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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 猎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陈晓明    阅读次数:5730    发布时间:2013-10-09

傍晚,水根正在里屋摆弄他那只老火铳,准备夜里去赶山,南山那块苞谷地让一群野猪拱得一塌糊涂,看样子又要绝收了。水根的老婆花翠在厨屋里烧饭,突然听见村西的吴大炮在门口咋呼:“水根呢?”,花翠正在切菜,给大炮的高嗓门吓了一跳。“哦,是大哥呀,他出去了,找他有事呀!”,“叫他把那只土枪明天送村里去,上交公安局,千万不要忘了,呵!”,“哎,晓得,回来我就跟他说。大哥,你不坐一会?”,“不了,我还有事呐!”,大炮背着手风风火火地走了。

等吴大炮走远,水根从里屋出来,冲着花翠一笑:“嗯,你还挺会扯白的呢,大炮什么意思,天天瞅着我这破枪,不就是今年没给他送野猪肚子嘛?!”。这吴大炮和水根是没出五服的本家兄弟,吴大炮当兵出身,退伍后在村里面当上了民兵营长。这民兵营长虽说算不上半个芝麻大的官,但在吴家凹这山高皇帝远的小地方却是了不起的人物。吴大炮生性耿直,说话直来直去,嗓门又大,大家就直呼他大炮。自从吴大炮当了民兵营长,吴家凹的老吴家人都沾了不少光。吴家凹位置偏僻,打解放前起就没有多少人居住,只有吴、洪两大姓。洪家解放前出了个当官的,后来跑到台湾去了。为这事,文化大革命那阵,洪家人可没少吃苦头。改革开放后,洪家那个当官的回来了,据说是当将军退休的,现在美国定居,子女都是政界、商界要人。当官的虽值耄耋暮年,但仍然气宇轩昂。他围着吴家凹转了几圈,最后在祖坟面前长跪不起,陪同的各级官员也跟着落泪。当官的临走时,把县长叫到跟前,说拿一百万美元为家乡做点事情,离开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穷啊!县长连连称道:“洪先生心系桑梓,大义善举,我代表家乡父老感谢您了!”。不久,吴家凹就通了大马路,盖了新学校,连乡长的小轿车也换了新的呐。洪家人从此扬眉吐气,个个走路胸脯子挺得老高,后来还真有两个争气的后生跟着到美国留洋去了。

吴家人老实本分,虽说没有人出将入相,倒也是世代安稳,人丁兴旺。再说,县官不如现管呀,吴大炮是村里的四把手,在当地说话也是一言九鼎的,洪家人再牛,也不敢不买他的账。水根是吴家凹有名的猎手,从小练得一手好抢法,野兔、山鸡就像是他喂养的似的,想什么时候抓就什么时候抓。他枪口下的野物百发百中,从不放空。水根知恩图报,吴大炮常年喜欢喝酒,胃不好,这野猪肚子专治胃病。水根打了野猪,肚子总是给大炮留着。吴大炮也是个知道好歹的人,对水根这个本家兄弟常常记挂在心上。水根是独苗,大死得早,两个孩子上学,老婆身体不好,还要赡养老母亲,上面有什么救济款、救济粮,大炮总是给水根争一份儿,虽说救不了穷,但在这小山沟里也算是天大的面子了。

这根火铳是水根大留下的,枪托子是水根用一根老榆木换上去的,用桐油油了好几道呐,黑中泛红,油光发亮。枪是水根的命根子,也是水根的摇钱树啊,一旦枪收去了,水根拿什么打兔子,拿什么换钱养活一家人呀?再说,大炮也不像是玩笑话呀?前几天水根上街卖野货,碰见乡政府的公安员老陈。老陈和大炮是战友,下乡时在水根家喝过酒,看见水根,主动递给他一支烟。闲聊了几句后,老陈告诉他,公安局要收枪了,让他注意点。水根当时一愣,说陈干事,改日我请你吃獾子肉。再听大炮今晚特地上门打招呼,看来收枪的事情绝非谣传。水根是个老实人,这种时候竟没了主意,只好坐在门槛上抽闷烟。花翠见水根闷闷不乐,知道他的心事,便匆匆地盖上锅盖,又往灶膛填了一把柴,嘱咐水根他们先吃,不要等她。她要到大炮家去一趟,想问个究竟。水根瓮声瓮气地答应了一声,屁股也没挪一下,继续抽他的闷烟。

大炮家在村东的山边,单门独户,经过花翠家的菜地,来去约莫要半个时辰。花翠因为心中有事,步子挪的很快,一会儿就到了大炮家门口。还没进门,大炮家的大黑狗汪汪地叫了起来。大炮家亮着灯,一家人正围定桌子吃晚饭,大炮光着膀子一个人自斟自饮。听见狗叫,大炮老婆端着饭碗出来,一看是花翠,忙往屋里让,并叫女儿惠惠给花翠拿碗筷。花翠连连摆手,说来找大哥有事。大炮端着酒杯,身子也懒得动,对着花翠嚷嚷:“还不是枪的事,我说花翠,不是大哥不帮你们,这枪可不是闹着玩的,私藏枪支弄不好要坐牢的,你、你懂不懂?你回去,叫水根明天把枪交了,啊!”,花翠从大炮的话音里听得出,这事没得商量,上面的死政策,大炮能改么!

回到家,花翠把大炮的意思跟水根说了,水根一声不吭,象丢了魂样的。花翠怕水根憋坏了,安慰他:“交就交了吧,有什么大不了的!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水根转回里屋,拿出火铳,用抹布仔细地擦拭,那神情像是送别自己即将远行的孩子。花翠知道水根不舍得枪,陪着他默默的坐着。

花翠自从嫁给水根,就开始闹病。花翠的病是在娘家当姑娘时落下的。花翠娘家穷,她是长女,没日没夜的田里地里忙碌,一个没出阁的大姑娘比男人活路还重,不知不觉地落下了病根。水根人话不多,但是心眼好,特别实在,对花翠更是疼爱有加。婚后这么多年,虽然花翠身体不好,做不了重活,水根从无半句怨言。天寒地冻,花翠怕冷,衣服都是水根拿到河里去捶,晚上常常把花翠的脚抱在怀里暖和。每逢要出去赶山,水根用盐水瓶子灌满热水放在被窝里,不让花翠冻着。水根一年到头在山上溜达,家门口的皮子挂满了,花翠一年四季饭桌子上都有野味,让隔壁四邻羡慕得眼都红了。要是枪收了,就等于断了水根的财路,就等于夺了水根的命根子呀!花翠想起这些,心里不是滋味,他更担心水根想不开,会干出什么傻事来。夫妻俩闷坐了好几个时辰,村子里人早睡静了。水根还在摆弄那只火铳,好像和这个长相厮守的哑巴朋友有说不完的话语。

“睡吧?”花翠轻轻的劝道。随即站起身打来一盆热水放在水根面前。“你先睡,我再坐一会。”水根低头应道。花翠自个儿洗漱好,进里屋睡去了。等花翠睡孰了,水根默默的穿上山袜,带上矿灯,提着枪,又把门掩好,悄悄的出了门。

水根抖搂精神,快步往南山苞谷地方向赶去。他要最后一次试试自己的运气。那里的一群野猪水根已经盯了大半年了,每次都让它们溜了。特别是那条大野猪公,足足有三百多斤,白森森的獠牙伸出多长。上次水根在它们的必经之路上精心挖了一个陷阱,可能是这头精明的野猪公嗅出了火药味,一群野猪硬是绕着陷阱进了苞谷地,糟蹋了一大片嫩苞谷。为了不让这群精明的家伙嗅出味道,水根今晚特意换了身干净衣服和一双新山袜。

苞谷地在村子的南边,西北是一片乱坟岗,要翻过两架小山。这里十分偏僻,胆小的大白天不一定敢一个人进来,更不用说夜晚了。猎人火气大,越是偏僻阴冷之地越是狩猎的好地方。水根看看天气,大概是半夜时分了,月亮从云层里露出半个脸,照的大地白茫茫的;夜风轻轻地吹拂着,秋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使这无人的深夜显得更加诡秘寂静。水根停下来,撒了一泡尿,定了定神,开始装填弹药。他从牛角酌子里倒出一小竹筒火药,稍微加了一点点,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大号的铅弹,轻轻地灌入枪膛,然后用一撮黄表纸塞进去,再用通条捣紧,最后找出一个最饱满的底火摁在枪嘴子上,小心地合上机头。做完这一切,水根从身后找出一把长刃匕首。这也是水根大留下的东西,是他大年轻时从日本人那里夺来的。

说起这把匕首可有一段不寻常的来历。当年水根大被日本人拉了夫,和另外三个汉子抬一个官太太,由两个日本兵押着,抬往浙江天目山。那个日本娘们穿一身紫色的和服,盘着发髻,身边带着一个小姑娘。日本娘们和她那小姑娘长得细眉细眼,嫩得能掐出水来。那时候苏浙皖这一带都给日本人占领了,日本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水根的小姑姑就是让日本兵轮奸死的,死后还被割掉了乳房。水根奶奶从菜地里回来,一见这阵势,扑上去就和日本兵拼命,被一个日本兵一刺刀捅在脖子上,鲜血顿时喷出一丈多高,几个畜生哈哈大笑,一把火烧了房子,大摇大摆地回城去了。等水根大和他爷爷回来,好心的村邻已经把死人穿戴好放在破门板上,水根大趴在地上磕了一圈头,村邻们捐了两幅薄棺材板才把水根奶奶和小姑姑埋了。水根大和他爷爷悲愤交加,到处寻日本兵报仇,可是手中的火铳哪能敌得过日本人的钢枪钢炮?今天机会终于来了!

水根大和另外几个人商量好,表面上装作十分卖力,对日本兵俯首帖耳,暗地里却商量着对策。押送的一个日本兵好像是个学生出身,戴着金丝边眼镜,会说几句半生不熟的中国话。水根大就告诉他,大路不能走,有新四军的干活,晚上走小路,安全的大大的。那个日本兵听着觉得有道理,直夸水根大是大大的良民。走了几天山路,大家都觉得疲惫了,两个日本兵渐渐地放松了警惕。有时候他们把轿子抬着跑得飞快,把两个日本兵撂出半里地,直到日本兵哗哗地拉枪栓让他们停下来,他们才放慢脚步。那个日本娘们倒是觉得很新鲜,不时地从轿子里探出身子,唔里哇啦地跟他们比划,意思好像是说这山里头真美。水根大心里咕唧:“到前面有你狗日的美的,看老子不日死你!”

也是水根大几个命不该绝,他们路过浙皖交界处一个山坳时,正好下暴雨,不一会山洪下来了,小河水涨起来,过不去了。日本兵命令水根大他们停下来休息。可是雨还在下,没有可以躲雨的地方。水根大看了看四周,突然发现上边有个突出的大石头,下面应该可以躲雨。水根大跟戴眼镜的日本兵说了,两个家伙又唔里哇啦地商量了一下,似乎相信了他的话,便指使水根大在前面带路,去看个究竟。等爬到跟前一看,还真是个好地方,只见一块巨大的岩石突兀而出,下面形成一个三、四间屋大的空间,而且中间凹下去,正好遮风避雨,旁边还堆着一些柴草,看样子进山的人时常在这里打尖歇息。那个戴眼镜的日本兵高兴的手舞足蹈,直冲下面喊:优西,优西,快快地上来!

把几个日本人安顿好,水根大他们也累坏了。两个日本兵叫水根大他们在门口烧起一堆火,找出一个军用线毯铺在干草上,让日本娘们和小姑娘坐上去。在路上走了几天,水根大才看出,这日本娘们真他妈长得俊,手指甲和嘴唇上涂着蔻红,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小姑娘不过十一、二岁,也是长得细皮嫩肉的,模样很好看,看样子他们当家的是个不小的官。两个日本兵打开几盒罐头、又拿出一摞饼干给日本娘们和小姑娘吃,他们自己则坐在一旁抽烟。水根大他们只有嚼自己剩下的一些山芋干。外面的雨还在下着,看样子今晚必须在这里过夜了。到了半夜,日本兵叫水根大他们先睡,那个戴眼镜的日本兵把枪保险打开,把枪端在手上,眼睛不阴不阳地瞄着水根大他们这边,另一个则靠在柴草上睡去了。水根大他们则在心里盘算着脱身的办法。过了一会儿,日本女人和小姑娘传出了细微的鼾声,那个日本兵已经睡得死猪一样,只有戴眼镜的日本兵还眯着眼睛。由于隔着眼镜片,不知道他是睡了还是没睡。这时,一阵山风刮来,火堆里的余烬被吹得飞扬起来,戴眼镜的日本兵一个激灵,紧张地坐起来,睁大眼睛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什么动静,眼皮子又耷拉下了。又过了好长时间,火堆彻底息灭了,四周黑乎乎的,死一样的静。水根大碰碰身边的几个伙计,几个人都没有睡着。水根大轻声地说:“干吧!”几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四个人分开,借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向两个日本兵爬过去。刚刚爬了几步,忽然那个小姑娘叫了一声,估计是想解手或是说梦话,几个人吓了一大跳。等静下来后,他们紧接着向前爬。水根大的心里通通直跳,两只手狠狠地按着地面,等摸到了戴眼镜的那个日本兵的枪,他忽地站起身,大吼一声,使劲吃奶的力气往怀里夺,那个日本兵兵还没有从睡梦中惊醒就连人带枪被水根大拎了起来,另一个伙计看准时机一下子掐住了日本兵的脖子,这个家伙死命地乱蹬,一会儿就软软塌下来了。与此同时,另外两个伙计也顺利地解决了那个日本兵。日本娘们和小姑娘被这突与其来的变故吓懵了,小姑娘哇哇地大哭起来。水根大重新点燃柴草,山洞里变得亮堂起来,水根大他们把日本娘们和小姑娘叫起来,日本娘们和小姑娘不知道是还害怕还是怕冷,身子直哆嗦,惊恐不安地看着他们。水根大看着这个女人,想起惨死的母亲和妹妹,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的冲动,他真想扒了这个女人,上去为亲人报仇,可看到小姑娘那天真无邪、充满乞求的眼神,他攥紧的手指又松开了。

“怎么办?”另外几个伙计问水根大。“杀了这两个狗杂种!”一个伙计愤恨地说。“这个小姑娘怪可怜的。”又一个伙计自言自语道。“走吧!”水根大坚定地劝大伙。水根大他们搜空了两个日本兵身上的东西,丢下那个日本娘们和小姑娘,背着两把三八大盖连夜逃回去了。后来听说那个日本娘们和小姑娘是日本军驻华司令部一个准将的夫人和女儿。在日本军队投降时,他还特地向中国军队感谢对他家眷的不杀之恩呢。水根大后来参加了新四军游击队,在一次反顽战斗中身负重伤回家休养,一直到解放,他一直珍藏着这把刺刀。

水根从小就经常听他大讲这些故事,也更加珍惜这把不平凡的刺刀。这把刺刀历经岁月沧桑,但仍发硎如初、锋利无比,这样的好刀对于一个猎人实在是太重要了。多少年来,水根父子俩用这把刺刀给猎杀的野兽剥皮剔骨,而这刀在血肉的滋养下也越发寒气逼人。水根今晚带着它是有用意的。按照猎手赶山的规矩,猎杀野猪这样的猛兽,最起码需要两个人以上围猎。水根有过一人打野猪的经验,他眼明手快,能近距离一枪正中野猪的要害。可是,苞谷地这头野猪公凶猛无比,非老猎手不敢轻易下手。此时,水根才感到自己今晚确实有一点冲动,这一个人斗一群野猪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有个闪失,一家老小怎么活呀?可是,今天不来,就没有机会了。没有枪,拿什么去和野猪斗呀?往后这群猖狂的野猪就成了村里人的一个笑柄。人们会说:水根,你连一只野猪都收拾不了,你算什么猎手呀?!而作为一个成功的猎手对猎物总是怀有一种潜在的诱惑,自觉不自觉地将其作为自己的对手;消灭了一个对手,再去寻找下一个,而猎手也在与对手的反复较量和搏斗中也获得了最大的快感。水根就是这样一个猎手,眼下这头野猪公就是他的对手。他几次与它邂遇,由于猝不及防,还没等水根打开机头,转眼之间它就溜之大吉!凭水根的感觉,这家伙今晚一定会来,说不定它就在不远处瞅着他发笑呢!想到这里,水根又来了精神,他再一次检查一下自己的枪,把刺刀别在山袜旁边,这样用起来特别顺手。然后猫着腰、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向苞谷地方向逼进。快临近苞谷地时,他观察了一下树梢,测了一下风向,认定今晚刮的是东南风,便迅速调整位置从西北面逆风包抄过去,以防这个精明的家伙嗅出味道溜了。水根提着枪绕过乱坟岗,借助月色死死的盯着前面的苞谷地。这片苞谷地足有两三亩地大小,中间有一个看山的小茅屋,原来由村里一个老光棍看守着,后来老光棍不明不白地死在山棚里,从此夜里没有人敢上这里来。水根静静地观察着苞谷地里的一举一动。过了半个时辰,还是不见动静,水根心里有点发毛。他判定这野兽一定是带着妻儿老小和自己捉迷藏呢!不能急,高明的猎手就是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沉得住气,否则就会功亏一篑。果不其然,又过了一会,苞谷地南面传出一声轻轻的猪哼,这声音轻飘飘的,一般人根本听不出来,但是却没有逃出水根的耳朵,而且他分辨出那是一条未成年的小野猪。野猪喜欢群居,白天极少出来活动。夜间出来觅食时很机警,一般由公猪带领,并有成年野猪负责警戒。野猪的嗅觉特别灵敏,它们可以用鼻子分辨食物的成熟程度,甚至可以搜寻出埋在两米积雪之下的冬笋芽芽。一旦遇到险情,便会顺着原路逃之夭夭。刚才这叫声是一头小野猪发出的,带有招呼同伴的意思,好像是说:警报解除了,我们可以出去了吧。又过了一会,发出一声公猪的叫声,水根听出来那是头领发出的行动命令,而发出这声命令的正是那头专横跋扈的野猪公。水根悄无声息地凝视着前方,轻轻的打开机头,只见一溜小野猪迅疾钻出树林,奔向刚刚孕穗的苞谷丛,一阵吭哧吭哧的声响,苞谷杆被齐刷刷咬断,这些可恶的家伙开始大快朵颐。直到月亮快偏西了,这个畜生才拖着硕大的身子慢悠悠地从林子里走出来。他依然很警觉,耳朵树的老高,不时地用嘴贴近地面嗅着,长长的獠牙在月光下发出白森森的暗光。这个畜生确实不好对付,水根心里头想。由于长时间蹲守,水根的身子骨都有点麻木了,端枪的左手酸溜溜的,他不敢随意动弹,只要稍微发出一点动静,那家伙就会立刻溜掉。但是,水根又不能轻举妄动,面对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假如出点纰漏后果将不堪设想!谁料这时候这个该死的畜生竟径直朝水根这边过来了,一直走到水根埋伏的坟包跟前,它小小的眼睛闪着亮光,颈项上的鬃毛硬邦邦地竖立着,粗重的喘息声水根听得清清楚楚。水根目测了一下距离,顶多不过五步之遥,这是最佳的射击角度和距离。水根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开始微微发抖,他竭力使自己镇静下来,极力瞄准这个朝思暮想的老对手。恰在这时,这只畜生扬起头,露出了那块毫无遮拦的前胛,这是绝好的射杀机遇,水根果断地校正了一下枪口,扣动了扳机······

一声清脆的枪机撞击声,枪没响,是个哑火!水根大脑一片空白。这个机灵的畜生一下子嗅出了火药的味道,循着水根埋伏的方向发疯似地冲过来。水根急忙滚开身,可是迟了,那畜生紧贴着水根的后脊梁骨掠过去,水根极快地再次把机头板起,那畜生也倏地调转头再次低头向水根冲过来,水根瞅准时机第二次扣动扳机。“呯!”,枪响了,铅弹从那畜生的颈部打进去,随着一声吼叫,这只犹斗的困兽凶悍地朝水根整个地压过来,水根本能地往后一仰,顺势掏出那把刺刀,紧握刀柄、刀刃朝上,只听“噗嗤”一声,锋利无比的刺刀痛快地刺入它的胸膛。随着那畜生闪电般的飞跃而过,被利刃整个地开膛破肚了,腥热的兽血喷溅到水根脸上,糊住了他的眼睛,恍惚中,水根感觉到握刀的手臂一麻,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天快亮的时候,花翠和村邻们在苞谷地上找到了水根和那头野猪公。水根的脸色苍白,左手还紧紧握着那只火铳,人们在野猪的后裆里找到了水根同样紧握刺刀的右手。

再后来,人们看见独臂的水根依然在赶山,身上背着一只锃亮的双管猎枪。

 

(陈晓明,笔名箫鸣、晓天。男,1964年10月出生,研究生学历。安徽省广德县人,现任广德县司法局党组书记、局长。现为中国书画家协会理事,安徽省作作协会员、书协会员、宣城市美协会员、作协副主席,广德县文联副主席、县作协主席。曾在各级专业文学报刊上发表作品30多万字,代表作有《孤猎》、《桃花沟纪事》、《下江南》等,书法美术作品多次在各级大赛中展出并获奖。)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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