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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人物——献给爱人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徐驰    阅读次数:10462    发布时间:2013-11-15

清晨时分,黄鱼儿发了一条短信给我,说:“回来了,在老家。昨天过县城时,没打扰你哈。今天,呆在梅子滩;等你,不见不散。”

黄鱼儿外出打工若干年,很少回来;平常我们联系时,她就在手机上传些自拍的照片给我,问我“毛丫头变老了没有,还喜欢我不”。她是那种性格很开朗的山里女娃,说话无拘无束,也很爱笑,一笑脸庞上就露出甜美的笑涡儿来,一直很感动我。

我读了短信,立即把电话打了过去。我问她:“你老家梅子滩的路好不好走呀?我车子的底盘低,怕挂坏了车子哈。”

她在电话上嬉嬉笑了几声,说:“古杨梅树结的杨梅熟透了,你不来摘几颗吃,也没关系。只是你承认我的,要给我照一组像片,不要忘记了哈?”

听她这样说,我想起前不久在电话上告诉她的,说要给她照一组“很艳丽很勾魂”的艺术片那件事情来。

“我决不食言,黄鱼儿。”在电话上我向她保证。 “今天下午无论如何一定赶到梅子滩……”

认识黄鱼儿,记得已有九个年头的时间了。当时是在春季,我从九道门出来,准备乘船顺芙蓉江回旺草的香树湾;当船在梅子滩靠岸下客和上客时,我发现渡口不远处的高坎上,生长着一棵年代久远、而且造型极佳的杨梅树;为了拍摄这棵梦寐以求的杨梅树,我临时改变了行程,匆匆下了船。

沿着歪歪斜斜的一条石板路,大约走了二十来分钟,我便走进了杨梅树的浓荫里。

就在这一棵古树下,那天意外遇上了我后来昵称为“黄鱼儿”的村姑。

当时,她在腰间端了一个小木盆,向渡口方向袅袅娜娜的走,大概是下河洗衣服;见了我,她很大方地问我走哪家亲戚,并还很夸张地告诉我说:“梅子滩的狗凶得狠,咬了没药医哟”。

我就说:“就去你们家,你给我打狗哈。”

她呢,嬉嬉嬉的,笑出声音来。她红唇白地齿说,“你怕认错人了,我们没有你这样的亲戚哈。”

我在路中央拦住她,看着她水灵灵的眼睛,说:“我昨天在九道门就做了一个梦,树爷爷告诉我,说在梅子滩有一家五百年前的亲戚,今天一定要去认亲,还会在杨梅树下见到非常出色的一个姑娘,她就是我表妹。这不,你不是来迎接我了吗?”

她双眼认真地打量着我,可能明白了我是在胡编乱造瞎扯谎,就把腰间的小木盆很响地放到路边,拿了盆中的捶衣棒,在我面前比划几下,说:“你这人,坏。扯谎也不打草稿。再乱说,我打你个头破血流,再唤我家花二狗来咬死你。”

我立即解释说,我是搞摄影艺术的,这几天下乡采风,见了漂亮的姑娘,美丽的山水,就会情不自禁的乱说,乱拍照。“小妹妹,你长得非常漂亮,能做我模特儿,让我拍几张吗?我会万分感谢你的。”

她把垂到胸前的一根长辫子丢到背上,想了想说:“拍我,拍来拿去展览,让许多许多的人买了门票来欣赏。你,要拍我倒是可以,但是,你能给我什么好处?嗯?有没有好处呵。”

我认为,她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类“野得狠”的村姑,可能是在山外读过书,或者外出打过工,是见了很多世面的那一种女孩。能让她成为我镜头下的艺术人物,我想,这是我的一大荣幸。于是,我与她谈了条件,她觉得可以之后,我们就在杨梅树下,在她家老屋的朝门前,在她家厢房的木格窗口,以她为主要对像,有扮学生妹型的,有扮山中“野丫头”型的,有打工妹初次出门和春节回家那样有点故事情景的。她很配合,什么姿势都由我导演,表情不比专业模特逊色,让我收获不少。

后来,以她为主题拍摄的一幅《梅子滩春梦》,不久在市里一个摄影展览暨有奖比赛活动中,荣获二等奖,奖金500元。但当我获奖后第二天再次来到梅子滩,准备告诉给我带来好运的她——“黄鱼儿”时,在渡口遇上了她赶场回家的母亲。老人对我说,三娃已到广州某家工厂打工半年了;若要联系,打三娃她的手机吧。

我,只得从老人那儿抄下她称为三娃的——黄鱼儿的电话号码,当天坐末班车,匆匆返回县城……

开车溯江而上,去梅子滩兑现自己向黄鱼儿许下的诺言,时间是下午四点过后。

向单位办公室的负责人讲明情况,我匆匆下楼,迅速把小车开出单位的大门。

一上路,天公有意,这时竟然飘起小雨。路上烟雨朦胧,远山掩映在雨雾中,若隐若现,比神仙世界还要迷朦。天色比起晴天,暗了许多。

到梅子滩的路,路况比我想象的好得多;小车徐徐前行,显得十分平稳。在抒情的音乐旋律中,我记忆一下子复苏了,那些与黄鱼儿有关的故事片段,像放映电影似的,在我脑海中断断续续地呈现……

就在我摄影作品《梅子滩春梦》获奖的第二年,夏季里的一个暴雨天气,黄鱼儿事前没有任何电话联系,就来到县城我办公的地方。

突然站在我眼前的她,比印象中的“那一个”成熟了几分。辫子剪掉了,齐耳的秀发,烫过,染过,显得更加洋气。见面一开口,她就称我老师。

为了不打扰办公室的其他同事,我喊她来到幽静的走廊上,心想,她如没特别重要的事,聊几句,自会离开,时间也不会很长。

她这天来找我,是想证明我过去告诉她的,是不是真的在国家文化单位上班。现在回忆她当时所说的这么一个理由,我觉得似乎只是她的一个借口罢了。

她对我说:“听到老师获奖了,我万分的高兴,也想看看那幅作品艺术到什么程度,把我美化成什么样子的妖精了”。她说完这句话,忍不住自己先笑了起来。我急忙说:“获奖的事,无论如何,要感谢三妹妹。等下了班,一定请你吃饭,只是不知三妹妹有时间没有?”她说:“吃饭就免了。只是我伯父家发生了一件事,想请艺术家哥哥帮个忙。”我回答她说,只要能帮,一定尽力。

她平视地看着身边花盆中的葱花,平稳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样告诉我说,自己唯一的一个膛兄弟,不久前骑摩托车出了车祸死了,人已安埋了十天了。“膛兄弟生前有一个女朋友,伯父家已经递了三回聘礼,结婚的喜期也定在下个月的初五。不瞒你当哥的说,姑娘现在已有孕在身,我伯父家的意思,希望这个未过门的姑娘,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为兄弟传递后人。姑娘她自己也愿意这么做。但是,姑娘家父母坚决反对,说那样做,会整得她们家没有一点面子!”

我没有见过她兄弟,但我知道作为一个独苗苗在车祸中凶死,对他家庭的打击有多大。作为黄鱼儿伯父一家,有这个想法,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数代“单传”,这回要在未过门的姑娘身上孤注一掷,要是我遇上这种变故,也会使出这个下下策来。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何尝不可以呢?但是,姑娘家的态度和做法,也不能就说是“死脑筋”,说人家“不通人性”,别人家也有别人家的难处,总要给她家一张体体面面的脸,以后好生活下去哇。

我对黄鱼儿说:这件事,我看谁劝都没有用,就任其自然发展好了。也许,姑娘为她一辈子考虑,最终也会改变自己的初衷,毕竟她还小,为死去的男朋友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那要付出怎样大的牺牲啊。

我边说边看见黄鱼儿,她双眼已经潮湿,就不再谈这样一个沉重的话题。

我想,我与所说的这个“姑娘”,非亲非故,也不相识,根本没法去劝她,于是,就拒绝了帮助黄鱼儿去劝人家的请求。

接下来,我把黄鱼儿送下办公大楼,约好五点半,请她和她在县医院检查眼睛的母亲吃饭;她说,等会看情况。后来她主动打电话给我,婉言谢绝了我的好意。

这,就是我第二次见到黄鱼儿的情景。

……回忆到这里,我恰好路过当年黄鱼儿膛兄弟出事的“八十难”第一弯。这儿坡度非常陡,弯也很急;行车时根本看不到对方来车。听说当年出事时,就是她膛兄弟占了对方来车的路线,摩托车轰地一下子撞上逆向而来的客车,人被弹到公路边的行道树上,当场被撞得全魂气落……

此刻,我把汽车喇叭按得非常的响,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害怕什么。

车一直下坡,一直下,我的脚始终踏着刹车片,不敢有稍微的大意。

车到梅子滩,时间已是傍晚七点。雨敛云收,雨后的夕阳绚烂地照着那棵结满果实的古杨梅树,把我压抑的心情一下子驱散尽了。

小车不能直接开到黄鱼儿的家,只得停在渡口不远的一个空旷地带。

我提着照像用的器械,走上歪歪斜斜的石板路。在我预料中,黄鱼儿这时果然在石板路的尽头,向我招手,边喊边笑,并迈着碎步一步一步向我走下来!

我俩一见面,握手的礼节没有减免;如果不是在乡下,我还想拥抱她呢?

夕辉下的她,用无比青春、无比娇艳来形容,一点不过分。我让她提了像机三角架,说话中埋怨她应该下了飞机在县城耍两天,这样子匆忙,是怕我“吃了你吗?”

她妩媚地笑着,说从前我们俩在电话上说的话,真的是太多太多了,现在想起来,全是疯话,令人感到害羞啊。

不知不觉就来到古杨梅树下,她踮起脚,信手摘了一颗乌杨梅,用拇指和食指递到我嘴边,我要不张口吃下去,就有违她的殷勤。“梅子滩的杨梅酸不酸,艺术家老师?”

她边问我边也摘下一颗自己吃下去,紫红的梅汁把她涂红的口唇浸得更加醒目。

我们没有在古树下逗留,径直往她们家赶。因为,黄鱼儿在电话上早就告诉了我,说老爸老妈用石磨推的、用酸汤点的豆花,已经烧好半天了。

我与她一路走,一路谈,遇上她们村的村民吆喝牛羊回家,我提前站在一边,对他们打招呼。她也向乡亲父老如实作介绍。她后来告诉我说,不对村民讲你是做哪样的,人家会以为你是我耍的“对象”哈。我说,对象就对象,怕啥呀!她哈哈哈地笑起来,声音传了很远。

在长着橙子树的朝门前,黄鱼儿姐姐的孩子,抱着黄鱼儿的孩子,身边是一只皮毛发光、眼睛发亮、摇着尾巴的花二狗,以特别的方式迎接我,看着我俩慢慢地走近,一步一步走上新砌不到三个月的石阶……

我在与孩子们打过招呼、弯下腰用手去抚摸花二狗的耳朵时,由然想起三年前中秋前夕,自己专程到这里为孩子们照像的那一幕情景,那是黄鱼儿在与我聊QQ时,特意吩咐我这样做的——

当时,我坐的是朋友的小车,除带了相机外,还提了黄鱼儿“航寄”的一大盒月饼,以及我在县城超市买的一些小礼物。

叫花二的狗用它的狂吠迎接我和朋友的到来,但也给屋里的主人报了信。

黄鱼儿的老爸和抱着奶娃的老妈,双双一齐走出地楼,来到院坝上,双老显得很惊讶。我看着孩子们,大的一个不到四岁,小的一个刚好一百天——这也是黄鱼儿叫我来拍照的缘由。看着大一点的那个孩子很喜欢礼品,抱着就不丢手,我的内心感觉无比高兴。孩子的“嘎祖祖”戴着一顶蓝布帽,始终在一把竹椅里躺着,听说我是搞艺术的,他就主动问我认识县城的某某不,问某某退休了没有,说他俩是中学同学。相比较,我与老人谈得多一点。

当我提出给孩子照像,四岁那一个孩子畏惧得很,无论他的外婆外公怎样的哄,就是不愿意,以至后来躲到老屋的后檐沟,当我对她举起相机,她竟扬起脖子,大声大气地哭起来了。给黄鱼儿一百天的孩子照像,相对来说较为成功。孩子捧着一个大月饼,笑得甜甜的,很自然,眼睛充满童贞的光芒。接下来,我还为孩子们年过七旬的“嘎祖祖”照了一张,给孩子们外公外婆照了两张合影。我告诉他们说,洗好了抽时间送到梅子滩来。

离开时,黄鱼儿的老爸在朝门口橙子树上,摘了几个金黄色的大个个的橙子,无论如何要我们收下。

老人把我们送到小车边,他还专门告诉我说:三娃这姑娘,最让人担忧,在外打工结交了一个男朋友,孩子都生下来三个多月了,当父母的还没见过女婿长得像什么样子,这怎么了得吗?我说,三妹妹不像一个乡下人,她有志气有理想,“作为当老的,有她这样的女儿,是个福气。”老人叫我劝劝三娃,回来把婚事办了,不然,村里的人会耻笑说闲话。最后,老人目送我们的小车走了好远。

当夜回到单位,在办公室我把照片发到黄鱼儿QQ邮箱。她也正好在线上,我们聊了一下。

我对她开玩笑说,你老爸认为是我影响了你的情感和婚姻,我与你,今后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哈。

她回帖说,“本来就是这样嘛!”

我发了九个“呸”给她,她回了一连串“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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