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 文学】求真路上（上篇）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吉林珲春 徐守文    阅读次数：29193    发布时间：2021-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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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学楼外墙砖的颜色问题经过几方多次讨论，意见也没有统一下来。说红墙砖用于学校在南京没有先例的有之，担心效果四不像的有之，提出会与四周建筑不协调的有之，指出和区内其他学校建筑颜色不一致的有之……怎么办？无休止地僵持下去，势必影响新楼的建设最佳工期，也会失去其后旧楼改建的良机。林校长和班子成员为此已经是第10次研究良方了。终于，她们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两个月很快就过去了。一天，林校长带好了大家的意见和整理出来的国内外资料，敲开了区长的办公室。王区长一看她背包罗散的样子，心疼又幽默地说：

“放下，快放下，林校长把办公室都搬来了？”

区长仔仔细细地听完了林慧敏校长的汇报，认认真真地看完了她带来的每一张图片，说了这样一段意味深长的话，中国历来是道德、能力并重，很讲究个人能力所显示出来的气象。能力的气象有赖于个人的修养，为人正直、诚实、刚毅，且定力足，方能不随波逐流，勇于为理想坚持真理，进而勇为善为，持特色于天下先；如果又能虚怀若谷，富有包容和与时俱进的精神，能力气象自然不凡。如何做到呢？可用南宋词人张孝祥的《念奴娇·过洞庭》来比喻：“尽挹西江”可以说是穷尽解决问题的办法；“细斟北斗”是对客观事物的本质详加辨析；“万象为宾客”则是把相关学科交叉整合用来为接近理想服务。

是的，区长没有说错。林慧敏校长在过去的两个月里，把区基建办、设计院的领导和工程师拉出南京，拉出江苏去“旅游”！在旅游中参观上海、苏州、杭州、扬州、常州等地的名校，在参观中讨论建筑色彩的渐变，在讨论中寻求技术与使用的双赢点，在融合中交流基础教育的建筑理念，在交流中增进友谊理解支持。60天，一转眼就过去了，游小人的腿跑细了，嘴磨破了，关于墙面砖色彩的建议终于获得了初步通过。

林慧敏和孙副校长为了能有效地和施工单位沟通，专门请了设计施工图纸的专家学习识图用图，各种符号熟记于胸，很快就达到了能看能用电子图纸的水平。落经理在去常州看树的车里很认真地评说她们的三部曲唱得好，先唱使用单位序曲，吸引我们走进了她们的教育之爱心；接着演监控之歌，扩大我们为爱学生而施工的教育视野；然后推出监理交响，牵动我们关心教育的情怀。工程是结束了，可自己总觉得应该为游小做点什么呢？留下点什么呢？所以呀，听说她们要到常州选树，就悄悄地来了，因为他是常州人，在园林界有很多的好朋友。一来可以少跑冤枉路，节省二位校长的时间；二来可以挑到称心如意的大树；三来呢，可以做到物有所值。校长们感动得不得了，中午要请落经理吃顿饭，可落金在没有出发之前就已经委托常州的朋友替自己买了单。这可能也是能力气象起的作用吧？

林慧敏校长走出了区长办公室，立马驱车去游说南京长江大桥下的墙砖生产厂厂长，因为区基建办已经在几个月前就和他签订了加工合同，现在已经按计划生产出来了三分之一的墙面用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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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自己小学班主任的提问，林校长把话头摇到了2003年的春天。

她躺在病床上，看着一封家长的来信：

亲爱的林校长：

您好！

我看到贵校的门口左侧有学生题写的校名，已经换了两次，我满感动的，领着我的孩子在那里拍了两张照片了。今年，他就要上学了，我想让他到游小去，我觉得孩子在家，被我们顶在了头上，至高致险；在您那里会被举到天堂，虽高犹暖！林校长，请收下我的孩子吧，要多少钱，我掏！林校长，请收下您的学生吧，需多少情，我还！值千金者拥千金，林校长，我们认定了游小。我知道贵校招生压力大，大得不得了，您是不是躲起来了……

她没有躲，她不想躲，她不能躲。躲字，她也许都不会写了。面对生源的需要，面对区内涉外的需要，面对国家、省市实验校的需要，面对国家汉语推广大环境的需要，面对承担省第一个小学国际部的需要，她只有求索，什么时候能建起一座理想的校园呢？

想到这里，她拿起了手机，要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可就在这个瞬间，她的摩托罗拉响了。这个电话正是她所要拨打的，对方说的内容也正是她关切近10年的心事——钱，扩建校舍的钱。王区长说区里出的这笔钱，只够规划动迁用，而土建、内装修、硬件的钱要“自办公助”。

“区长，您直说吧，要我出多少？”林校长激动得坐了起来。

“1000万。”

“好！我这就回学校召开班子会。您可要把区里给的这笔钱给摁住啊！别叫它跑喽，拜托了！”

“你好好养病……嗯？！挂了？！”区长看看自己的电话，摇摇头，自言自语了一句，“好啊，好！碰上了一个抢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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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校长和她的老师在西楼楼梯间外墙处站住了脚步。这面普普通通的浅枣红色的外墙，高不逾20米，宽不足3米，但对于展现一个用童性的爱追求理想教育的人来说，它是一帧不易被发现的精美内雕。

真，是善的基础；真，是美的本质。没有真的善，是欺世盗名；没有真的美，是灵魂变态。建筑，是要追求形式美的，但它的本质是真，是真的为人所用，用得方便舒服，用得敞亮惬意。这样的美，也就是善，善待使用者，善待生命。同时在善待别人使用功能的时候，善待了自己的技术追求和人生价值。给小学生使用的建筑，应该是他们可以随时随地能看到、听到、闻到、摸到、感到、想到真善美。于是，热烈、活泼、温暖取代了冰冰的冷白；圆融、弹性、舒缓取代了刀切斧剁的直角。虚虚实实，远远近近，内内外外，上上下下，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块块砖头，滴滴色彩都紧紧地围绕着这样的关键词：孩子、快乐、生命、成长。建筑，就不仅仅是凝固的音乐，更应该是有色有味的爱，有形有声的情。

那一天上午，林慧敏到市里参加完一个会议，急急忙忙赶回学校。刚来到施工现场，就发现这面墙的上部镶上了十几块灰白色的大理石。她立刻找到落经理，请求立即停止施工，并揭掉已经沾上去的大理石！落金为难了：

“我是按图纸做的啊，事先也没有这样要求。如果、如果要变，必须经过设计院。您看……”

“好。我就去。”

有了选色之旅，邓勤工程师和林校长已经是无话不说的朋友和知音了。看着满脸通红，汗水淋淋的林校长，忙搬来椅子，放在空调跟前，倒好茶水，再问有什么事。听完了林校长的陈述，邓工笑了，王工也笑了。齐声劝解道，大理石造价高，贴上去多气派啊！你不是在打造国际名校吗？这是我们特意为您设计的。从审美角度看，也可以打破一下通体一色的单调，利于视觉美的唤醒。林校长在两位专家面前谈了自己的观点，打破平衡是可以生成动态的美，但打破平衡也是需要以与整体的和谐为前提。用来打破平衡的元素如果脱离了总体美的势取向，不但伤害了整体美，同时也失去了自身的美。这好比是一场精彩的篮球赛，优秀的球员个体，必须通过整体的协调一致来显现，而不在于他的年薪有多高……

好、好、好！两个工程师连连为林校长的校园建筑美学论述鼓掌，当场就采纳了她的意见。令她们叹服的还有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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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许是我在游小当校长最激昂的一次演讲了，林慧敏这样对她的老师说。

她关掉手机，拔下针头，披上外衣，打辆车子，来到学校，班子成员已经在会议室等她了。按照平时的林校长，此刻她是人没坐定就要讲话的。可今天她坐下后，一个一个地看班子成员。孙桂英，是1980年来到游小的，能文能武，干练卓识；顾维平，是198+年的，课上课下，外秀慧中；田小华，是198+年的，党内党外，兢兢业业；葛文庭，是198+年的，校内校外，科研课改里手。她也看到了全校近百名员工，千余名学生，还有游小的未来……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激情了，开始了她的演讲：

“我来学校的路上，想到了毛泽东的一首词《沁园春·长沙》，其中有一句叫‘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我们虽然不能像毛泽东那样，‘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开创一代伟业，造福一个民族。但是，我们可以在自己的岗位上做出无愧前人，无愧自己，无愧来者的业绩！这应该成为我们人生价值的取向和幸福指数的标榜。

诚然，游小的发展，不是一代人两代人能完成的事；游小对社会、对教育、对历史的奉献，不是一个班子两个班子能终结的。但是，我们应当在发展机遇来临的时候，冲上去，抢上去，紧紧抓住它，优化它，扩大它，把它变成鲜活的行为，为素质教育的前程作出我们能够并愿意作出的历史抉择，乃至是某种个人牺牲。

现在，我建议班子讨论通过向银行贷款1000万，争取政府投资建设新教学楼项目的提案。我的话完了。

请大家发表意见。谢谢！”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会议室里越发静得骇人。往日里，讨论校政行事，用人涉外，大家口无遮拦，今天怎么了？是事关重大？还是……其实，林校长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银行帐户上是学校贷款1000万，其实是要从每一位员工某些福利待遇中节省钱去还贷付息。说得再通俗一点，就是从个人掏腰包凑份子，给国家盖房子。在物欲横流，努力向钱看的世风面前，是太理想了，她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了。如果，一旦放弃了这个机会，可能又要等十年八载，甚至是永远没有机会了，后来的学生和老师就永远在这个螺蛳壳里挣扎吧。

不是同事们胆怯了，也不是大家多虑了，是盼得太久了，压抑得太久了，是来得太突然了。这是随后经久不息的掌声告诉林慧敏的，是全校教职员工大会表决通过时的掌声告诉她的：

我们的老师太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