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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北街第30号小院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签约作家 祁成德    阅读次数:39687    发布时间:2021-07-15

 

但这个刘金贵,过门后也许从哑巴那里,知道了三姑太的过去。于是当有人打听三姑太不回赵村的原因的时候,她便不知天高地厚不为尊者讳地转述了,那些在村里本来算不得什么秘密,但却为姑太本人所忌讳的佚事。自从此种佚事在小城里流传的第一天起,三姑太就恨起哑巴一家人来。哼,吃里扒外的龟儿,老娘不收拾你舅子养的老娘就不是三姑太,三姑太是说到做到的人。从那以后哑巴两口子就没少割裂,但三姑太恶气难消不遂心决不罢休,她总在想方设法地找机会觅理由,企图挑灯拨火坐收渔利而后快。

事有凑巧,月前的一天,哑巴家请人修整壁头。三姑太去看了一下,了解到所请的泥水匠是刘金贵的娘家老表,是一个丧偶多年未娶的鳏夫。三姑太立即喜上眉梢。她经过七天七夜的反复琢磨,定下一计,在哑巴面前,她先从理论上提出了“奸情”的几大证据,一、刘金贵的老表是精强力壮的鳏夫,必定饥荒欲寻配偶;二、刘金贵比哑巴小了十多岁,一定委屈不会满意;三、一个鳏夫,一个怨妇,又是表兄妹,而俗话说“表兄表妹正好连”,何况干柴咋见得烈火;四、无论从哪方面说,哑巴都比不上那汉子。接着列举了事实:她看见泥水匠趁哑巴不在的时候,经常顺手牵羊混水摸鱼,缠着刘金贵搂搂抱抱的打情骂俏,捏奶子摸屁股有一天中午两人在厕所里……最后还举出三朋四友左邻右舍的有关例子,补充说明利害关系要哑巴亡羊补牢根除后患离婚休妻。

哑巴不但撵走了泥水匠,还逼得刘金贵携子离家了。三姑太遂了心愿。只是,今天哑巴又截住她,索要刘金贵母子,她咋办呢?

我是长辈,龟儿子能把我怎样呢?

在瞬息的迟疑惊悸之后,三姑太就抖起长辈的架子来。她板着一副训人的脸孔,色厉内荏地说:“有声,你听着。我们是本家,大小我也算是你的一个长辈,手肘拐总要向里弯,空话可不要落别人说啊。我问你,你这个媳妇是怎么来的?要不是姑太我,你能讨上老婆?”

“嗯?嗯?”哑巴答不上来,虽然仍在那里比划,却未免丧失了一些锐气。

 “你也不想想,那娼妇儿愿意跟你,为啥会跑?”三姑太趁机摇动她的三寸不烂之舌,边比划边说,“跑,就让她跑了嘛,过些时候我再为你找一个。”她拍拍胸膛,“一切有我呢,着求啥子急嘛,讨得姑太我高兴,就有堂客陪你睡觉。”

哑巴也不知是闹累了,还是想到了三姑太的好处,或是受了感动……总之,一言不发而涕泪交流了。

三姑太趁机又向吴老师两口子扑去。

“三姑太!”一个高亢的声音从背后突兀响起,尖锐有力。三姑太回头一看,心里又有些凉了。

 

邱大嫂一出现,就使三姑太心里凉嗖嗖的发毛,有种小巫见大巫的感觉。

一者,邱大嫂的丈夫,是县经委副主任,儿子在工商局握着实权,都是当官的,三姑太要想巴结尚无从入手的主子,何敢得罪。二者,邱大嫂本人也并非稀泥软蛋好吃的果儿。有一次,她跟本城有名的“十大泼妇”之一的黄广广割裂,硬是让黄广广跪在地上告饶,方才罢休。男人得志婆娘有势嘛,何况儿子也在工商局。三者,平日请她,不来,生朝满日托人送礼不收。今天主动找上门来,还带来一个吕连英,会有什么好事?!三姑太真后悔,当初在筹划这一切的时候,为啥忽略了这一点:避开这黑煞神活辣子!为啥贪图吕连英那几个小钱惹麻烦,想挤垮宫学芬反而惹火烧身陷自己于不利。

但三姑太毕竟是三姑太。你看她此刻灵机一动,便生出一个法儿来。她笑吟吟地迎上去,想拉邱大嫂的手,说:“哟嗬,她邱大婶,好稀驾呐,硬是好稀驾。今日啥仙风,吹得仙人来?坐坐坐,请屋里头坐,请屋里头坐,请请请。”

“三姑太,这件事,你必须格老子说清楚。”

邱大嫂不买帐。摊位的事,本来与她关系不大,她完全可以放心卖发糕。可邱大嫂就是邱大嫂,好管闲事爱打抱不平是她的巾帼特色。她遇上了这不平事,非要管一管才吃得下饭睡得着觉。因此她请人看摊,带了吕连英一同来。

“屋里头坐嘛,坐了好说。咱老姐老妹的。哪样事都说得好。”三姑太准备大献殷勤了。

“不忙。我也不跟你老姐老妹!我只问你,小院门口西边那个摊位,你每月100块钱租给我了是吧?”

“当然当然,你不是见天在那里卖发糕吗?我原说分文不要的,你硬是要板凳对板凳硬斗硬,不占便宜不吃巧打这才定了100元。我退给你?”

“废话少说,你为啥又租给她了?”邱大嫂指指吕连英“我可没退摊,也没少你租金呀?”

“谁说租给她了?我租给她的是……”

“是东边,对吧?可东边是老马家的地盘啊,格老子你是老马家什么人呢?”

“我打算买了!”

“现在而今眼目下,你总还没买吧,还姓马吧?日鬼的胆子,格老子你就敢租给她啦?”

三姑太脸上一红,忙掩饰说:“我也没租她东边,我是租一间屋子让她住。”

“三姑太”,吕连英赶忙上前来,“你跟我说的是,住房租金160块,摊位费40块,一共200块呀?你还说这是你同情我,照顾我呢?”

“哪个舅子养的嚼舌根这样说啦?小吕,你还年轻,可要学好,可要存良心别趁火打劫呀!我只是租房子,可没租摊位呀!”

“三姑太,你不要屁股心心黑。小吕,把那收据拿出来”。邱大嫂从吕连英手里要过收据,指指戳戳地说,“三姑太,格老子你还有哪样话说,这上面写得清楚,看牛匠卖牛你还赖账?”

“她邱大婶,咱老姐老妹的说话积德啦。小吕,这怕是写字据时搞错了吧?你想,西边的我租给了邱大婶,东边是马主任家的,我要买还没买过手,敢租给你吗?”

“你不敢,你为啥不敢?你是要挤掉我的饭碗啦?”宫学芬在一旁气不过,发了话。

“挤掉饭碗怎么啦,老娘还要撵你舅子养的滚呢!告诉你,这房子马上就姓丰啦。老娘这就以屋主人的身份通知你,准备挪窝吧!”三姑太要把在邱大嫂身上的怒气,一并发给宫学芬,那个惹不起这一个还惹不起吗?惹得起就惹。惹不起就躲嘛!

“不搬,我又看你怎么啦!”宫学芬也不示弱。

“不搬,老娘不好轰你撵你挞你的东西吗?哪个舅子愿跟你住在一起?你这偷鸡摸狗的贼!你要赖着不走,我就轰出去挞出去,叫你爬海(螃蟹)夹豌豆,连滚带爬!”宫学芬这个又瘦又小的女人,是她三姑太攻击的主要对象,她从未想过要软手。谁叫对方这么弱!她要以绝对的优势,去压倒这又瘦又小的女人。她又向宫学芬扑过去,边扑边喊,“看老娘敢不敢挞你舅子的东西,你这偷鸡的贼,偷狗的……”

“贼”字尚未出口,忽听“哄”地一声响,从她家那虚掩的大门里,疯窜出来一个活物,冲过来冲倒了她。三姑太就要骂娘,却发现那活物竟是一条小花狗,就有些洩劲儿骂不出口了。

小花狗后面追着跟来的气喘吁吁的三姑太的小女。小女边追边喊:“妈妈,不得了啦,小花又去扑鸡了,咬死一只黄鸡婆啦!”

三姑太立刻觉得脸上火辣辣地,怪她的宝贝小女不懂事,吼道:“你吼啥,你看见它扑啦?”

“是看见啦,我在楼上做作业,听到鸡窝里有‘扑扑扑’的响声,我从窗口看去,就看见……”

——三姑太上去就是一巴掌:“还不住嘴,滚进去,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小女“嗡嗡嗡”地哭起来。

“算啦三姑太,”邱大嫂一把扯开她,“让她说来大家听听,格老子的狗儿怎样扑鸡啦!”

小女却趁机跑了,边跑边哭边说:“是扑啦,是扑啦!上次就咬死一只,我亲眼看见,呜呜呜……你还……”

这时,忽听有人喊:第30号小院割裂罗,快来看罗!快来看罗……

于是,小院里陡然增加了许多人。

三姑太十分尴尬。她有点受不住了,想借追打小女好溜掉。不料,吴老师挡在她面前了:

“赵登云,请你说说清楚,你先前口口声声怪我们杀死了你的小花狗,为啥你的小花狗又出来啦?”

“老吴啊,我误会啦,收回那话还不行吗?”

“还有,刚才你的小女说,头次那只鸡也是你的小花狗咬死的,你为啥诬陷宫学芬?”

“那也是误会啦,我后来不就没有再追究啦,也没有要你们赔嘛。”三姑太忽然做了个媚眼,故意将突兀的假乳一耸,肥大的屁股一扭。

“那你为啥口口声声地骂我们是贼是偷儿?”

“哎呀,我说顺口啦。不过,贼不贼的,谁也说不定吧?反正你家里没有小花狗吧?反正血在你家门槛上,屋里头吧?人穷了,偷一点也没什么的,为了生活嘛。如果我三姑太穷了,也会偷,是吗?”说这话的时候,她想,我会穷吗?我会穷到去偷吗?而这么多事,被她三言两语便 推挡过去了,更令她自鸣得意不已。她说过后,竟耸动突兀的假乳扭动硕大而肥的臀部,丁丁拐拐地对着观众绕了一个圈,引来了一阵哄堂大笑。

吴老师两口子气得说不出话来。吴老师又气又恼,他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他感到跟这种人说话是一种耻辱。

围观的群众,三三两两地在议论。

“三姑太,你格老子也积点德,少挖苦人好不好,小吕的事,咋办?”邱大嫂喊住三姑太。

“她的事迟两天再说吧,”形势有一点不利,三姑太无心恋战了,“迟两天这房子就全是我的了,到那时咋办都好说。现在我要休息了。”

“你少屁眼黑,格老子,不说好不准走!”

“好好好,万一你要逼我,那好办,钱退她,房子我不租了。该让我走了吧?”

三姑太挤出人群要走,哑巴又挡住了她。他比划着,还是那句话:“还我堂客来,还我娃儿来!……”

“有声啊,你别缠着我好吗?刚才我不是说了,她走了,姑妈我另外……”

“另外给哑巴找一个,是不是?”

这一声质问,仿佛来自天外,却又那样的近。谁呢?大家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

 

刘金贵的突然出现,使大家都感到惊异,但最惊异的却要数三姑太。她面对这位仿佛是自天而降的女人,竟然开不得口,还身不由己地倒退两步,差点摔倒。当她站稳的时候,脸色是红了又白,白了又青,青了又紫……不自在了好一阵子。

刘金贵故意当着她的面喊哑巴:“抱倒娃儿!”

“嚄?嚄!”哑巴受宠若惊地抱起小儿子,喜不自胜地手舞足蹈起来。赵明蓉蹦蹦跳跳跑过来,抱住刘金贵的大腿“妈妈,妈妈!”喊个不停。

“幺幺,妈妈就是丢不下你啊!”刘金贵搂着女儿。

那天,她背着小儿子,在泥烂水滑的崎岖山路上走着。走得吃力,走得凄凉,走得心惊胆战。周围是无边无际的大山,壁陡的高崖,黑森森的原始森林。背上的小儿子“哇哇”地哭闹。暴雨一阵接一阵,像豌豆般大的、米粒般大的、芝麻般大的……瀑布般倾泻下来,劈头盖脸打在她身上。路边的小草,被暴雨打趴在地上,可怜巴巴地被山水淹没,时而又挣扎出水面,似在无力地呻吟呼救。小树在雨中摇曳着,战慄着,仿佛无所依傍而发出凄厉的哀嚎。刘金贵触景生情,想起她的离开母亲的女儿,也会像风雨中的小树小草般可怜。

她割舍不下女儿,她要回来。

哑巴再对不起她,她要连大女儿一起带走。

三姑太很快就回过神来,很快又有了主意。她笑眯眯地对哑巴说:“你看,你看,这不回来啦。嗨嗨嗨,让我来看看我的小孙孙,变样没了呢。都有好几天没看见了哩。乖啊。”

刘金贵吼道:“哑巴,不要给她!”

哑巴紧紧地抱着,好像怕被抢了去。

其实,三姑太哪里真要抱呢,不过想缓和一下气氛而已。她心里说:“猪八怪,老娘要抱?弄脏了老娘的手!”她脸上却仍然笑眯眯的,嘴巴甜甜地说:“哟,大姪儿媳妇,怕我坏了你的娃儿啦,抱一下都不肯?来,让我抱抱。”

“啥样好东西,到你手头都要变坏!”刘金贵咬牙切齿地说,“我问你,我回娘家没几天,你为啥谣言四散,说我跟人赶汉走啦?

“是哪个舅子狗日的嚼舌根,挑拨我们一家人啦?”三姑太走近刘金贵,脸上仍然是笑嘻嘻地,又施展开她那盅惑人的伎俩,“我说大姪儿媳妇,你也不想想,我能那样说,会那样说吗?哑巴是我的姪儿,你是哑巴的堂客,一家人哪,我能那样说你,会那样说你吗?你跟哑巴是我成全的,我能那样说你们,会那样说你们吗?你别听信谣言,别听,我真的没说。我这个满孃,当长辈的,实在冤哪!”哭诉一般,娓娓动听。

“你没资格作那样长辈,我们跟你也不再是一家人。以前哑巴没少给你出马屎,我也经常听你使唤,我们有哪点对不住你?你为啥要挑拨离间?你说我跟人赶汉走了,拿把凭出来!”

三姑太立刻退后两步,防备发火的刘金贵出手。她要反戈一击了:“谁听我说的,要他舅子养的出来作证哪!我问你,你说我挑拨离间,又有啥鸡蛋把凭?”她摆出一付不依不饶的架势,眼睛一鼓双手一抖屁股一扭,“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毁老娘,你要说不出个红道黑道子丑寅卯来,老娘就撕你个三瓣两块!”

“我倒有把凭!”刘金贵刷地扯开上衣,露出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疤伤痕,“大家看,这就是她,叫哑巴打我的证明!”

三姑太冷笑道:“哎呀,我说姪媳妇,你还要不要脸呐?女人家光身露体的,在众人面前亮相你不怕羞,我可羞死啦羞死啦!两口子割裂,他打你,你也打他就是呀,这与我当满孃的啥子鸡蛋相干呢?”脸转过去,不屑一顾的样子。

“要不是你从中捣鬼,哑巴就不会打我,你说与你不相干,你看,这是哪样?”刘金贵边拉上衣服,边掏出一样东西,“大家请看,这是她写给哑巴,要哑巴管教我的纸条!”

三姑太转过脸一看,陡然惊得说不出话。

人群里发出一阵嘘声。

邱大嫂问:“这纸条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我洗衣服时,从哑巴上衣口袋里搜出的。”

“栽脏,诬陷,这可不是我写的。”退得远远的三姑太,突然爆了一声。

人群里又发出一阵嘘声。

吴老师说:“邱大嫂,小吕手头不是有一张收据吗?拿出来对对嘛。”

两张纸条的字迹一模一样。

“这也不是我写的!”三姑太又爆了一声。

又一阵嘘声,人们开始议论了。

吴老师忽然跑进自家屋里,不一会又出来,手里拿一张纸条高扬着,说:“这张纸条,是前年秋天,她要我回来帮她写卖乡下房子的契约,托人带给我的。对对看。”

三张纸条的字迹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刘金贵的一张,什么落款也没有;吕连英的一张,盖有私章;吴老师的一张,上面有“赵登云亲笔”字样。

“都不是我写的!”三姑太又爆了一声。

人群大哗,开始表现出明显的不满。

刘金贵气得浑身发抖,吼道:“哑巴,死人,你的纸条哪来的?”

哑巴一手抱着孩子,一只手拿块木炭,立即在地上写了“纸条是满孃写给我的”一行字。

大家一阵开心的哄笑,你一言我一语嚷道:

死不要脸,脸皮比城墙拐拐还要厚!

又硬又臭又黑,死了喂狗都不吃!

不求讲理,快退人家小吕的摊位钱!

有几个臭钱就霸,又扑又张个卵罗!

钱是罪恶的源泉。哪一天倒霉了,让大家看笑场…………

在人们的议论声浪的包围之中,三姑太只觉得脑袋在嗡嗡发响,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憋了一阵之后,她居然面对吴老师和哑巴,发出了一阵猛烈的哀嚎:“你们神气什么呀,舅子养的狗龟儿杂种些,过两天,老娘叫你们连窝都没得一个,听倒起,马主任已经答应卖房子给我了!五万三,咋啦!钱能通神,有钱能使鬼推磨,老娘有钱,咋啦,你龟儿些,眼红了吗?”

然而,她毕竟觉得晕乎,心力在衰竭,有摇摇欲坠之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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