁？吃完早饭，喝高的讲着酒话，走路偏来荡去的也没忘回家。

大货车又迂回在钟灵毓秀的苗岭山水间了，欢叫着。路两边田地里，人们正忙着掏包谷收谷子。由近及远传来谷穗打在掼斗壁上那咚——咚的声音。机耕道和公路上有农用三轮车“嘣嘣嘣嘣”地把一年的好收成往路边的村子里送。

结束打戛的箐苗男女，巴不得一眨眼就回到家，脱下盛装,气也不歇就去抢收。

作者简介：张克鸿，男，1959年生。曾在市级、省级、国家级刊物发表《风景这边独好》、《遗憾》、《怀念》、《母亲》、《张老师，你来了！》等文艺作品多篇。2009年5月23日，小说《撵山》获中国散文学会举办的“新视野”杯小说类三等奖。2012年，《波玉河》、《怀念》、收入《中国散文大系》，获中国散文学会颁发 “中国当代最佳散文创作奖”；同年，小说《西堡轶事》，散文《母亲》获《当代华文文学》２０１２年度最佳短篇小说二等奖和最佳散文二等奖。现已发表文学作品近三十余万字。

【编辑：文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