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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 枪 王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远影    阅读次数:26730    发布时间:2021-04-11

 

二叔说,把饭煮起,钢儿就在我家吃,我俩搞两杯。二叔娘说,还要你讲唛,晓得了。二叔放下斑鸠说,钢子,你看着点,不要让灰虎叼起跑了。妈的,它龟儿狡猾得很,转过眼睛就跟你搞起跑了。我点点头说,要得要得。不一会儿,二叔端着一个盆子,里面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我和二叔蹲在溪边,一边扯毛,一边抽烟。几只斑鸠在他手上,眨眼功夫就打理得干干净净。他一手提着斑鸠,一手拿着几块干竹片,说,点起。红红的火焰在斑鸠上身上窜来窜去,斑鸠身上的绒毛顿时不见踪影。然后,二叔就开始解剖,那熟练程度就如庖丁解牛一样。

炊烟从二叔家房顶的瓦缝里冒出来,然后袅袅于房顶上空。二叔娘端出两条木凳,凳上的茶杯里泛出茶叶的清香。那只灰虎坐远处的院坝边沿,很友善的看着我。饭香从屋里溢出来,谗得我口水直往肚里吞。我从县城出发时,只吃了碗面条,这时快四点了,还真的有点饿了。听见屋里咚咚咚的响,我就走进屋里,二叔在菜板上剁斑鸠,二叔娘在灶孔前烧火。火苗从灶孔里冒出来,很欢快的样子。妈个B的,钢子,像嫁出去的姑娘,要时不时回来,看哈爸爸妈妈哟,都老了,脚杆不硬了。我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说,那是那是,只是时间有点忙咯。是呀,父母已然年老,腰不直了,腿脚不利索了,还三病两痛的。我一年半载才回来一两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我一边和二叔娘说话,一边用余光乜斜二叔剁斑鸠。他手法纯熟,只见二叔分别将斑鸠的头、脚、翅膀剁下,然后才剁身子,其大小各相同。我说,二叔,你那个剁斑鸠好像和剁鸡不一样哈。二叔说,当然不一样咯,脚杆、翅膀、脑壳,要砍小块点,身子要大块点,炒的时候才入味呢。剁好肉,二叔又切了十来个红红的辣椒,还有姜丝、蒜片。二叔说,辣椒要切成一节一节的,姜要切成丝,蒜要切成片。

我说,佐料都还有讲究哈。二叔说,那是肯定的咯。铁锅显然烧得很热了,二叔刮了一大勺猪油放在铁锅里,顿时,锅里就有了青烟。他抓了一把切好的辣椒放里锅,锅铲不停搅拌,然后先将斑鸠的脚、翅膀、头先放锅里翻动,过了一会,又才把剩下的肉放进去继续翻炒。最后才将花辣、姜丝、蒜片放里锅里,撒了盐。二叔一边搅拌,一边给我讲解,俨然大厨模样。那肉香就从锅飘起来,然后溢满整个厨房,馋得我口水直往肚里吞咽。二叔娘笑眯眯的说,你二叔就是那个鬼德性,显摆惯了。二叔很自豪地说,不同的野东西,有不同的搞法。她懂得哪样,只晓得吃劳保。二叔娘剜了他一眼,说,要不是我打下手,给你烧火唛,你那个生的吃得不。他看了二叔娘一眼,嘿嘿两下,不再言语。

二叔低着头,歪着脑袋,眼睛盯着锅里嗞嗞作响的斑鸠肉,一会翻炒,一会细嗅。他说,炒这个东西,要注意火候、时间。火大了,时间长了,肉就炒焦了;时间短了,肉又会绵扯扯的。我点着头,口里不停的嗯,嗯嗯。

起了锅,二叔又不晓得从哪个旮旯拿出自制的苞谷烧,一人一大杯,足有二两。那肉吃起来,香而不辣,脆而不绵,慢嚼细咽,回味无穷。那天,我喝得满面春风,春心荡漾。那味至今仍萦绕心头。在那个物质较为匮乏的年代,二叔的生活还算滋润。

两杯下肚,如沐春风。我说,你那枪法怎么练的呀?能不能教教我。一提起枪,二叔来劲了。他从房间里的板壁上取下枪,来到院坝。

大阳快下山了,红彤彤的被大山啃了半边。

他左手端着枪身,左手握着枪托,食指勾着板机,闭着左眼,睁圆右眼,目光顺着枪管看出去。他说,这就是握枪的姿势。我心想:这还不简单。他把枪递给我,我拿过枪如此比画着,不一会儿,左手有些吃力。我放下枪,喝了一口茶,说,老实费劲。他说,你才晓得铧口是生铁铸的。我俩哈哈大笑。二叔娘笑呵呵的说,又在吹牛磕子(即吹牛)了。

二叔连头也不回,眯着眼,说,你晓得哪样?吹牛瞌子唛,要有本钱啥。他又端起枪,说,这个是准星,这个是准槽。眼睛、准槽、准星、猎物,四点一线,这才叫瞄准。打枪的时候,不能呼吸,呼吸了,你就打不准了。这个动作不是一两天就可以做到的。枪要端得稳,就需要天天练习手上力气。他指着院坝边沿的石滚,说,就那个石滚,好几十斤。我开始的时候,天天举,每天要举几十下。他又如此这般给我讲了端枪,打枪的要领。我说,你这个办法倒是可以,可是,那些动物,总是要跑的,飞的,那个咋办?他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得根据它们跑的方向和速度来判断。二叔斗大字不识几个,说起打枪,却颇有逻辑。他讲得手舞足蹈,我听得如痴如醉。他用生活的例子,道出了获猎时的惊心与玄机。说到精彩处,得意忘形,几乎忘记了我的存在。

那个年代,持枪打猎的极少,政府也没有硬性规定,所以,二叔打猎的例子便鲜活而生动。当然,二叔打猎,也是在农闲之时为之。季节上,耕田种地,做得腰酸腿痛,哪有功夫上山打猎。按二叔的说法,种好庄稼才是硬道理。不知道哪时候起,二叔还会把邓小平主席的发展才是硬道理引用过来。

二叔旺天雷的名号越来越响堂。除了精准的射技外,那酒后的吹功也助他一臂之力。二叔说,他曾拜过师,师傅叫谢一枪,不管什么猎物,在他手里就是一枪完事。二叔拜师,极为虔诚,除了应有的礼数外,还特地送给师傅一个烟杆,整个烟杆纯黄铜铸造。据说是清道光年间物件。我只是听二叔说起,未曾见过。他的师傅特别喜欢这个烟杆,因为他龙年出生,连月辰皆属龙,按谢一枪的说法,叫双龙出海,龙王八十代子孙,因其祖宗顽皮,被逐出南海,化作凡夫,永居深山。长期与飞禽走兽为伴,知其习性,故而,到谢一枪这一代,能轻而易举的找到鸟兽的行踪。我和二叔每每喝到二麻麻的时候,他就不厌其烦的给我讲他师傅的故事,特别是那些神奇际遇,令我侧耳倾听,真有乐不思蜀之感。可是,他往往吹到精彩处,故作玄机,说,醉了,真的醉了,下次再给你吹。然后,呼噜不期而至,仰头便睡,鼾声如雷。

 

那年暑假,我特地捎了两瓶竹叶青,去时,我故意用透明塑料袋装着。到了他家,二叔这回没有炒野物,但那个酸辣椒炒腊肉,也让我垂涎三尺。

我把那酒放在我脚边,二叔见此,也不好意思说,就去搞了两杯苞谷烧出来。我说,二叔还是爱看新闻联播唛。他说,我们庄家人,也要晓得国际国内形式嘛。他点了烟,继续说道,那个台湾哪个时候才解放嘛。我说,二叔呀,您都这把年纪了,还关心这个唛,酒喝安逸了就行了嘛。他咧着嘴,嘿嘿几下,说,高血压,高血压,有点危险,妈的,嫩个好的日子,老子还没有喝安逸呢,阎王爷要短老子的酒路。我附和道:酒嘛,是个好东西,又不是好东西。你老人家最好是戒了算了。二叔抽着烟,眼睛老往我脚边的地方瞟。我戏谑说,酒嘛,那个东西,确实不是养人之物。你有高血压,酒就不喝了,干脆戒了。他干咳两下,说,戒啥嘛,一天不喝,焉不拉叽的,日子郎个整嘛。停了停,他又说,山西那个阎锡山,滑头得很咯。我顺口问:您老人家怎么知道他呢,七八十年的事情唉。他说,电视剧《延安颂》上晓得的了。我说,他是山西老军阀,不滑头,怎么在江湖上混。他一提山西,我便在心里暗笑:不愧老江湖。他说,山西那地方吧,我没有去过,但是,那,那个酒,叫什么青的,广告整得响完了。我说,山西那个地方,我也没有去过,只去过陕西,山西的酒嘛,好像有个汾酒,怪出名的。我故意转开话题,不提竹叶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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