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了一个猪的乳头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李利维    阅读次数：4694    发布时间：2014-05-18

雾锁玉峰山，日照月亮湾。

铁山坪这个地方挺怪，望不穿厚厚的丛林，忘不了人际的边缘。玉峰山上雾霾似催命鬼，风起云涌，看见几棵老去的松树，虬枝苍劲，兀立在山崖，占去了最秀丽的风景。乘813路公交车，是早晨八点过，车上零星的几名乘客，等路基旁晃动的身影远去，抛在时光的隧道。时间过去了四十分钟零几秒，就到了山麓下的月亮湾。月亮湾一片锃亮，太阳光辉洒在路中央，车辆渐渐多了起来，人也多了起来。苟罡疑心是走错了道，仔细辨认，四十分钟零几秒能改变人动态的两个世界吗。

苟罡是来这里学习的。他刚过完最后一个青年节，便来这里参加鲁院作家班的培训，重新审视自己存在的意义。培训是短训，窃班主任老师的话来说，用七天来相识，用七天来告别，用一辈子来回忆。苟罡想，自己被套在这个公式里了。苟罡是来自基层的作家，参加这样高规格的培训是他前半生的梦想，部队里讲究你是黄埔几期，作家群里也讲究你是鲁院第几期的学员，这是一个鎏金的圈子，走进圈子里的人大多沾沾自喜，是升官发财或者沽名钓誉的好机会。苟罡却不以为然，他在地方上也算小有成就的作家了，为了这个成就还曾经犯过几次混。命带桃花的他禁不住石榴裙下的诱惑，都是几片殷红的文字惹的祸，蹲了几天纪委的指定地点。后来有内伙子的人问他，好久没有看见你了？他打趣一笑，借调纪委工作了一段。

遇见万红贞是苟罡的一丁点梦，他的梦中从来都没缺少过女人。那时他们都是文学意识流派里的托儿，为什么说他是托儿？他们创造了一个流派——天朝派，成天招兵买马。天朝是什么意思？如今集合了商的酒池肉林，周的贵族世袭，秦的言论管制，晋魏的炫富糜烂，南北朝的文化断层，汉的好大喜功，隋的大兴土木，唐的雍容体态，宋的软弱外交，元的税赋镇压，明的腐败党争，清的专制封闭——可谓集古今之大成，乃天朝也！其实他们就是用意识流的眼光窥探历史长河里的诡秘，以穿越的手法享受文化的魅力。万红贞遇见苟罡，是上天的安排，也可能是命中注定。万红贞就在这里上班，开了一家农家乐，是乡村旅游带动的农家乐，也就是流行说法的山庄，近两年生意萧条，什么原因她还没有闹明白，也不去深究，反正鳞次栉比的山庄门可罗雀，大家都没有造反，万红贞也不会。这不，店里没事干，稀里糊涂的又参加一个老总级别的快训班，叫做“种子的力量”，在这里邂逅。

雾后的阳光从树荫中露出脸蛋，挺得瑟的样子。

布置豪华的中餐厅，阳光摇摆丝丝缕缕的发髻，与人类相逢，中午一起在中餐厅就餐。他们面对面的坐着。吃的是自助餐。苟罡偏爱大鱼大肉，取食时看见红烧猪肉，是三线肉烧的，他舀了不少。万红贞喜欢吃素食。苟罡给万红贞挟了一块红烧肉藏在盘底，这是一块带着猪的乳头的红烧肉，肥肉少瘦肉多，且不油腻。万红贞边吃边聊，有点久别重逢的蠢蠢欲动，又希望小鸟依人般的呵护。苟罡边吃边答，但还是吃多答少。万红贞突然停箸，将筷子往餐座上一丢，凳子很响亮地与地板发出“吱嘎”的声音，脸“唰”的变白了，咯噔一下子把盘子用力砸在餐座上，很不对称地站起来，挽了挽衣袖，似一头发怒的母狮，头发倒竖，盛气凌人。就餐的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诧了，凑热闹般畏缩。苟罡捋了捋没有头绪，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山雨欲来。

万红贞眼前晃过几个影子，是自己刚满周岁的三胞胎孩子，哇哇啼哭，争着吃娘的奶。可上天造人时，女人只造了两个奶，三个孩子顾了这两个，又顾不了那一个。这块猪肉上只剩下一个奶，象征着什么，怎么自己的这点儿秘密他都知道。万红贞彷徨极了。虽然她与苟罡有个肌肤之亲，但这三个孩子确实不是他的，是现任老公种的崽。记得婚前老公蠢蠢欲动，设计了好多种花样下种，她都没有干。她在一直等一个人，哪怕是说一会儿话，或者是见一面，就这么点小小的要去，她都没有达到。她到底要把初夜留给谁？谁是她的新郎？万红贞不得而知。新婚那晚，老公喝醉了，只趴在她的肚子上眯了一觉，第二天早晨，大家都还穿着衣服。距孩子出生前的十个月零一天，他们圆房了。

三个可爱的孩子降临，比结婚还喜庆，老公全身心的照顾孩子和她，满月后，便把偌大的一个山庄交给了她。虽不是法人，却是名符其实的女老板。她的山庄以经营农家菜为主，猪是自己养的，菜是自己种的，是原生态的食品，成本比较便宜，利润丰厚。她见过屠户杀猪的场景，一刀进去，血便喷了出来，这是有自控力的人才敢看的场景，仔细观察，每个猪有十二个奶，泡子肉的地方几乎是长着猪奶的地方，一头母猪一次下十个猪崽左右，基本上每头猪崽都有奶吃。山庄生意十分红火，一年下来得赚个上百万。老公为了褒奖她，要她带领员工去长江三峡旅游，也算是对员工的反哺。在去森林公园的路上，她的乳房处被一种叫不出名字的植物锥了一下，回来后出现无名肿毒，以致于到医院做了切除手术。她今天就只有一个奶，这个秘密只有几人知道。

苟罡发憷了。几年没有见面，这人变化怎么这么快。在他的记忆里，万红贞是个大众化的女人，个子不高，性格温柔，最让男人想入非非的是她一对似小山峰的奶子，隐藏在含羞的部位，走起路来动动弹弹，常被蚊虫作为攻击的目标叮咬。今天是谁招惹了她。不就是给她藏了一片带乳头的猪肉吗。难道人的两面性就这么晦涩，正如玉峰山的天气，在四十分钟零几秒，看见一边是雾霾，一边是太阳，这还得排除海拔因素在内。人在怒火中烧的时候，用什么语言劝慰都是苍白的，只有等她自生自灭，才是一个完整的发泄。苟罡挺理解女人，没有作出什么徒劳无功的事儿，若无其事的旁观。凑热闹的人也没有看出戏路，窃窃私语，这个女人应该是写诗歌的人，犯神经病，抽搐一会儿就自然好了。

太阳没了，是餐厅的窗帘遮挡了，还是云层掩饰了。

她收起怒火，坐了下来。苟罡递过去纸巾。万红贞这一惊一乍，瞬间就被水把火灭了，那是她的泪水。这种无名火谁也犯傻，谁也看不出戏路，谁也束手无策。只有戏中的自己知道。

就餐的人竞相离去，带着一种睥睨的眼光，拷问事不关己的心态。

苟罡无助地拎着手中的筷，欲将万红贞盘中带猪乳头的肉挟丢，当垃圾，或者当无事生非的大坏蛋，就是这个不打眼的死猪肉，还带有一个乳头，捣蛋了一场快乐的邂逅，哪怕是无欲无求的邂逅，使姣好的情感涂抹上了一层阴影。万红贞看出了端倪，这怎么能怪他呢？我是不是真的有神经病，对此物非彼物这么敏感。任何素食主义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都会谅解这个小小的过错，何况是心仪已久的男人，很现实的坐在自己的面前，用一种行为语言表达对自己的关怀。哪怕是一丁点肉，都分食，既使是带有猪的乳头的肉，既使是自己厌恶的肉。但它是猪的身上长出来的。

你吃吧。万红贞艰难地启齿，她想挽回这种尴尬的局面。

雾散尽了。这条路上，多了一对阳光下散步的旅人。

【编辑：卓礼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