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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问我是谁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方 荷    阅读次数:7443    发布时间:2013-09-19

 

    在南方呆得久了,对老家冬天的记忆就模糊了。

一出机场,刺骨的寒风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我被灌了满口的寒气,噎得倒退一步,差点背过气去。这会儿才后悔没有在意娘的嘱咐。娘说今年冬天家里特别冷,点水滴冻。

    走进一个白雪皑皑的世界里,粉色的阳光茫然地洒下来,但似乎没有一点暖意。眼睛被雪光刺激的睁不开,适应了好久才敢挪开脚步,踩着咔嚓咔嚓的残雪碎冰往出租车场走,双腿像插在冰窖里一样难受。

    终于和司机谈好价钱,我坐进了有暖气的车里。

    透过车窗看去,大片大片的田野全都被纯白的雪覆盖起来。一切的肮脏和虚伪都被冻结在这床无边无际的厚厚的被子下面。树木和一些高大的建筑物是被子里顶出来的地方,无法盖严实,也是露出马脚的地方。虽然顶着满头的白雪,但是伫立在寒风里的身子骨还是老样子,哆嗦着等待遥远的春天。马路像是被子撕开的一道肉红色的口子,流淌着被污染的雪水,汽车在上面小心翼翼地行驶着。

    我在心里盘算着怎么面对儿子的询问。这小子一见我肯定会问:“妈妈呢?”我该怎么回答?他接下来的大哭我又该怎么哄好他?一个玩具火车和一个直升机能解决问题吗?他还太小,根本无法理解成人世界里的悲欢离合。

    临近家门口时,我的心慢慢地揪紧了,领口也下意识地封死。

    我站在院门口喊娘开门,穿得像圆球般的儿子就跟在她后面。和我预料的没有什么两样,儿子没有见到倩如立马就嚎啕大哭起来,小胖脸上的泪珠晶莹剔透,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儿子嘶哑的嗓音居然比寒风还要刺骨。玩具直升机和火车被甩在门口的雪地里,可怜巴巴地躺着。

    小家伙断断续续闹了大半天,直到夜晚睡熟才安静下来。守在他的床边,我看见他在梦里还抽泣着,偶尔喘粗气,脑袋直摇。

    母亲告诉我,孩子从回来到现在一直都在念叨要妈妈。

    昏黄的灯光均匀地铺洒在被子上,我坐在床上,正打算给张璐发条信息报平安,张璐的信息准时到了。张璐没有食言,自那天别后,每天晚上都用汉语拼音的声母给我发一条信息:WHXN,我回复:WYHXN。

    信息之后,总是要遐想许久。

    张璐曾经是我的同事。

    初识张璐是在她离职的那天。她在职的那段时间恰逢我的家庭事务骤然增多。老婆倩如经常要早出晚归开会走访客户,父母刚从老家过来,他们年纪大了身体都不太好,六岁的儿子每天要接送幼儿园……这让我上下班时间很不靠谱,所以,虽然我们的办公室仅隔一个小院,但三个月里我愣是没和她照过面。

    她那天进门的时候一个小动作很夸张,招致我刻意看了她一会。这是一个身材高挑,皮肤白皙,脸蛋很让男人动心思的少妇。她穿了件样式很新颖的白色连衣裙。显得腰身很水蛇,胸脯很山岗。

    她一进来就皱紧眉心,抿住嘴,用手掌在鼻子跟前只扇风。我的不足二十平米的办公室,只要三支烟抽过,乍一进来,就一定感觉像是一只大烟缸。我站起来去打开窗子,示意她坐下。

    她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双腿并的紧紧的。

    开门见山吧,能跟我说说你离职的原因吗?

    我们跳过那些程序吧。我的离职和公司表格上的那些无关。她抬起头看着我,用鼻翼两边的零星雀斑提醒我,我要和她谈的内容,是她昨天还在对其他人谈的。因为她是人事经理。

    我有些尴尬,顺手拿起她的离职表看了看,她入职是总公司王总推荐的。我一边签字一边问:工作交接了吧?

    都交接了。她站起来接过表,转身往外走。到了门口又有些犹豫地站住了,回头说:能麻烦你帮我跟王总打声招呼吗?我来时是他推荐的。

    你自己为什么不说?

    我没他电话。

    望着她的背影,我想起几个月前王总跟我谈起过他的一个姓刘的朋友。说此人黑白两道无所不能,经常与一些高官富贾们往来,为人也豪爽,一掷千金。此人有个貌美无比的老婆,在家呆的很烦,想来我们公司解闷。他打算将此人安排在人事部。

    原来就是这个女人。

 

 

    张璐的老公和王总看起来是很要好的朋友。

王总的老婆和她一个姐们开了一家海南羊庄,开业请客。王总请的朋友中就有张璐的老公。我被选派去帮助照顾客人和陪酒。到总公司大约要开一小时的车,我到的时候有点晚,王总直接带我到会客厅,将我介绍给大家。其中特地对我介绍了张璐的老公。

    一个其貌不扬的矮个子男人。肚子圆滚滚的,皮带被迫斜挂在裤裆。眼睛好像也近视的厉害,尽管带着眼镜,看人还是眯的很紧。我估摸着起码比张璐矮半个头吧?年龄起码有四十六七吧?我们握手寒暄、相识。

    羊庄的酒桌上,张璐的老公很能喝,也很能说。就算从来不喝酒的,遇到他也只好喝一杯。他跟我喝了两杯。饭后他和王总带我们去一家规模宏大的五星级酒店唱歌。

    进门的时候,好几个部长经理都跟他打招呼,看来他是这里的座上宾。

在房间坐下不久,就有成群结队的美女鱼贯而入。她们大部分都认识张璐老公,不少妹妹扑上去,搂搂抱抱亲热的不得了,一口一个鲜甜的刘哥。吵吵闹闹中,美女们在我们对面排成一行,逐个问好,然后就静等着刘哥挑选分派。人家是主客,那部长就拉着他分派,他不肯,叫大家自由挑。王总要他先挑,他说他不要,有“情况”。王总好像很懂一样,就打圆场叫大家先挑。大家都不好意思,除了刘哥和王总,相信大家来这种场合的机会不多,多少都有些怵场的。

    结果是王总和刘哥拉郎配。我的那个美女是刘哥挑出来拉给我的,还半开玩笑地特地交代女孩,好好照顾我这个小兄弟啊!人家可是处男哦!那女孩冲他媚笑,撒娇地说:知道了,下次你一定要挑我啊。然后就叫我帅哥,坐过来抱住我的腰。我很别扭,刘哥看见了,特地俯下身来对我说:兄弟大胆点,在这里有什么问题我搞定。他边说边顺手摸了一把我身边的女孩胸脯,惹得小姑娘咯咯咯小母鸡一般地哂笑。

    随着啤酒的到来,气氛很快喧嚣不堪。猜拳行令,打情骂俏,MTV山响,五彩缤纷的灯光闪烁,不断有人逐个敬酒,推三拉四,吵闹讲条件,成了一锅爆开的大杂烩。刘哥也敬了一圈酒。他每次都要求坐台的女孩一起喝,每个都要打一下摸一把,粗俗的很。但是女孩们好像都喜欢的很,兴奋的很。一个女孩问他今晚找的是谁?他故作神秘地说,马上就来,等到了你们就知道了。

    我暗自揣测,这家伙总不至于将张璐叫来吧?

 

 

    中秋节的前一天。

    我和张璐在网上不期而遇。她的网名叫“晚秋”,我们网聊了一大堆闲话。

    闲聊中,知道了她老公是开鞋业公司的。他们在广东和河南各有一家中型规模的公司,她家住在增城别墅区。

    她说挺喜欢和我聊天,也很愿意我知道她的一些情况。开始我也就是好奇,从一个侧面了解另一个家庭的一些事情。她属于一个被幸福包裹的过于严实,从而感觉失去了自我的女人。寂寞中很希望能干点什么,突破这种因为幸福的发腻而滋生的压抑和沉闷。我觉得她很像我家倩如干保险之前的状况。现在倩如虽然因为一心扑在工作上顾家少了一些,但是茶余饭后的什么“我是不是就在混吃等死”之类的丧气话少了,床头的长吁短叹少了,倒是一嘴酒气倒头就打呼噜的机会多了,连夫妻之间的“那件事”也很少做了。

    重阳节的下午我和张璐用信息约会,一起去增城附近的小山上爬山,拜庙里的神仙。和她并排走在一起,嗅着她通体散发的高级香水味,从侧面看她雪白的脖子和深不可测的乳沟,偷眼从背后望着她丰满的臀部,我有了渴望亲近的念头。她对我的偷窥应该有所发现吧?不过只是微笑,假装不知道。

    我感觉这个女人难以琢磨。

回来的路上,我们在车里说笑。我先试探性地说了一个黄色笑话,她笑完之后也说了一个。她说的偷情笑话其实我老早就听过,但我假装第一次听,笑得很夸张,乘机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伸手撩头发,很自然地拦开了我的手臂。我问他怕不怕她老公被别的女人盯上。她说她老公不会,是一个很老实,也很保守传统的男人。我接茬说也是,有这么漂亮的老婆,不可能再有其他想法。她说她老公还属于醋劲十足,对她过分约束的类型,甚至不敢让她一个人出去上街。

    我感觉好笑的很,这个年代怎么还有这样的男人。接下来自然转到我身上。自从倩如去跑保险,我心里倒是真有些顾虑。但我跟张璐说:要是被刮跑了我就乘机找个年轻的。

    最后我拐弯抹角谈到了性,不过说的很少。她害羞的厉害,只说了句“我们很少那个的”就岔开了话题。我也不好厚着脸皮再说。

车开到她住的小区门口的大街上,她提前下了车。说再见的时候我喊住她,我说要不我们一起吃晚饭吧?她说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人的心理有时候很微妙。也许就因为和张璐有过一次私密的约会。

    那天晚上,我心里隐隐有种期待,想等着看刘哥的女朋友什么样子。两三个喝得醉醺醺的同事已经告辞走了,我还在坚持着。

    跳的士高的时间,整个房间充满了粗俗的捏摸,夸张的浪笑,扯掉裤子的尖叫,震耳欲聋的音响,让人天旋地转。刘哥出主意,不跳舞的要每五分钟喝一杯啤酒。我是不跳舞的,只得一杯又一杯地喝,结果我没看见风景先醉倒了。

    手机的铃声吵醒我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一点多了。

    我不知道自己躺在哪里,一翻身就摔倒在地上。外面传来喧嚣声,我爬起来,忍着欲裂般的头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在沙发上。我摸摸索索打开灯,看清楚是一间KTV包房。再看手机,是家里的电话号码,打了四次了。我忙回电话过去,是父亲。他很生气地问我在哪里?什么时间回家?是不是喝多了?我说没什么,我马上回去。父亲又问倩如有没有和我在一起?我说没有。

    我准备给她电话,一拨手机,看见有她的信息:我晚上和同事有聚会,要晚点回去。我想应该又是保险公司的那帮女人吧?我给她电话,关机。我心里很担心,这么夜了她在哪里怎么不听电话?

    推开门出来,才知道自己大约因为喝醉了被他们扔在这间空房子里。他们应该还在唱歌喝酒,站在走廊里我有些踉跄,头疼的很厉害。我使劲想了一下才记得我们晚上在220房间。我问走廊里的服务员,220的客人走了没有,她说没有。问要不要带我去。我说不用了。我受不了了,打算自己打的一走了之。走到220门口的时候,听到安静了许多,只是几个人在摇骰子赌酒,偶尔大声叫出来。我好奇地从门上的玻璃窗往里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破了我的婚姻家庭。里面只有王总,刘哥和另一个陌生男人,其他人都走了。他们身边各坐着一个女人。王总身边坐的好像是他的助理,我去见王总的时候见过她一次,倩如就坐在刘哥身边。

    原来刘哥神秘自带的女人是倩如!

    我在原地空着只剩下剧烈疼痛的脑袋,很久才稳住自己的心神。我交代服务员等我走了才告诉他们。

    倩如凌晨五点回来的时候,我和衣坐在床头,全身哆嗦着抽闷烟,满屋子都是浓郁的烟味。如果不是头疼药支撑,我想我一定脑袋爆了。她像没事人一样,一边打开门窗放烟雾,一边问我怎么了,解释说她是因为同事过生日缠住了回不来。

    我听着孕育着胸腔里的愤怒,一声不吭,直到她来拽我,我甩开她。

    我满脑子都是她和那个矮胖男人的丑态。我的愤怒和伤痛到了极点,我想扑上去撕碎她。我挣扎了一下发现我已经根本不能站起来了。我一字一顿地告诉她:你不要再演戏了,你和姓刘的在一起对吧?卑鄙!滚!

    不堪的场面最终还是惊醒了熟睡中的父母。他们很快也就参与进来了。倩如坚持说她陪姓刘的是为了能让他们公司高管跟她买保险,两人没暧昧关系。他们公司的高管要是全买,她就不用每天出去跑了。我当然不能相信。我骂她和她的同事跟卖淫没什么区别,骂她赤裸裸地骗我。她后来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羞愧地哭泣。

早上八点多的时候,她出门了。父亲叫我去找她以防发生什么不测。我没动,我身体全垮了,脑子全乱了。父亲只好自己跟出去了。

   

  

    新年前夕,张璐给我信息说要回老家了,想在临走之前和我见一面。

    我本没有什么好心情,但是一个奇怪的念头驱使我不仅答应了,而且好像还很热情地期待着什么。我们约好去珠江口的海鲜坊吃海鲜。

    这是一个很有秦淮河夜晚景致的地方,宽阔的江面上,渔火,船上的灯光五彩缤纷。大河中心有一个面积不大的冲击滩,本来是公园,后来改成了一个大饭店。

    我们要了一个包厢。饭菜和酒水上齐之后,我对服务员说需要再叫你,服务员识趣地走了。只剩下我俩在精致的包厢里,张璐提议我们一醉方休。

    我说我酒量不好,待会还要开车,这瓶酒你喝三分之二,我喝三分之一,怎么样?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结果是她喝了大约有百分之九十。一边喝还一边告诉我她非常开心,不到半小时,一瓶人头马就喝见底了。她已是醉眼迷离,我怕她醉了这么多人不雅,就劝她不要喝最后一杯了。她跟我抢,一面指指车,那意思待会我要开车,就抢去两杯酒一口气喝干了。

    临走的时候她已经醉的一塌糊涂,在河边呕吐了很久。我只好将她连拉带抱弄上车。上到车里,她嗫嚅着告诉我:她老公回河南公司了。说完很快就睡着了。

    夜里一点多的时候,张璐醒来了。我看电视看得很困,正坐在床边上打盹。她慢慢睁开眼睛,摇动了几下头颅,清醒到自己在床上,掀被子看了一下自己,发现自己衣服都穿着。看到我在身边坐着,羞涩难当。

    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饿吗?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比你醉过多次。我帮你泡面吧。要是你觉得头不晕建议你起来洗个热水澡,刷个牙,人会清爽很多。

    她洗完澡,裹了浴巾出来,按照我的吩咐吃完饭喝了葡萄糖。然后又躺在床上,精神鲜亮多了。我故意离开床边站起来说:你醒了我要回去了。

    啊?她失口说了一句尾音老长的“啊”字。

    怎么了?难道你要我和你一起睡啊?我迅速俯下身,脸几乎挨着她的脸,直勾勾地看着她,一动不动。她闭上眼睛,两手伸出来抱着我的脖子勾下去,连着吻我,我伸手拽下她的浴巾。

    ……一阵疯狂的亲吻,爱抚之后,我顺利地进入了她。那一瞬间,我的闪念居然是她老公,是那个气球般鼓凸的肚子。

    事后我们都很累,赤身裸体地并排躺在床上大口地喘气。我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平静一些之后开始聊天。男女一旦突破了底线聊天也就进入无所顾忌的状态了。

    舒服吗?我问她,手在她的乳房上摩挲。她的乳房大小合适,弹性十足。

    嗯。

    后悔吗?

    不后悔。

    怕你老公知道吗?

    你怕吗?

    我打算离婚。

    你骗我,为什么?她问。

    以后慢慢跟你说吧。我岔开话题,你老公是不是比你大啊?

    嗯,大十一岁。他是我远房表哥,结婚前见过一面。我其实很不喜欢他的。

    那为什么和他结婚呢?

    说来话长。她叹了口气,我读书的钱都是他给的,我爸治病家里盖房子也都是他帮忙的。我的婚姻差不多也就是还债和报恩。算他命好,他第一个老婆是我大姐。我们结婚前我不愿意,我妈就以死相威胁,我不忍心给家里带来更多的痛苦,也就认了。

    其实只要他对你好也没什么。

    你怎么知道他对我好?你们认识?她欠了一下身子很吃惊地看着我。

    我不是听你在QQ上聊天说的吗。

    她放松下来接着说,他为人处事真的很好,对我也很好,但是我和他真的没什么感觉了。你说人是不是很奇怪?她笑着说,我们是因为好才觉得不好的。她把“好”字咬得很重,像是要嚼碎了咽下去一样。

    美到极处是丑,好到极处是坏。这是哲学啊!我捏住她的鼻子瞎说,她居然点点头,然后搂住我。

    第二天临走的时候她穿戴整齐迟迟不想出门,我们站在房间里紧紧拥抱着,她将头抵在我怀里说:我舍不得你,我不想走。眼泪也不断地流出来。我拥着她,抚摸着她的后背。莫名地想起倩如是不是也和那个姓刘的这样说过?倩如应该高过他半个头吧?

    你在想什么?

    没,没想什么。我……我……以后有空我能去你家那里看你吗?

    真的?她闪亮了眼睛看着我,我回去每天都给你发一个信息,方便吗?

    我点点头。

   

  

    凡事总归都要在时间的长河里沉淀下来。

    倩如住进了我们在东城的另一套房子,给我发了一个短信,解释说她没做对不起我的事情,但是随便我现在怎么样她都接受。我的心很凉,我没什么主张也没什么意见,我告诉她永远不想看见她。

    我在家呆了一个多星期,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和父亲沉默不语,娘抹泪相伴,他们也没有再为我的事情发表更多的意见。挨到儿子的幼儿园一放假,娘劝我跟他们回老家散散心。我说不上什么合适的理由,但是一直在推迟。

    一日早饭后,娘直接切入正题,说是决定带我们回老家,行李都准备好了,车票爸也已经买好了。我鼻子发酸,我想起朱自清的散文《背影》里的情景,我不知道爸啥时候去买的票,也不知道他怎么认识车站的,跑了多少冤枉路,问了多少人。

    我只好答应儿子和他们先走,我处理完公司的事情,随后就回去。娘很伤心,她一遍又一遍的交代我要照顾好自己的生活,不要晚上开车出去喝酒。爸乘机抽了两支烟,什么也没有说。六岁的儿子偎在奶奶怀里,用胖乎乎的小手给奶奶搽眼泪。

    送他们到火车站,和娘说再见的时候,她早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儿子也跟着瞎哭,胖乎乎的小手摆着说:拜拜。我的泪一下子没能控制住,顺着冷冷的脸颊流淌下来,我哽咽着交代儿子回家要听奶奶的话。

    “爸爸,你和妈妈早点回来,我想妈妈了,哇……”儿子稚嫩的声音爆发了,大哭起来。撕心裂肺的一霎那,娘硬抱着他隐没在了候车厅里。

    回来的路上,倩如给我电话,说是想来家里看看儿子。我说儿子和爷爷奶奶回老家了,等过完春节再说吧。她说她在家门口,我说那你进去吧,钥匙没换过。

    我回到家里的时候倩如已经走了。她买了很多以前我喜欢吃的熟食和半熟食塞满了冰箱,所有乱放该洗的衣服都洗干净晾在了阳台,厨房里烧好了饭菜。客厅整理的很顺眼。

    我细心察看了很久,以为她会留下什么纸片之类,结果找到一个平安保险公司的袋子,里面装着红彤彤的春联。

    新年就要到了。

   

  

    大年三十,我买了无数的烟花鞭竹,预备晚上胡乱放给儿子看。为了换得儿子的笑脸,我把所有可以用钱买来的东西都看得很贱,甚至连同钱本身。

    年夜里闹腾的厉害,老家的年俗还是和从前差不多,串门恭贺新年的人非常多,从吃饭开始,因为父亲母亲在家里是长辈,一群一族的人就不停地来辞岁。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新年的热情和笑容,唯独我的父母亲,笑起来是那么干涩和生硬。

    所有人都会问倩如为什么没回来?我一边解释工作忙,一边忙不迭地端茶倒水,递烟。儿子跟在我的屁股后面也瞎忙乎,经常在我屁股上衣襟上搽流出来的鼻涕,和小朋友们变着花样地折腾玩具,幸好侄子比他大几岁,又会带他玩。

    外面辞旧迎新的鞭炮声,偶尔如流星在漆黑的夜空划过,嘭地一声闪烁炸开的烟花,直到夜里两点多才稍微消停下来。

    儿子已经睡熟。母亲和父亲关上门,父亲肥胖的身子喘着粗气蹲下来整理火炉,我接过父亲的火钳,围着炉火也坐下来,娘已经在火炉边端坐良久。她的脸色憋的铁青,因为是新年,新年是不可以在家里哭泣的,哭泣来年是不吉利的。

    娘紧锁着眉头,花白的头发耷拉下来一缕,遮住了眼睛,脸颊上的皱纹像是石刻。我划拉出一颗火星,将爸手里和我手里的烟点上,猛劲地抽着,真希望能抽干这无尽的烦闷,抽出新年的欢快。

    外面的爆竹声惊醒了儿子,父亲赶紧起身过去照看。儿子的一声啼哭,像是点燃了娘浓烈干燥的情绪,她哽咽着说:“儿啊,你以后怎么办啊?…你咋不带倩如一起回来呢?……她一个女人家怎么过啊……”年迈的母亲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我轻轻抱住娘被棉衣包裹的一只胳膊,母子俩一起失声痛哭起来。

    除夕就是除夕,凌晨三点多了手机还在为信息震动。我拿起手机,逐一看着所有的祝福。顺手回复着。

    我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发过来的信息:我是张璐,我发给你的信息被他发现了。这是新买的号码。你暂时不要联系我,遇到陌生号码不要接,他在查你的号码。祝你新年幸福!

    我的心一阵哆嗦,好像想起了什么,赶紧找另一条应该给我的信息,我看见了倩如的,她是三点四十一分发出的。

    亲爱的,对不起了!我实在熬不住了,我要先走了。我多么希望此刻能看看你和儿子,希望你能相信我的清白,但是我知道不可能了。替我照顾好他吧。我欠你的,如果有缘,我来世当牛做马还你。

    我赶紧打她的电话,电话里传出:您拔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作者简介:袁有江,笔名:方 荷。安徽省作协会员,东莞青年诗歌协会副秘书长。有小说获奖多篇。

                                 【编辑:王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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