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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蠓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江西万安县 郭志锋    阅读次数:32611    发布时间:2020-03-07

 

十四

 

热州市动物研究所对王刚此番探望,十分重视。王刚一到市区,所里的车子就来到了车站,将他径直接到了热州市动物研究所家属住宅区。副所长一行几人早已在住宅区大门口恭候。

王刚说:“太麻烦你们了,真是不好意思。”

副所长说:“王局长,真是不打不相识啊!对不起的,是我们。”他还将一位胖胖的中年汉子推到王刚的面前,介绍说:“这是我们的所长何所长。”那位被称作所长的中年汉子连连摆摆手说:“老何,老何,我现在已不是所长了。”王刚顿时明白了,他就是那位很不走运的前任所长。

何所长说,杨丹菲原本一听到王刚要来,就哭着要走。她现在不但与王伟离婚了,而且辞去了在动物研究所里的办公室主任职务。她一直说,她再也无颜面见王刚。因为是她给王刚带来了无比的创伤。

“那她要去哪里?”王刚担忧地问。

“她说她已在海南找了一份工作,她想去那里安静一段时间。”何所长说。旁边的副所长这时插话说:“王局长,要不是何所长执意挽留杨丹菲,恐怕此时她已在海南了。”

一行人边说边往前走,不一会就来到了一幢大楼前。这时,副所长说:“她就住在这幢楼里,四单元五楼的左面,你去吧,她在家里等你。”说罢,他们就全都散了。

王刚提着几个大包,一步一步地踏着台阶往上走。他越走步子越沉重,心情也越来越激动。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脏在“怦、怦、怦”地急剧地跳动。她究竟怎样了呢?是不是还像原来她寄给我的照片上的一样,青春靓丽,扎着两根长长的马尾辫?

记得那时,王刚再三请求她,要她寄照片,央求了几次,她才寄来了一张小小的半身照。当时王刚还很气愤,误以为她骄傲矜持。再后来,王刚到了她家里这才发现,她是因为穷,没有多余的钱用来照相。

想到这里,王刚又轻轻地笑了,自言自语道:“我真是麻木。”王刚知道,上世纪八十年代,与当今信息时代,根本不可相提并论。当时照相对于一个农村姑娘,那可是奢侈品。而今,摄像机都进入了平常百姓家,当然也就不存在马尾辫了。唉!马尾辫呀马尾辫,你可是一去不复返了。

感慨间,王刚已站在了五楼的左面套房门前。他刚想敲门,却发觉门并没有关严。他轻轻一扣,又一拉,就开了。

“你……”王刚一进房门,就看见了客厅里坐着一位女性。女人听到他的叫声也惊得同时站了起来。

王刚按压住激动的心,静静地盯着对方,对方也在静静地盯着他。她真是太美了!王刚在心里暗自赞叹。你瞧,她洁白的肌肤,光滑细腻,虽则经过了一场人生的大磨难,却依然是那般亮丽。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像是两口深潭,里面不知藏匿了多少哀怨、多少诱人的故事。

两人静了有好一会。才听见对方说:“你就是王局长吧,请坐。”

“王局长”?王刚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发了愣,站着不动。

她只好走了过来,将他手中的行李接过来,说:“还站着不动,坐下吧。”

“杨……丹菲。”王刚吃力地叫着。

“嗯,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杨丹菲给王刚端来了一杯热茶。

“请你别介意,我是真心真意地来看你的。丹——菲,请允许我这样叫你。”王刚斟词酌句地说。事实上,他的心里早已酝酿好了千百万句知心话,此刻竟未能流利地表达出来。

“你不必为此背着包袱不放,因为与你没有太多的关联”。王刚见她没有回话,又说了一句。

“怎么与我无关?怎么与我无关?”终于,杨丹菲开口了。

“就是无关,你有什么错?有什么错?”王刚也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他借题发挥,说,“如果要说有错,那也是老天的过错。它要这样安排,你我有什么办法?”

“王刚,你别这样说。”杨丹菲到底是个女人,她轻声地问道:“你知道不?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根本没有想到,我会嫁给一个性格扭曲了的人。”

王刚说:“那我写给你的信,你为什么不回?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那是因为你写的是我家里的地址,我妈妈收到我的信后一封都没有给我。后来她得了肝癌,临死前才把你的信转交给我,我妈妈说,这是她这一辈子做过的唯一一件对不起女儿的事。等我拿到这些信时,已经是1997年了,那时你早就毕业了,我去哪里找你呀?”杨丹菲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天!原来是这样。”王刚捶胸跺脚,叫苦连天,“原来是这样。”

“更何况,你是一个大学生,而我却是一个落榜者,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杨丹菲哭泣着说,“本来我们都结婚了,也就相安无事了。可是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了你的踪迹。于是一切都乱了……”

“你是怎么发现的?”王刚问,“你发现了怎么不通知我?”

“2002年,我在中国青年报上看见了你写的不少杂文,因为你用的是真名字,所以我一看,就知道是你的文章。后来,我又在你们的省报看到了对你的专访,这才知道你已成为一个知名的杂文作家了。”杨丹菲回道。

“那又怎么样?”王刚还是不解。

“那又怎么样?你说的倒是很轻巧。你不知道我对你有多崇拜,多欣赏,多喜欢!我常常翻来复去地去阅读我们过去的通信,有时情不自禁地会读出声来。特别是当王伟外面有了女人以后,我更是怀念少女时代的初恋了。有一次我喝醉了酒,狡诈的王伟给我设了个圈套,将我的话全套了出来。我真是可笑呀,当时居然还傻乎乎地把那把锁也拿给他看,哪知道我的坦诚,更是激怒了他,从那以后,他就变本加厉地彻夜不归。回来后,对我也是非打即骂……”杨丹菲滔滔不绝,说了一大通。

那席话在王刚的心里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惊涛骇浪。

他走到杨丹菲的面前,双手捧起她伏在桌上的脸,爱怜地抚摸着,泪水顺着面颊悄然流淌,说:“丹菲,你受苦了,你过得确实不容易呀。”

“可是,”杨丹菲用手推开王刚的双手,又将脸伏在桌上,轻轻地抽泣着,说:“我没有想到,他竟然找到了你,而且使用了如此令人不齿的手段。”

“我不怪你,这是与你无关的。因为真爱无罪。”王刚安慰道。

 

十五

 

通过与杨丹菲以及热州市动物研究所其他人员的交谈,王刚获悉了事情的全过程。原来,杨丹菲高考落榜后,只在青岛市做了一年的保姆。中途回了一次家,她不好意思向家里人询问有无王刚的消息,更不敢问王刚是否到崂山找她。后来,她来到了北京市,进了一家公司做文员。1990年秋季,她忍受不了对王刚的思念,回家询问她的家人,是否收到过王刚的来信与电话。但家里人都说没有,杨丹菲以为王刚忘了她,已经彻底变心了。她变得很伤心,发誓也要考个大学文凭,混出个人样来。于是她在北京报考了夜大的汉语言文学专业。就在上夜大的期间,她认识了王伟。那时的王伟为了考北京一所著名大学的研究生,也在北京的一家补习班读书。巧的是他们共用教室,常常是补习班结束,夜大班就接上。接触一多,两人便熟悉了。

“后来,他考上了研究生,而且有幸被选派到德国进修了两年。我看他学习刻苦,也是一农家出身,就……”杨丹菲说这句话时吞吞吐吐。

“就嫁给他了。”王刚接过话茬说。

“不是,我就暂时答应了他的求爱,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这已经是1991年底的事了。那时我已是二十四岁了呀。”杨丹菲说,“因为我一直忘不了你,所以在外闯荡了这么多年,我没有与任何男人谈过恋爱。”

“哦?”王刚吃惊地瞪圆了双眼。

“你不相信?”杨丹菲似乎很失望。

王刚连忙否认。

“1994年11月,他终于学成回国了。正在这时,热州市他的家乡找到了他,盛情邀请他回乡效力。他本可留在北京,可是热州市提的条件很优厚,特别是可以把我安排进动物研究所工作,这一点太有吸引力了。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杨丹菲停了停,又接着说,“就这样,一到热州市,我就与他成婚了。”

“开始,他是一个挺不错的人。但不知为何,到了后来结交了一些朋友后,变得常常脏话连篇,没有一点学者模样,还经常出入娱乐场所。”杨丹菲压低了声音说,“当我发现他的劣迹后,我翻阅你的信,朗读你的信就再也不避着他了。这下,可把他一肚子的炸药算是点着了,他暴跳如雷,说我的工作是他给的,什么都是他给的,他在外面搞个把女人算什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最后还说,是我对他的不忠,才引起了他对我的不忠。真是岂有此理?”

“我们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直闹得鸡犬不宁,连左右邻舍都烦了。他越来越变得神经质,性格也变得扭曲怪异。在外面乱搞女人,在家里就经常无名地发火。2003年,他居然还撬开我的小箱子,将我与你之间的通信统统拿去烧了。把那把锁也给弄丢了。我回来一看,也气急了,当场就要与他离婚。”杨丹菲说到此处,又忍不住哭泣起来。

“唉,都是命运在捉弄人啊!”王刚抚慰着杨丹菲说,“丹菲,你不要太伤心了,现在你还年轻,又有一个可爱的儿子,你完全还可以寻求到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幸福。”

“我还能有什么幸福?”杨丹菲凄凉地一笑,双眼显得很迷茫。

“你怎么没有?你还应当拿出你当年考夜大的劲头来。你不是早已实现了自己的大学梦吗?”

“我,我,你让我先去海南安静一段日子吧。这里,我实在无脸面再呆下去了。”杨丹菲坚定地说。

“也好,给你,这个也应该物归原主了。”王刚从身上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小的银白色的钥匙,递给杨丹菲。

“这,这,你还保存着。”杨丹菲星眸一闪,喃喃自语道。

“是的,我一直保存着。我们的故事我也讲给大家听了。”王刚低声地说。

杨丹菲看见他的眼里泛起些许无奈与悲伤。

“不用给我了,留作纪念吧,也不枉好过一场。”杨丹菲泪眼模糊,声音变得哽咽。

王刚只好收起了钥匙,说:“也罢,祝你在海南过得幸福。”

 

十六

 

王刚到达热州、与杨丹菲交谈后的第三天,杨丹菲不顾大家的劝阻,毅然决然地飞向了海南。

王刚只好怏怏地回到了章江。

到达章江后,组织部门马上找他进行了个别谈话。王刚虽有前期陈蓉的电话垫底,但心中依然是忐忑不安。

谁知,不几天,王刚的任命书就下达了。原来他被任命为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兼县文联主席,主要分管全县的文化艺术、新闻宣传等工作。

局长似乎很兴奋,特意为王刚举办了丰盛的饯行酒席。席间,局长再三说:“以后,王部长,你就是我的领导了,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王刚笑了,他说:“不可能的,我王刚不可能这样没轻重,老领导永远都是我的领导。”刘副局长端起酒杯,语无伦次地说:“可喜可贺呀,王局长,不,不,是王部长了。”王刚连说:“刘局长,你太客气了,我们之间有什么呀。我的几斤几两别人不清楚,难道你也不清楚?”刘副局长说:“我这杯酒是特意敬你的。祝贺你终于上正科了,我老刘祝你前程似锦。王局长,不,不,是王部长,你可不能学我,到老了,还是一个副科,原地不动——”一旁的局长很不耐烦,说:“刘局长,你别说那么多没有用的,快把酒喝了吧。”“好,我喝,老板说了,我喝就是了。”他端起杯,一饮而尽。

陈蓉、沈小燕作为佳宾也应邀列席。陈蓉说:“王局长,你现在正逢其时,县委也确实知人善任,终于让你做了文联主席。我不说别的,只祝你多创佳作,早日走出省界,成为国家级著名的大作家。”她的话一落,局长带头鼓掌。局长对着在座的其他几位班子成员、电视台台长、文化馆馆长等人说:“听听,听听,这才是有水平的祝贺。这世上什么东西最长久?嗯?只有三样东西,那就是古人说的立德、立言、立功。其中的立言就是指著书立说嘛。俗话说得好,文章千古事。在此,我也祝愿王部长大作不断,早日成为大家!”他一端酒杯,众人也一起随之站了起来,说:“对,我们一起敬了。”

 

十七

 

忽然,王刚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一看号码,是杨丹菲打来的,忙放下酒杯,说:“我去接个电话。”

王刚走到门外,说:“我刚才在吃饭,现在你说吧。”

“我没有什么事,只是向你报告一下,我已安全抵达海南。工作也已安排就绪。请你放心。”杨丹菲说。

“那就好,那就好。”

“王刚。”杨丹菲轻轻地、非常凝重地叫了一声。

“嗯。”王刚的心随着往下一坠。

“我郑重地向你道歉,因为我的伤害让你受苦了,王刚。”王刚想像得出杨丹菲说这句话时的神态。而且她一定是带着泪水说的。

“丹菲,你——”王刚刚要说,那边却立马挂了电话。

王刚摇摇头,转过身,准备回餐厅。却看到沈小燕就在身后站着。

“你——”王刚很诧异。

“是杨丹菲打来的吧?”沈小燕问道。

“是的,她告诉我,她到海南了,一切都好。”王刚说。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喝醉了,不放心,跟出来看看。”沈小燕说罢,转身进了餐厅。

(全文完)

 

 


作者简介:郭志锋,现任江西省万安县文联主席、作协主席,系江西省作协会员、江西杂文学会会员,吉安市小说学会副会长。



(编辑: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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