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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信咱俩打个赌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陈传荣    阅读次数:9903    发布时间:2013-12-14



义工张怡张老师是半月前由居委会赵阿姨领到宋大年家中来的。本来,宋姁姁患病连邻居也没几个人知道,赵阿姨在“家家访”活动中知道了宋大年家的情况。赵阿姨是热心人,在了解到宋大年家具体情况和宋姁姁的病情后,她就将宋大年家的困难情况一一记录在了“民情日记”本上,而后在她的热心牵头下,社区志愿者张怡就与宋大年家结成了帮扶对子。

张怡是附近的一所大学老师,教授心理学,当居委会赵阿姨将宋姁姁的情况反馈给她的时候,张怡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第一次见到宋姁姁的时候,看到她两只慌乱的眼神,张怡便觉得这孩子肯定是受到了惊吓。张怡知道这样的患者除了给予一定的心理疏导外,还得要分散她的注意力,不能让其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所谓的“不幸”之中,否则状况肯定会越来越糟。

作为心理学教师的张怡自是清楚,那些抑郁症患者最大的特点就是心理中的积极情绪消退,消极情绪开始占据主导地位,对于生活中的大部分事物他们总是从消极方面去解读,总看不到事物的积极一面,从而使自身陷入悲观绝望之中而愈发不能自拔,并由此而形成恶性循环状态。张怡明白,这样的患者必须想法设法帮助他们从消极的情绪中走出来,尽早树立人生的自信,如此方能重返人生正轨。

后来,张怡老师就建议宋姁姁学学书法和绘画,再配合自己心理方面的疏导,张怡老师认为这样更加有利于宋姁姁树立自信,这对她走出心理阴影会有很好的帮助。就这样,张怡干脆就把自己的丈夫也拉上了。张怡的丈夫是研究书画的,特别是在书法方面颇有建树,更重要的是她的先生和张怡一样也是一位热心公益事业的人,这样两人一道出面,可以形成一种互补,这对宋姁姁来说真是太有好处了。

当张怡带着丈夫第一次踏进宋大年家门槛的时候,宋姁姁还是蛮开心的,听说叔叔是来教她学习书法的,她脸上流露出了一股诧异之色,宋姁姁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够写书法,她对自己的能力很是怀疑,甚至她觉得自己连动过学习书法的念头都没有过。

对于张阿姨领来的这位叔叔,宋姁姁居然流露出了一股强烈的好奇之心,特别是在叔叔当场写了几个漂亮至极的字之后,宋姁姁更是赞叹不已,一股学习书法的欲望居然被激发了出来。

张怡先生先是教了宋姁姁握笔的姿势和基本的运笔技法,他要求宋姁姁先从最基本的要领练起,否则也很难学好。宋姁姁听了跃跃欲试似乎兴趣颇浓,接着她便按照老师的说法当场试着写下了两行字。不过令宋姁姁感到非常腼腆的是,自己写的这些字效果实在是不怎么好。

“你先不要急!”张怡先生和蔼地笑着对宋姁姁说,“练字最关键的一点是首先要把心静下来,心不静,这字也在飘,那自然是无论如何也写不好的,而且这写字需要循序渐进,万不可急于求成,每次也不要写太多,需慢慢地来,这当中有个积累的过程,有个成语叫欲速则不达,练字是很讲究这一点的。”

宋姁姁一边听,一边默默地点了点头,看上去她似乎懂了,但也似乎更加迷惘。

为了兑现自己和女儿所打的赌,第二天,宋大年真的就准备去医院验血。说实在话,自从离开老单位之后宋大年就再也没有踏进过医院,偶尔患上小感冒什么的,他大多也就扛着憋着,过不了几天自然也就好了。这么些年来宋大年对此都习以为常了。宋大年也一直以自己能有一副好身板而庆幸,他真没想到,此次踏进医院的门槛居然是为了和女儿打个赌。

为显郑重其事,宋大年还特意去理了个发,回来之后又从头到尾洗漱了一番,并将多日未刮的胡须修理得干干净净,瞧上去整个人年轻了许多。

其实自从患病之后,宋姁姁是非常害怕走进医院的,她见不得医院里那些苦痛和哀愁,更见不得那些血水和闻那些呛鼻的药水味,每次踏进医院,她浑身便会不由自主地打颤。

可是这一回,宋姁姁却觉得自己非要去一趟医院不可,缘故就是和父亲打的赌。本来父亲去医院验血宋姁姁也没有去的必要,但宋姁姁实在是不相信父亲的话,她甚怕到时父亲又和医院医生串通好了,譬如在验血的时候调个包什么的,那结果肯定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宋姁姁感到自己一定要亲眼见到父亲去验血,亲眼见到父亲去拿验血报告,否则她内心永远也不会相信,内心的疑虑永远也无法消除。宋姁姁甚至还一直怀疑爸爸妈妈每次替自己拿回来的那份体检报告并不是自己的,他们一直在隐瞒着自己什么,只不过自己没有抓着把柄就是了。

结果,为了打这个赌就等于全家都出动了。在医院里,尽管宋大年有说有笑显得非常轻松,可是女儿宋姁姁却还是显得无比紧张,自刚跨进医院门诊大厅那一刻起,宋姁姁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她甚至都不敢睁开眼睛看一下周围的环境。

许如兰紧紧搂着女儿,她不停地安慰着宋姁姁,许如兰说医院不都是这样嘛,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呢?又说哪个人不和医院打交道呢?

在妈妈的不停宽慰下宋姁姁的心情方才稍稍缓和下来,但整个人却还是显得十分紧张。

宋姁姁是亲眼看到医生为父亲开下验血单子的。付了钱之后,父亲便去验血。验血的窗口在两楼,宋姁姁又和母亲一块跟了过去。

在轮到父亲抽血的那一刻,宋姁姁终究还是转过了身子闭起了双眼,她实在没有勇气面对父亲血管里那流出来的殷红的鲜血,她害怕那汩汩而下的红色液体令自己头昏目眩。

尽管没有亲眼看着父亲抽血,但宋姁姁还是相信父亲这回验血是真的,她认为就整个验血流程来看,父亲即便想作弊也是没有什么机会的。

虽说又一次遭受了心理上的折磨,但宋姁姁却感到内心着实踏实了不少,这一点还是让她颇感安慰。

验血结果需要等几天之后领取报告单才能知道。父亲的血一验完宋姁姁便带头奔出了医院。宋大年还故意嘲笑女儿说又不是你验血你这般害怕干什么。

话虽如此,其实宋大年内心并不轻松,他当然不是想取笑女儿的意思,宋大年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让女儿放松放松不要这么紧张。

验完血之后许如兰领着女儿宋姁姁直接由医院回去了,而宋大年还是开着那辆已是破旧不堪的助动车直奔单位而去。宋大年知道工友阿胖还在为自己辛辛苦苦地顶着班呢。一想到此,他不免深感内疚和不安起来。

宋大年之前上班的那家钢铁厂本来经济效益还是不错的,可是由于整个城市都在实施产业转型,他们那家钢厂由于污染太大,结果就转的转拆的拆,两年之内就被关闭了。宋大年与几十号工友各领了几万块钱补贴之后各奔东西。工厂关门之后,麻烦的是他们这一批人却是要文化没什么文化,要体力也没什么体力了,再找工作已属非常困难。如今,据说除了仅一两个人混得还不错外,其余大多数工友都只能和宋大年一样在外打打杂赚点小钱用以养家糊口。

宋大年所打工的饭店是私人老板,他们全年没有节假日,干活的岗位又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每遇家中有事时同老板说一下,然后再向干活的搭班阿胖打一声招呼让他顶一顶就可以了。虽说没什么大问题,但让宋大年感到担忧的是,近段时间来,因为女儿生病的事情,他假请得多了些,老板明显是有些不乐意了。这让宋大年很是惶惶不安,甚怕哪天老板一怒之下炒了他。令宋大年宽慰的是,一块搭班的阿胖倒是挺大度,他并未计较自己三番五次请假离岗,虽然宋大年知道,自己每次请假之后余下的活都是他一人干掉的,在宋大年的内心他对阿胖始终充满着感激。

验血报告单是三天之后才去取的。说句实话,取报告单时宋大年内心还是非常紧张的,宋大年的紧张并不是担心验血结果不好,而是担心验血结果太好,他担心万一验血各项指标全都合格,女儿姁姁肯定是又要胡思乱想了,那这个赌他也算是打输了,更重要的是,他将无法面对女儿的各种疑问,果真如此,那这个赌还不如不打了。

取报告单的时候宋姁姁这回倒并没有吵着要一道去,自从三天前陪爸爸去验完血之后宋姁姁就放心了许多。本来宋姁姁倒是打算一道跟着去的,后来她最终还是放弃了,她实在无法忍受医院里到处弥漫着的各种浓烈的药水味,在宋姁姁的内心深处,她对医院还是充盈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恐惧感。

宋大年走进医院从来就没有过什么慌张的感觉,但这一次,宋大年的内心却突然忐忑不安起来。此刻,站在医院里宋大年忽然感到有些后悔了,宋大年忽然意识到当初自己和女儿打赌时把话说得也太绝对了,都没有考虑给自己留一些退路,现在可是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万一自己这验血结果全部合格的话那可就糟了,果真这样,到时恐怕就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了。

宋大年不由仰天长吁了一口气,他真不敢再往下想了。

“宋大年,7号早上来验的血,报告出来了吗?”宋大年弯着腰,把头伸进窗口小心翼翼地问道。

出人意料的是,宋大年的话刚说完头颈还没有完全来得及缩回,一张纸片就跟着从窗口飞了出来。

宋大年吓了一大跳,待缓过神来,却发现验血报告单已飘落在自己的手上了。

不知是吓的还是由于太紧张的缘故,宋大年的双手在抖抖嗦嗦着。对于这张验血报告单,他可是既期待又不安。

慢慢地,宋大年原本紧张的心情逐渐开始放松了下来——在验血报告单上那蚂蚁般的数字中,宋大年终于欣喜地看到了有两样血检指标偏高。

真是谢天谢地!宋大年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

宋大年并没有拿着验血报告单去医生处咨询,而是喜滋滋地直接拿着报告单回了。

宋大年一路走一路吹着轻快的口哨,在宋大年看来,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看病而是来打赌的,而且这个赌他居然打赢了。此刻,一副喜悦之情在他的全身弥漫着升腾着。

宋姁姁是早就候着了。当看到父亲满面春风地往回赶的时候,宋姁姁就已明白这个赌自己已经打输了,因为父亲的笑容已经告诉了她。

宋大年乐呵呵地将手中的那份验血报告单递到了女儿宋姁姁的手中。虽然明知这个赌自己已经打输了,可宋姁姁并不死心,她双手接过父亲手中的那份验血报告单两眼紧紧盯着上面的数字。

看了许久,然后,宋姁姁又默默地把报告单还给了父亲。

千真万确,这个赌自己真的打输了。虽然没说一句话,但宋姁姁终于明白,原来父亲说得是对的。

其实和父亲一样,宋姁姁只知道对照验血参考数值比较指标高低而已,至于那些指标数值究竟意味着什么却是一点都不懂的。

尽管赌是打输了,但宋姁姁的心中还是流露出了一丝轻松之感。此刻,她似乎终于意识到父亲所说的人始终处于一种不平衡的状态还真是有依据的,很多时候,可能真是自己多虑了。

“我说的没错吧!”宋大年笑吟吟地对女儿宋姁姁说道,“我就跟你说我们人始终处于一种不平衡的状态,体检出来的指标有高有低很正常,哪里有什么大不了呢,你看我身体这么好,也不见有哪里不舒服,这血验下来结果不也是高高低低的吗?所以我就说呀,你不要再胡思乱想啦!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啊,我们是打过赌的。”

宋大年絮絮叨叨着。

宋姁姁沉默不语,她抿着嘴轻轻点了点头。



张怡和丈夫基本上是每周五下午过来一次,当然,张怡空闲稍多一些,有时周三课结束得早她晚上也会过来一次。

每次来,张怡都会轻声细语地和宋大年夫妇聊些家常,和宋姁姁聊些生活的琐事,聊小时候的开心事,至于患病之事,张怡却是从不提及的。

宋姁姁对张怡这位和蔼的阿姨感觉非常好。每次张怡过来,她的脸上总能绽放出一丝难得的笑容,话也多了许多。张怡的到来为这个家庭平添了几分快乐。

自从练了书法之后,宋姁姁似乎感到生活有了一点小小的乐趣。张怡的先生给她讲执笔要指实、掌虚、掌竖、腕平,她听得入神;给她讲指运法、腕运法、肘运法,她也听得津津有味。

看得出来宋姁姁对书法的兴致是慢慢起来了。每次听完老师的讲解,宋姁姁都会有一种想落笔写字的冲动,可是张怡的先生却要求宋姁姁不要急着写,而是让她多思,慢慢领悟其中的奥妙,待胸有成竹之后再落笔也不迟。张怡先生对宋姁姁的要求是,练字不要贪多,每天只写五十个字即可,但这五十个字须要用心去写,用老师所讲的技法去写、去练,这样书法日久必会大有长进……

张怡先生一旁说得不疾不徐,宋姁姁听得也入神有味,她诧异地发现这写字原来也还有这么多门道啊。

后来,张怡又给宋姁姁提了个建议,说你每天最好养成写日记的习惯,今天做了些什么,明天将要做些什么?凡事列个计划,给自己一个小小的目标,然后沿着自己设定的这个小目标努力去做。完了之后,你再给自己来一次小小的总结,慢慢地你会发现这会让你做事情更加有条理,也能够让你从中看到自己的进步和不足。

张怡老师和她的先生说话均是和风细雨,絮絮叨叨如话家常,宋姁姁听得如沐春风,脸上一直挂着舒心的微笑。

张怡和她的先生同宋姁姁谈心、谈书法,一旁的宋大年夫妇就端坐在一边。两人并不言语,他俩只是在静静地看,在默默地听,在他俩看来,女儿宋姁姁自生病以来已难见有这般安稳的时光了,这一刻让他们似乎找到了一种久违的温馨。

许如兰本来是在一家大卖场工作的,工资虽不是很高,人也很辛苦,但夫妻俩都没闲着,这每月多多少少都有些进项,一家三口凑合着过也还算差不多。可自从女儿宋姁姁生病之后家里的情况就发生了根本性改变,由于宋姁姁整日离不开人,许如兰工作也就停了下来。如今的一切开销全指望着宋大年那点微薄的工资,如此这般,家中进账减少支出反而大增,这一进一出的顿时就让一家三口日子过得立显吃紧起来。

虽然日子就这般紧张而忙碌地一天天过着,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特别是张怡老师和她丈夫的出现给这个家带来了不少快乐和希望。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这样短暂,麻烦终究还是悄无声息地悄悄来临。

一天临近晌午,正当宋大年和阿胖在为饭店送货的时候,挂在腰间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宋大年接手机有一个习惯,就是在接通之前必得先把号码看清了,熟悉的号码他才接,不熟悉的号码他一般是直接就摁掉的,因为他没办理“畅听”套餐。

宋大年打开手机一看,又是一串从未见过的陌生号码,他想都未想直接就摁掉了。摁完宋大年嘴上还嘀咕了一句:又是骚扰电话。说完他便又自顾忙着干起了自己的活。

令宋大年没想到的是,电话摁掉并没有多久,那铃声又倔强地响了起来。宋大年取出手机一看还是先前来的那只电话号码。

宋大年心里就有些犯嘀咕,他深怕有什么事,于是干脆就接了。

“喂——请问你是叫宋大年吗?”电话一通,对方便这般问道。

宋大年感到奇怪,一个不熟悉的声音怎么一口就能准确地说出自己的名字来呢?宋大年回了句说是的,便又问对方是谁?

宋大年这般问,对方却吞吞吐吐了半天,最后说她是中心医院的。

宋大年心中便有了些紧张,他一下把腰杆拉直了,如今宋大年仿佛已和女儿宋姁姁差不多似的,一听到“医院”这两个字好像浑身也开始反应过敏。

“有什么——事吗?”宋大年颤颤巍巍地问。他害怕又是和女儿宋姁姁病情有关的事。

对方并没有直接回答宋大年的话,而是反问宋大年的身边是否还有别的亲属在。

宋大年愣了一下,他心里不由一阵紧缩,宋大年忽然就感到似乎有什么不对了。

但也仅是稍稍定了一下之后,宋大年便用缓缓的口气说道:“不要紧的,有什么事你们就直接同我说吧!”

可以明显地感到电话那边的声音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宋大年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这样的话:

宋大年这位患者你好,你上次来我院验血时有一样结果不是很好,我们发现你验完血取走报告之后并没有前来进一步就诊,我们很牵挂你的健康,所以建议你尽快来医院再作进一步检查……



进一步检查已是许多天之后的事了。

那些日子适逢高温,酒店里生意十分火爆,宋大年和阿胖整日忙上忙下地搬运着啤酒,根本没空去医院。约莫七八天后,酒店的生意方才稍稍淡了些,宋大年就对阿胖说:“阿胖,这两天活稍稍轻松了些,我想请几天假出一次远门,又要辛苦你啦。”

宋大年这话把阿胖说得一诧一诧的。宋大年请假对阿胖来说早已不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了,让阿胖感到诧异的是这回宋大年请假居然不是为了女儿而是为了出一次远门,这一点令他万万没有想到。

阿胖依旧还是那样憨憨地笑了笑,他没有细问宋大年为什么、要去哪里之类的话,他依旧还是那样通情达理地说你就去吧。

宋大年确实是要准备出一次远门了——宋大年想领着女儿妻子去普陀山好好玩一次。

其实,这倒是一个临时的想法。

和妻子结婚二十多年,女儿姁姁长这么大,自己还从未带着她们一起外出游玩过呢,想到这一点,宋大年就觉着心里有着深深的愧疚。女儿姁姁身体好着的时候唠叨过好几次,说爸爸妈妈如果能够带自己外出旅行一次多好呀。说实话,很多时候因为忙于生计,加上舍不得花上那一笔还算不小的差旅费用,宋大年并没有把这事太往心里去,每次姁姁在他面前说起这事的时候他总是以各种理由搪塞着。

现在,宋大年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得要带着姁姁出去旅游一次了。

当宋大年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的时候,姁姁显得很是惊讶,她怎么也没想到父亲竟然会主动提出带自己出去旅游。起初宋姁姁还以为父亲只是和自己开开玩笑哄自己开心开心的,直到得到父亲的肯定答复之后,她才明白原来一切竟是真的。

宋姁姁站在那里高兴地挥舞了一下手臂,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令她有些喜不自禁。一旁的许如兰也笑了起来,许如兰说去去也好,看一下大海,烧一下香,心就安了,或许情况真的会不一样哩。

接下来的事情一点都没耽搁,一家人很快就认认真真地为去普陀山旅游准备了起来。为了节约路途上所耗时间,宋大年特地买了晚间的船票。宋大年是算好了的,因为在船上正好睡上一晚第二天也就到了。

虽说隔日上午即可到达普陀山,但临出发前许如兰还是准备了不少吃的东西,大包小包塞得鼓鼓囊囊,许如兰害怕路上以及景点吃的东西太贵,她总想着能装多少就尽量装多少……

美好的旅途由颠簸的海上开始,客轮在夜晚的海上匀速而有力地航行着,船头犁起的浪花哗哗地拍打着船体显得轻快而悦耳。

茫茫的海面上除了间或出现的红红的航标灯之外,几乎什么都看不到。没有什么风,海面显得颇为平静,甚至天上的繁星倒映在水面上都可看得一清二楚。

宋姁姁和父母一直伏在船舷上,一家三口安静地眺望着浩淼无垠的大海。漆黑的夜晚,漆黑的海面,海水与夜空浑然一色已很难分清彼此。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恍惚间,宋姁姁就想起了这句曾经背诵过的古文,这一刻,她仿佛觉得自己的身体已悬浮在广袤的宇宙中一般。

这是宋姁姁第一次出门旅行,何况还是在这大海上,她显得很是新奇。“多美呀!”宋姁姁依偎在父亲的身边轻轻说,“我从没见过大海,没想到大海这么大,这夜晚的大海太神秘了!”

宋大年嘿嘿笑了起来,说:“在大海面前,我们显得多么渺小呀!”

宋姁姁扑哧一下笑了,她没想到看似大老粗的父亲居然也会这般抒情起来。

这么些天来,或许因为劳累,或许因为女儿的缘故,许如兰的心情一直压抑着。此刻,面对着这宽阔的大海,许如兰似乎也觉得心境一下宽慰了许多。

因为晕船的缘故,宋姁姁和许如兰都觉着胸口有些堵,头也胀得厉害,没多久三人就一起进船舱休息去了。

在轻轻颠簸的海面上,许如兰和宋姁姁居然倒也很快进入了梦乡。而此刻,宋大年却怎么也无法入眠,透过淡淡的橘黄色的夜灯,他看到许如兰和女儿恬静的睡容,甚至还能听到妻子许如兰传出来的微微鼾声,这一切显得是这般温馨安详。

宋大年已完全没有了睡意,过了一会,宋大年悄悄地从铺上慢慢爬了下来,他又踱回到了船舷上。

海面上依旧没有什么风,一切似乎都已沉睡了。伏在船舷上,面对着黑沉沉的大海,宋大年忽觉心潮澎湃。此刻,宋大年想到了自己的童年,想到了自己曾经工作过如今却已消失的工厂,想到了工厂里那些曾经的工友,想到了如今一块干活为人憨憨的搭档阿胖,当然,他更想到了如今虽病情好转但却不知命运如何的女儿姁姁。

不知不觉,宋大年竟然发觉有泪水慢慢从自己的眼眶中滑落出来……

第二天早晨,宋姁姁还在铺上迷迷糊糊地睡着,突然便听到有人吵嚷着说快看日出了。

宋姁姁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立刻爬了起来,在站立的那一瞬,宋姁姁忽然感到头有些眩晕。这或许是由于晕船,或者是由于太疲乏的缘故吧。不过幸运的是,等稍稍站稳之后,宋姁姁这种不适之感一会便也消失了。

跑出船舱后,宋姁姁才发现几乎所有的乘客都已来到了甲板上,大家都在兴奋地等着看海上日出哩。

海面已不如先前那般阔大,客轮已悄悄地驶出了大海深处,随着船的快速航行,不时有大大小小的岛屿由眼前闪过。不远处,隐隐约约的海岸线似乎已清晰可见。

此时,船头前方的天空与海面交汇处好似蒙上了一层长长的红绸布,天空与海水被渲染成了枣红色。慢慢地,那枣红色越来越鲜亮,范围也越来越广,终于,那色彩渐渐就变得愈发华丽起来。

忽然人群中就有人咋呼道:“出来了,出来了!”

大家都兴奋地把目光射向了前方,果然在波光潋滟的海面上,太阳已悄然探出了前额,它刚露出的脑袋仿佛还带着出浴之时的水汽,而它的下半身还隐藏在一层薄纱之中,隐隐约约中仍可见一个若隐若现的轮廓。

海浪在悄悄涌动着,太阳在颤颤巍巍一步一步地努力向上攀爬着,似乎一个新的生命在诞生前都要经历着一番努力与挣扎。

紧接着,甲板上的人群又都欢呼起来,大家顿时觉着眼前一下变得无比明亮了,圆圆的太阳已经挣扎着跃出了海面,整个水面上顿时显得霞光万丈,微微涌起的波浪就似一块块碎金片。

这一刻,万物都被抹上了一层华丽的彩妆。

宋姁姁拉着父亲的手又蹦又跳显得非常开心,这神奇的一刻令她颇为激动,宽阔奇幻的大海让宋姁姁似乎感到自己的心胸也一下变得宽阔起来,刚刚还感觉头昏目眩的她现在似乎已没有了那种不适之感……

来到普陀山,佛是肯定要拜的,加上许如兰本来就信佛,来此佛教圣地她心中自是更加多了一份虔诚。

在普济寺大雄宝殿前,一家三口手执香火随着蜂拥的人群依次向菩萨进香跪拜。

跪在佛像面前,许如兰双手合十轻闭双眼,她的口中一直念念有词。许如兰虔诚地希望能够得到菩萨的保佑。

依照母亲的模样,宋姁姁也手捧香火给菩萨连磕了三个响头。对着菩萨,宋姁姁在心中给自己默默许着愿,她希望自己的身体能够一天天好起来,希望爸爸妈妈不要太为自己操心……

出了普济寺,游了慧济寺,后又去了法雨寺,一圈下来,虽说有些疲惫,可宋姁姁却是觉着心情轻松了许多。父亲宋大年就在一旁调侃姁姁,说拜了菩萨就是管用,一下子就显灵了。宋姁姁和许如兰就在一旁笑。

夹随在众多游人中,随着导游的指引,一家三口边走边欣赏着普陀山美丽的风景。没多久,他们就来到了东边的珞珈山。这时,导游又故作神秘地对大家说:不去珞珈山,烧香等于只烧一半。

大家并不明其意,导游便笑着让大家顺着他的手向水中望去。

众人便顺着导游的手指一起把目光投向了远方,大家一边望一边使劲揣摩着导游的意思。

终于有人叫了起来,说那水中好像躺着一个人哎!

这一说大家的兴致忽地就被提了起来,于是又仔细望去。果然,经这么一提醒之后再远远望去,仿佛真的有一个人正安详地躺在那水中央哩。

“说的没错!”导游乐呵呵地告诉大家,“这就是普陀山传说中的睡观音。”

一群游人便在那交头接耳地纷纷议论着,于是,接下便是欣赏的欣赏拍照的拍照,又是一阵喧哗热闹起来。

所谓的睡观音,其实是由水中岛屿组成的,露出海面的岛礁因为水的阻隔,远远瞧去恰似一尊朝天仰卧的观音菩萨。

“普陀山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呀!”宋姁姁说,“怎么到处都是菩萨,连山也可以是菩萨!”

“是啊,普陀山就是一个有灵气的地方!”宋大年对女儿说,“有苦恼的人来这里烧烧香,苦恼就会消除,有磨难的人来这里对菩萨许个愿,菩萨就会带领他走出苦海哩。”

宋姁姁笑了起来,她把嘴凑到父亲的耳根悄悄说我已经许了愿,菩萨会保佑我们越来越好的。

宋大年也开心地笑了起来,宋大年乐呵呵地说,来到普陀山,我们的姁姁就长大啦,也开始懂事了。宋大年又对宋姁姁说,你知道吗,那天爸爸去医院取验血报告单的时候,你知道我是多么紧张吗?爸爸甚怕验血指标全部合格,果真那样,那这个赌我就算打输啦。

宋姁姁就显得很是不好意思起来,同时似乎也显得很内疚。宋姁姁说,真是对不起爸爸妈妈,我让你们担了很多心!

“操点心也没什么啦!”宋大年又笑了,他说,“爸爸其实想告诉你,一个人不管遇到什么不幸和困难,一定要挺住,自己不能垮掉。人这一生,怎么可能没有个七灾八难呢,如果自己都挺不住,别人就更没有什么办法啦,姁姁你说是不是!”

宋姁姁眼眶里就溢出了泪水,她动情地说:“放心吧,爸爸,我会记住你的话的,我从今往后,我一定要努力学会克服自己的弱点,我相信我会越来越好的,上次是你和我打的赌,那么,这次我来和你打个赌!”

宋大年一听乐了,说:“赌就赌,谁怕谁!”

“来,我们拉勾!”宋姁姁说。

于是,父女俩的手指又紧紧地勾在了一起。

“以后遇到困难和挫折,我宋姁姁一定会想开的——如果再胡思乱想,请菩萨惩罚我——”

对着水中远方的睡菩萨,宋姁姁将双手拢在口边大声地说着,她柔弱而坚定的声音在宽阔的海面上久久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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