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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滩河的早晨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肖德良    阅读次数:21722    发布时间:2020-04-23

这是一个炎热的夏天的早晨,秧鸡躲在稻田里“哥呀哥呀”闹个不停,知了藏在树上“去了去了”吵个不休,脚下的水田,冒着一股股热气。清早,就给人以一种烦躁不安的感觉。

沙滩河对面,余嫂家去年才修的新房子,门窗一直紧闭着。日上三竿,该吃早饭的时候,还是门窗紧闭着。树身掏出手机对着河岸拨了两遍,没有回音。立刻,那浓黑的眉宇间皱了一个“川”字。余嫂可不是个懒惰的人,家里前几天出了事,她要是再想不开,后果可难想象。树身把最后一枝藕根摔上车厢,回头对妻子水莲说:“你到河那面看一下,大半天了也不见她出来。没事就陪她说说话,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要得。”水莲掀开草帽,是一张又白又红的圆脸,绽开的酒窝装满了汗水。水莲说,“你们也早去早回,叫水华车开慢点。”

驾驶室伸出一个圆圆的脑袋,戴一副墨镜。墨镜说:“你就别罗嗦了。”说着,他又斜眼看了看皱着眉头打着火机的树身,说道,“姐,你就放心嘛,我又不是才学开车。”

树身撇了撇嘴,递给水华一支烟 。于是,这辆灰白的福田轻卡,就在沙滩河边平坦的水泥马路上奔跑起来。

今天进城,先把水华的鱼送到水产公司,然后是余嫂的西瓜发给接瓜的,最后才把藕根打给那些蔬菜贩子。

水华忽然问道:“余嫂的西瓜占了大半车,运费的事你跟她讲了没有?”

树身说:“还运费呢,瓜有好多,到哪里去了,她恐怕都还不晓得呢。”

水华一脚踩住刹车,车子“吱”地一声停在路边。水华说:“回来就不怕扯皮呀?”

树身瞟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扯皮? 扯哪样皮?”

“哥呀,不是我埋怨你,余嫂家出了事,该帮的也帮得差不多了。昨天你说她家西瓜要烂了,大家七手八脚的就摘了。可她却面都不照一个,那房子窗户那么大,她未必会看不到啊?你不问青红皂白就把西瓜装上车,到时不要说运费,她要是来个不认帐的话,我看你啷个说得清楚?”

树身漫不经心地说:“哪样青红皂白?瓜是大家摘的,过磅时又有本子记着,今天进城叫人家打张条子,回来和钱一起交给她不就完了吗?你呀,别把一个人想太复杂了。”

见水华不吭声,树身又说:“运费的事,你不用操心,保证不少你一分。再说,没西瓜你也要进城,就算搭个车也不行啦?”

“不只是钱的事。”水华辩解道。

“那是哪样事?”树身问。

水华说:“她那怪脾气,平时总是板着一张马脸,好像哪个借她谷子还她糠壳似的。为人又抠,去年房子修起来,那天想喝两杯,居然做出那副样子。今天田里西瓜不见了,那还了得呀?”

“咳!你就少发点牢骚吧。那天明明是你要拉鱼进城的,为你安全着想,你姐叫把酒杯收起来的,怎能怪人家余嫂呢?不就是两杯黄汤嘛,也值得记这么久?瞧你那样子,小肚鸡肠的。”

“我?小肚鸡肠?”水华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树身又说:“有些事你还是不懂,人家老余常年打工在外,儿女都在城里住校读书,一个老外婆瘫在床上,田间地头,猪马牛羊,就一个人撑着,你说她板着脸,她笑得起来吗?再说一个单身妇女,又是徐娘半老的那种,嬉皮笑脸的,别人如何看她?就这样,还有人打她的主意呢。”

水华接过话:“是啊,是有人啊。去年腊月间,有人摸进她屋里,还是你赶去打跑的,可是派出所问起来,结果呢?她倒好,闭口不开,大家只晓得是你从她家屋里出来的。”

“我?我人正不怕影子歪,怕哪样?”

“你呀,总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帮助她,关心她,可人家对你又如何?去年,有人得了狂犬病,镇里组织打狗,你带着人走到她家,她却大吵大闹差点没打你。要我说啊,自家的狗咬自家的儿,那叫报应!人死了,给她埋了,一句话不说,好象全村的事似的。”

树生说:“你要这样想还不是可以。”

水华又说:“哥啊,余嫂家的事也该适可而止了,图个哪样嘛?晓得的人说你是帮她,不晓得的都有些风言风语了。”

“行啦!”树身大喝一声,“人家都到这一步啦,不但没有一点同情心,反而说些缺德话,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巴,过分啦!”

突然而来的一声大喊,吓得水华肩膀一抖,连墨镜都跌落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树身,半天才缓过神来:“你吼哪样啊你?” 

树身也不作答,沉吟半响,不慌不忙地点燃两支香烟,瞟了水华一眼,顺手递一支给他。

水华哭笑不得,他两眼平视前方,双手扒在方向盘上,那本来就十分肥圆的脑袋上,所有的器官气得更加肥圆了。

 

两人一声不响地闷驾驶室里,脸上额上,汗流如雨。发动机“突突突”地颤抖着。水华接过香烟猛吸一口,吐出一串长长的烟雾。他忽然跳下车去,“砰”地一声摔了车门,嘟哝道:“我去给她消下来。”

树身连忙熄了发动机,跟着跳下车去。水华吓得连退两步。树身说:“行了,到那边树下,有话慢慢的说。”

两人坐到一棵梧桐树下,一阵凉风吹来,荷塘里的荷花顺着风,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又点头。荷塘那面的稻田里绿浪翻波,远远的沙滩河面上,水莲正摇着小船向着河对岸划过去。余嫂家去年才修的新房子,倒映在河水里摇晃不定。

“算了,刚才是我一时冲动,不该对你发那么大的脾气,你不要往心里去。”树身说。

水华没好气地说:“在村长大人面前,我哪里敢啊。”

树身禁不住一笑,他知道水华的心里,已是漫天乌云都散了。于是,便跟他讲起了余嫂事情。

——余嫂从小跟着她外公外婆长大。她家老余以前是磨剪刀的,十几岁起就走村串寨从四川来到沙滩。两人走到一起,在外公外婆的茅草屋里成了家。安埋了她家外公,后来有了儿子余春女儿余晖。儿女们一天天长大了,需要用钱的时候,老外婆却瘫在床上。两个人起早贪黑节衣缩食好不容易把孩子们拉扯起来,又把老房子掀了盖成现在的样子。如果不“抠”,哪有这些?

沙滩河的人们崇尚文化,重视教育。别的孩子都攀比着考大学奔出去了,他们也有相同的愿望。老余说,以前命苦,没学到文化,吃尽了苦头。现在再苦也不要苦孩子,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儿女供养出去。这不?老余在浙江打工,还不晓得家里的事呢。

春上打狗,她不让打,也有她的难处。一个女人在家,若有动静,能有几声狗叫,也算顶着一个门户,多几分安全。只是当时工作没做细,发生了不快。她不让打,还可以关起来的呀,结果吵起来了。

可怜她儿子春儿,学习好,高考都过了,估计上个重点没问题。虽说条件不是很好,总会有办法。今年镇上开会传达上面的精神:谁家孩子只要考上大学就奖励,条件差的,还可以由村里出证明向上面申请补助。有多方支持,供给一个大学生应该不成问题,可是谁晓得大家一番热情,却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老余一家的希望竟然毁在了自家养的狗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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