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和书记的尴尬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肖德良    阅读次数：4774    发布时间：2014-03-19

著名遗传育种学家张良朋教授带着他的研究生，来到南方某地一个双低油菜种植基地考察，同时对今年田间管理的后期工作进行指导。张教授可是中国油菜工程院的院士，坊间都有这样的说法，如果袁隆平是世界水稻之父的话，张良朋则是中国油菜之母。的确，他是中国油菜研究学科的泰斗，在他的指导下，走出了不少在农业科技领域卓有成就的领军人物，还有当了省长和书记的学生。总之，张教授一生桃李满天下，把科学技术转化为生产力，走到哪里，他都能左右逢源，都有良好的资源。

可不？眼下这个双低油菜科技种植项目示范基地，就是在他的提议下，由当地政府和油菜工程院共同建立和开发的。这个项目基地从小试到规模种植，已经建立三年了。每年秋天，当南方稻谷收割之后，他都要亲临这里进行技术指导。他要求基地与其他地方严格隔离，以免其它油菜品种的花粉飘到基地，造成品种混乱，导致实验失败。规模生产后，这儿实行连片种植。从制种育苗开始，怎样松土整地，怎样移栽青苗，怎样施肥，怎样防冻，怎样摘去老叶和绿叶，又怎样防治病虫害，他都要进行全面的讲授，并深入田间地头现场指导。

这个双低油菜基地的种植面积近十万亩，目前长势生机勃勃，人站在马路上，就像身临一片金色的海洋。去年，当地政府采纳教授的建议，在基地周围种了一条500米宽的小麦带，以此作为隔离带，把基地内的双低油菜与基地外的其它作物完全分开。人坐在飞机上，俯瞰基地，一条绿油油的小麦带圈着大片金灿灿的油菜地，就像一个巨大的运动场。

张良朋教授看着脚下的景象，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他指着飞机的舷窗，回头对身边的研究生说：“如果全国都种植了双低油菜，对于促进消费者的身心健康，增强人民身体素质将起到多么重要的作用啊！”

年轻的研究生不但是他学术上的学生，也是他工作中的助手。明媚的春光下，她面如桃花。看到教授高兴，那红润润的脸庞也涌现一阵兴奋。

“是啊，双低油菜含丰富的油酸和亚油酸，人体易于吸收。它既能降低血液中低密度脂蛋白浓度，又不影响血液中高密度脂蛋白浓度，从而避免低密度脂蛋白中的胆固醇在血管璧上沉积，造成动脉粥样硬化，引起心血管方面的疾病。长期食用双低油菜加工的菜籽油，可以有效防止血管硬化。我这样说，没错吧，教授？”她说。

听到助手这样的回答，教授瘦削的脸颊泛起一丝丝快意，他连连颌首。“你能这样看问题我很高兴。把医学方面和营养学方面的知识与农作物种植技术方面的知识结合起来，说明你在边沿学科上也是用了心的，在你的课题论文上，又将增加几层分量，我是真的为你高兴！”

教授这样夸奖，助手反而显得有些不自在。她腼腆地说：“在您的指导下，总会学到东西的。”

教授说：“事实上，除了橄榄油以外，就是双低菜籽油所含油酸和亚油酸最高了。但在国际上，橄榄油价格太昂贵，亚油酸太高又不利于油品质量的稳定，会影响到油脂的储存……”

没等教授说完，助手就知道了他的意思。她抢过话说：“所以，您是想说，双低菜籽油就是世界上最健康、最适用的食用植物油，对吧？”

“你这丫头，鬼精鬼精的！”张良朋教授脸上绽开一丝微笑，不由得对他的学生摇了摇大拇指。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正是油菜扬花授粉的时节，基地上春风拂面，随着一阵阵暖风吹过，不时扑来缕缕沁鼻的油菜花香。明媚的阳光下，盛开的花儿们明晃晃的。张良朋教授摘下金丝眼镜，眯起眼睛看着摇头晃脑的油菜花。一道一道的油菜花在微风中起伏着，远远望去，恰似一道道波澜起伏的金色浪潮。嗅着那些清香馥郁的油菜花，他心头颇有几分欣慰，也颇感几分得意，转身对身边的助手说：“从今年的气象资料分析，这儿从现在起，到五月份都不会有异常气候发生，如果不出意外，今年又将迎来一轮大丰收。”

陪同张良朋教授考察的，除了身边的助手外，还有当地的市委书记李春林亲自带领的团队。他们是由市农委、市农业局、市发改局和市教育科技局的部门负责人组成的学习参观队伍，也有从相关乡镇上来的基层负责人。

一直形影不离地跟在教授身边的李春林书记接过他的话说：“这对于那些对种植双低油菜持怀疑态度的干部和群众来说，都将是一个最有说服力的回答。今年秋后，就把这个项目在全市广泛的推广下去。”

李春林陪同张教授在田间兴致勃勃的转了一会儿，拉过秘书的袖子，咬着秘书的耳朵，叫他到东边青山下一家种植双低油菜的专业大户家去安排一场院坝会。又对秘书说，生活也要安排好，叫这支参观学习的队伍吃好，喝好。同时，也不能叫农户吃亏，找个人到当地农贸市场去弄些鸡鸭鱼肉的给人家送去。他太了解眼前这支参观学习的人了，工作还没干完，心里就想着吃喝。生活上，一个个还挑三拣四的。特别是肠肥脑满的那几个，大鱼大肉的吃习惯了，个个腆着大肚子，狼吞虎咽的，就像他妈的一群没见过油荤的食肉动物一样。

麻将？今天门儿都没有！饭也不是白吃的，是要叫他们好好的听听张教授现场授课，把种植双低油菜的重要意义、种植技术和经验都要带回去向农户传达，以便今年秋后进行推广。连夜搞成一个文件，作为一个硬性任务下达到各级各部门去。至于自己，在吃的方面，那是吃什么都无所谓，哪怕两盘萝卜青菜米豆酸菜的，只要没有受过污染、没有施过农药的东西就最好。

秘书说：“瓜果蔬菜那些东西就不必买了吧，他们家蔬菜大棚里有的是新鲜蔬菜，到时候把钱一并算给他得了。”

李书记点头，连连说可以可以。

这样不知不觉之间，秘书唯唯诺诺而去。那边，几十个人一起，走马观花的参观了一片一望无边的种植基地后，又一起笑呵呵的坐上轿车和中巴车，朝着不远处的青山下面那冒着青烟的双低油菜专业户家一溜烟似地驶去了。

那家专业户的院落收拾得清爽利落，农机农具及一切杂物都摆放得井井有条的。还作了分类，钉是钉铆是铆，显然是经过精心准备的。宽敞的水泥院坝足够停放十几部小车。院坝边上的桃李花开始谢了，地上留下一片色彩缤纷的花瓣。两棵枝叶茂盛的石榴树上，密密麻麻地结着尚未开花的朱红色的小石榴疙瘩。阳光下，两棵美人蕉正怒放着炫目的花冠。三楼一底的楼房坐落在院落东面，别致而端庄，华丽又壮观。大客厅里窗明几净，摆好了几排长条椅。墙壁上挂着政府颁发的几块奖牌，几幅领导和专家视察油菜基地和蔬菜大棚的照片，还有那张全国人民都熟悉的毛泽东、邓小平、江泽民和胡锦涛等几代领导人组合而成的大幅画像。整个院落不像一户农家，倒像一个接待中心，这叫张良朋教授和李春霖书记都羡慕不已。

一行人来到院坝的时候，男主人正搭着人字梯在大客厅的正墙上悬挂投影布，接着，又跳下来摆弄投影仪。女主人则忙着招呼大家进屋就坐，敬烟、上茶。李春林也没有摆书记的架子，叫秘书把他特地从办公室带来的龙井茶叶拿出来，亲自执掌着不锈钢勺，为张良朋教授沏了一杯好茶，其他人自便。

张教授在生活方面是一个十分讲究的人。他从不喝茶水，用他的话说，成天都跟问题一起打交道，喝了茶水就睡不着觉。他不但不喝茶，也从来不使用别人用过的杯子，“哪怕走进人民大会堂开会，我也是自带水杯。”教授说。

“哦？”李春林瞟了教授一眼，不无尴尬。当然，书记到底是书记，而立之年刚过，就当上了这个地方的市委书记。他脑子灵活，反应特快，立即顺水推舟地说：“那样好，那样好，那您老也请自便。”

一切都准备就绪，张良朋教授就走上前去，把眼镜向上推了推，清了清嗓子，开始授课了。

教授就是教授，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对于农业产业化、特色产品、地理标志、农产品价值升级包装、气候环境、农作物种植、人体健康、生理心理、饮食营养等等那些专业知识烂熟于胸，又把各种五花八门的天南海北的资讯玩弄于股掌之中。张良朋教授的话题是先从人体的生理结构开始讲起的，进而从人的血液组分展开。首先，他在键盘上滴滴答答的敲击几下，接着就在投影布上给一个大家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1+1=？他问大家：“1+1到底等于多少？”

面对这个简单的问题，倒是把人们反而被难倒了。助手假装不懂，其他人一个个面面相觑的，没人回答，或者说也没人能回答上来。就连不露声色的李春林书记，也只顾在本子上嚓嚓嚓地写着什么，眉心微微的皱着，一言不发。

眼前没有回应的声音，张良教授就专门请刚才挂投影布的男主人回答。别看男主人高头大马的样子，却是个憨厚的老实人。他先是嘿嘿一笑，继而说：“1+1，1+1不就等于2嘛，这么简单，您还用得着靠我呀？嘿嘿，嘿嘿。”

教授把右手背往左手心用劲地一击，说：“这就对了！就这么个简单的问题，恰恰被你们想得过于复杂！很多简单的问题，也是被这种钻牛角尖的思维方式弄复杂的。”

听张良朋教授这么一说，大家立即一阵呜呜嗡嗡的，有几个现出事后诸葛亮的样子，也有的显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接着，张教授又出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他问人是什么东西？这一问，又把大家搞得莫名其妙的，互相之间，又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的对视着，都答不上话来。

教授说：“其实大家都知道，人，不就是一个高级动物嘛！高级动物和低级动物虽然有着本质的区别，但是就其生理循环的原理来说，吃喝拉撒睡，也都是大同小异的，也是春夏秋冬，四季分明的。大家对于生命健康的维护，也应该采取辩证法的方法，按自然规律办事。没有营养不行，营养过剩更不行。”为了通俗易懂，他顺口胡诌了一个牵强附会的案例。“为什么公园里的老虎越来越没有野性了？原因就是人们为了满足看稀奇看古怪的需要而把它的天性给弄坏了。老虎是本林中王，是所向无敌的畜生啊，然而由于长期的不劳而获，人类为了赚钱，特别的将就它，给了它过多的饲料催生的食物，注水牛肉、瘦肉精的猪肉，还有那些所谓高蛋白、高热量的东西，其实都是些激素调和的毒品。这使得它们也和人一样，导致了高血压、高血脂和高血糖之类的毛病。”

对于张良朋教授这些高论，大家前所未闻，再加上他那幽默诙谐的语气，眉飞色舞的神情，使大家听来格外新鲜，时而屏气凝神、鸦雀无声，时而又爆发出一阵开心的笑声。

“那么，产生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到底是什么呢？”张良朋教授习惯性地用启发式教育的方法开导大家。每到关键处，他就停顿半响，自问自答。

“生命过程的吃喝拉撒睡，就跟数学方程式一样，需要平衡。如果左面的系数多了，右面的就少，这个方程式就没法平衡。同样道理，人也好，动物也好，摄取的食物，你不能只看表面。往往有些表面响当当的、价格昂贵的东西，实际上就是垃圾性的东西。这样的食物，今天吃得太多了，明天就不能吃，那是因为今天都把明天的都吃光了，量变到质变，过剩，超过了度，你说，还能继续吃下去吗？换句话说，今天把明天的钱都花光了，明天还有花的吗？”

他又停顿了一下，干咳两声，接着说：“俗话说祸从口出病从口入，这个朴素的说法其实就闪发着真实的道理。近年来，由于一些饲料工业管理失控，非法添加，过量添加，抗生素滥用，一些饲料催生的东西，拔苗助长的化学食品，给人民身体健康带来无穷后患，导致了多少像老虎变病猫的闹剧，异常悲哀的大闹剧！”

教授步步紧逼，声音提高好几分贝，发出一句叫人震撼的喊声：“那些所谓精心研制的配方，简直就是在放毒！如果再像这样继续下去，整个中华民族的体质都要毁灭在那些道德失守的饲料工业上了！不相信，二十年后再看看，那时候，人们的身体将是什么样子！”

大家一阵唏嘘，接着就是哗哗哗的掌声。

随着张教授的讲解，助手不停地移动着鼠标，墙壁上的投影布里，不断闪现和诠释着他们精心制作的画面和那些真理性的警句。

教授又说：“科学是把双刃剑，一边造福着人类，为人类带来幸福的生活，一边又影响或摧残着人类的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一切都因科学家的价值取向而决定是非功过。一些所谓的专家，他们到处做噱头，言行以功利为目的，越过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的底线，到处传授危害人类健康的所谓科学技术，以牺牲人民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为代价，不知廉耻地赚取功名和昧心钱。受到这种自我毁灭的行为的影响，社会上就出现一种个人单纯为金钱，政府单纯为政绩施政、单纯以化学GDP为目标的现象，从而导致我国人口越来越多、身体素质越来越差的怪状。”

张良朋教授这一段扯南山盖北海的开场白，把下面在坐的人们说得云里雾里的，个个显得瞠目结舌的的样子。市委书记李春林脸上虽无表情，心头却有一丝不自在。他对教授痛斥的政绩和GDP那些过激的用语有一种本能的反应，掏出面巾，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毛毛汗。

多年以来，张良朋教授就一直患有慢性支气管炎的老毛病。此时，由于过分激动，咳嗽不断，甚至把眼泪都咳出来了。李书记立即上去，亲自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对他说：“您老说得好、说得好，您老慢慢的说、慢慢的说。”

张良朋教授喝了一口白开水，缓过气来，清了清嗓子。“言归正传！下面的正题，由油脂专家柳絮飞同志为各位介绍。”

助手柳絮飞，她款款的走上前去，顺手把教授忘记带走的水杯递给他，以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抑扬顿挫地讲起了双底油菜方面的知识。

她一边用手指点着投影布上的画面，一边说：“什么是双低油菜呢？双低油菜就是含低芥酸、低硫甙的油菜。那么，双低油菜的优势在哪里呢？双低油菜的优势就在于它能够给人类健康带来更有效的营养。大家都知道，人的营养物质多是从血液开始的，人体所需的能量要靠血液循环进行运作和提供。血液中有一种成分叫脂蛋白，脂蛋白又有低密度脂蛋白和高密度脂蛋白之分。区别在于低密度脂蛋白中的胆固醇易在血管璧上沉积，造成动脉粥样硬化，引起心血管疾病。高密度脂蛋白则恰恰相反，它是有效防止血管硬化的保护因素之一。油脂所含的油酸，是人体易于吸收而又能降低血液中低密度脂蛋白浓度的脂肪酸，它不影响血液中高密度脂蛋白的浓度。因而油酸含量越高，油脂品质就越好。”

助手在上面讲，张良朋教授在下面不停地点击着鼠标，画面上出现一幅先前在马路上拍摄的油菜花儿迎风招展的景象，不时，还有几个蜜蜂不停地飞来飞去的，年轻的助手那嘹亮的声音就在那些清新的画面上飞翔，整个情景都是一派动人的风光。

助手柳絮飞接着说：“那么，以双低油菜为原料加工的菜籽油又有什么优点呢？这里首先需要弄清什么是“双低”的问题。何谓双低？就是指低芥酸，低硫甙。国家标准GB1536规定，油品中芥酸含量低于5%，饼粕中硫苷含量应低于30微摩尔/克，符合这两个标准的油菜才能称为双低油菜。”

柳絮飞把话题又进一步引向深入，对什么是芥酸又作了详细的介绍。从她的讲解中，大家知道了芥酸关系到菜籽油品质量的问题。菜籽油的营养价值取决于其中油酸、亚油酸、芥酸、亚麻酸等各种脂肪酸含量。肪酸当中，油酸与亚油酸都是人体必须的脂肪酸。油酸和亚油酸含量越高，油品营养价值就越高。另一方面，亚油酸过高又不利于油品质量稳定，双低菜籽油中的油酸含量达51-70%，除橄榄油外，远高于大豆油、玉米油、花生油、葵花油及其它的任何植物油。亚油酸的比例较高，但又只在15-30%之间这样一个合理范围，这样，既满足了油品的营养价值，又保证了油品质量的稳定性。回头看看普通菜籽油，普通菜籽油中含有较高的芥酸，因而对人体健康有重要意义的油酸、亚油酸含量就低，长期食用高芥酸的菜籽油，也就是油酸、亚油酸含量低的菜籽油，就会使人体心脏包膜变厚，加剧心血管疾病的发生。

“再谈硫甙。硫甙是油菜种子中的主要有害成分，它本身并无毒，但在酶的作用下会生成有毒物质。用高硫甙的菜饼粕喂母鸡，不但体质下降、产蛋量减少，而且易诱发肺出血并发症，死亡率高达62%—88%。双低油菜由于每克菜饼硫甙含量低于30微摩尔，低硫甙菜饼作猪、鸡、鱼等配合饲料是安全的，甚至是健康的。双低油菜饼粕蛋白质含量可高达40%。一亩油菜籽饼粕内所含蛋白质，可供应育肥1—2头猪所需的蛋白质量。这样的菜籽饼粕就可以作为牲畜和家禽的优质蛋白饲料，有利于发展畜牧业生产。”

末了，助手柳絮飞用舌尖儿润了润嘴唇，提高嗓门，底气十足的作了总结，“因此，高芥酸菜籽油的营养品质是差的！低芥酸籽菜油的营养品质是好的！”她说。

老师在上面讲，下面的专心听，不少人就像小学生一样的一字不漏地把记录着。张教授的助手讲完了，书记李春林就上台去接着讲。李书记对农业生产也不外行，他从种植双低油菜的营养价值、政策扶持、市场优势、种植条件、种植和栽培技术、田间管理、施肥和病虫害的防治等方面都作了全面细致的讲解。书记讲完了，同样也是一阵噼噼啪啪的掌声。整个上午，各口各部门的负责人都感到开眼界，受益深。各口各部门的负责人都表示回去一定要加大宣传力度，抢抓机遇，抓紧实施。

院坝会结束了，就是自由活动的时间，大家就等着吃农家原生态的午饭。这家种植双低油菜的专业户，养殖和蔬菜栽种方面也搞得蛮不错。院坝的南边，猪圈里的猪们饿得嗷嗷叫。张良朋教授和李春林书记寻着叫声，转到猪圈前参观这家人喂的猪。猪圈选址合理，盖在院坝的南端，南北朝向，面朝北方，在主人生活的下风方向，避免了瘴气污染。圈舍大小有十多间，存栏猪有十几头，其中一间小圈里只关着两头小猪，哼哼唧唧的。其它的则关在大圈里，一个个眼睛里迸发出凶神恶煞的眼光，像是要吃人的样子。“槽中无食猪拱猪！这些畜生，你拱我我拱你的，就他娘的像饿死鬼转世投胎而来一样！”张教授平时为人心直口快，兴致所致的时候，往往也会口无遮拦，吐几句脏话和粗话。在这里，听着鬼哭狼嚎般的嚎叫声，他也忍不住对那些猪们骂了一句。

忽然，张教授眼睛一亮，回头李书记说：“你瞧，那两头小蛐蛐儿才是最好的东西。我敢断定，主人家没有喂过饲料，是他们留来自己吃的，你信不信？”他说。

书记点头称是。

正说着，这家女主人就慢慢吞吞的来到他们跟前了，“哎呀李书记呀，您可别看这两个小猪仔小不溜揪的，喂的可是粮食，是留下给我们自己过年吃的年猪呢，平时长得慢些，等到年关就长大了，到时候，把它宰了，我跟您熏点腊肉和香肠吧。”

李春林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

女主人又回头看了张良朋教授一眼。张教授故意问：“你那边十几头长得膘肥体壮，皮薄肉嫩的样子，都喂了些什么东西啊？”

女主人也不傻，待人接物恰到好处，最能察言观色，也很精细，便显得故作深沉的样子，什么也没说。

张教授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其实你不讲我也能猜到八九分。

“什么？您能猜到？怕是不可能哟！”女主人感到惊奇，偏着头斜眼打量着张教授，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狡黠的眼神。

“咳！不就是催长素和瘦肉精那些东西嘛？”

听教授这么一讲，女主人这才卖着关子说：“没有的事，我们喂的饲料都是饲料公司的工程师专门给我们配的药方。老人家，您可别到外面到处乱说哟！”

张教授撇了撇嘴，又问：“那你们为什么对那边那些的喂饲料这两头就喂粮食呢？”

女主人说：“咳，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嘛？这两头是留着我们自己吃的，那边那些，都是给城里人吃的。”

张良朋教授和李春林书记面面相觑。“怎么样？我算是说对了吧？”

李书记无奈，连连摇摇头。他把手捂在教授的耳朵边，悄悄的说：“今天中午，餐桌上那些鸡鸭鱼肉的东西，我俩就免了吧。”

教授说：“吃还是要吃的，少吃点儿吧。”接着，他就跟李春林讲起了另外一件事。有一年，他下乡去走访一家养殖专业户，那家专业户建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养殖场，饲养了上千头猪，有英国的伯克夏、美国的汉普夏、北欧的杜洛克和我们国家的八眉猪、内江猪等品种。前些年，人们对那些皮厚膘肥的猪肉感到担心，人食后，害怕增加胆固醇，还有点，害怕吃到母猪肉。这样就有的畜牧专家专门研发出了各种饲料，也培育了瘦肉型猪种，皮薄肉嫩的，免除人们的担忧，那倒好，即使母猪也变得皮薄柔嫩的了。就有那么一家，商家给他们的饲料是一种预混料，也不知什么成分给配多了，或者配少了，圈舍里，几头活猪屁股都喂开裂了，表皮油红油红的，油就从裂缝中流下来，这样的猪得赶快杀，不然就会死。这种情况还不止一家。这种猪，养殖户和饲料商家他们自己都不吃，就拉进城去。检疫部门防不胜防，最后自然到了饭馆里，餐桌上，或者家家户户的盘子里。那些问题猪肉，看不出来，闻不出来，更是吃不出来的。“李书记哟，说不定你也可能在暗暗中吃上好几片儿呢。”教授对书记戏谑地说。

李春林说：“吃没吃到的确很难说，不过我对饮食方面是注重节制的，凡是带眼睛的东西，我都慎吃。”

张良朋教授又说：“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以前的粮库，为了安全储粮，用一种叫氯化苦的药物进行熏蒸，以杀死粮食中的豌豆象、稻谷象之类的害虫，现在这种药物禁用了，而是采用低温充氮等安全储粮的办法。我有一个老朋友，他过去在粮库是搞粮食保管的工程师，由于长期使用氯化苦这种药物，落下了一身的职业病，头发掉光了，大小便失禁，在粮科院的招待所一住就是十年，多方医治无效去世。这叫什么？这叫累积性中毒。现代人，为什么体重越来越重，身体越来越差呢？真是生活水平提高了营养丰富了吗？非也！不少人在从贫困走向富裕的过程中，不懂得科学、身上又有几个镚子儿，不加选择地大吃，大喝，盲目滋补，造成身体机能失衡，进而怪病百出。”

李春林书记又一次点头称是。“有人讲裤带越长，寿命越短，也就是这个理儿。”他说。

“过去的猪，是要十来个月才出栏的，现在不同了，三四个月就可以两三百斤，必须出栏了。养殖场里长到两百斤以上的猪就必须宰杀，再喂下去不但不赚钱，它自己就要死。前面我说过，本来1+1=2是个三岁的小孩都知道的很简单的事情，可是有的人就想太复杂，居然不知道等于多少。人体健康也一样，小孩生下来，除了极个别的意外，靠母乳喂养，营养本来就是最平衡的。到了可以吃饭的时候，大米、面粉、牛奶、豆浆和蔬菜这些都是最理想的食物，给他吃饱就是了。可是不少人心急呀，先是怕孩子长不高，补钙。钙多了，铁不够又补铁。铁上来了，锌又跟不上，补锌。看看，看看，这样的孩子最终将长成什么？好比稻田的秧苗，要在固定的时节才拔节、抽穗，可是种庄稼的却嫌它长慢了，要提它一把，这一提，它不就会死嘛！人也一样，只要不是按正常规律生长发育的，长得快就老得快，老得快就死得快。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教授问道。

书记说：“是啊！癌症越来越多，腰间盘越来越盘突出，高血压、脑中风越来越年轻，这是什么原因？父母遗传？环境恶劣？心态不好？锻炼不够？这些当然都是原因，但是我看最大的病因还是有害的饮食行为累积所致。”

张良朋教授和李春林书记一边讨论着，一边就信步的来到了主人家的菜地里。在那片半透明的用塑膜搭盖的蔬菜大棚里，呈现出一片五彩缤纷的景象。翠绿的是青菜，紫红的是茄子，粉白的是莲花白。一个个笑眯眯的、金色的番茄，尚未完成后熟，宛若害羞的女子一般躲避着他们的视线。女主人清扫完圈舍的卫生后，也过来陪同教授和书记转。

大家东看看西转转，女主人却有些着急，她说：“书记、这位老人家，你们就慢慢转慢慢看吧，我要到那边砍青菜来烫酸菜了。”

在他们的眼前，蔬菜大棚里那些大朵大朵的、郁郁葱葱的不就是青菜吗？书记便把她叫回来，“我和张教授都看了，这边大棚里这么多又大又新鲜的青菜，长得这么好，又没有虫，你近处的、好的不要，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去摘那边那些病怏怏的呢？”书记问道。

女主人说：“李书记您是不知道，这些大棚青菜都是给城里人吃的，我们自己吃的都是那些被虫吃得皮皮翻翻的那种哟。”

李春林高兴的说：“哦，你们好留着的不吃，自己吃差的？好的留给城市居民，自己吃差的，可是舍己为人难能可贵、难能可贵呀！”

听了李书记的这话，张教授却不敢苟同，正要发话时，女主人却替他说了。女主人说：“咳！我们才不吃这些呢，那种青菜，都是打过农药的，你想嘛，虫都不吃的东西，我们还吃吗？”

张良朋教授和李春林书记差不多是异口同声地啊了一声，那语气非常的愕然。回头看着主人院坝上摆开的餐桌上，那些人已经饿了，也不等他们，已经吃吃喝喝的热闹起来了。张教授内心有种说不出的尴尬，觉得深深的失落和悲哀。他显然生气了，由于冲动，又不可克制地咳嗽起来。书记连忙扬起手心，在他的后背上轻轻地拍打着。教授喝了两口水，双眼冒已是两行泪花。

就这样，张良朋教授和李春林书记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着，两人脸上都露出无奈的神气。末了，教授说：“你们这些作父母官的，眼睛不能只盯着政绩，盯着GDP，在养殖上，农作物种植上，食品安全的源头上得好好的管管啊！”

书记面有难色，他两手一摊，说：“这个问题可是个系统工程，那么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目前，国家都没有得力的措施，我们这些在基层具体做事的，心有余而力不足，您叫我怎么管啊！您总不能叫我一个基层的市委书记定个土政策，去把那些养殖大户关了，养殖场给停了，蔬菜大棚给平了吧。”

张教授想了想，说：“也是的啊，这怎么完全责怪你们呢？假若不是三鹿奶粉整死了人，谁还会关注什么三聚氰胺呢！在全社会没有对食品安全引起高度重视，没有能够采取有效措施的情况下，单靠一个地方一个部门怎么管得了呢？科学是把双刃剑啊，人们用它做好事的时候，它就会人类造福，当有人用它做坏事的时候，就挟持了政府的工作，妨害了社会的进步哟！”

这时，助手柳絮飞和书记秘书一起过来了。秘书说：“教授、书记，你们害得我们到处找，没想到你们在这里，快过去吃饭吧。”

没想到张良朋教授把手一摆，激动地说：“不吃了！”由于用力过猛，竟把眼镜也拂落在地上了。眼镜正好跌落在一块石板上，发出一声脆响，助手弯腰下去给他捡起来，镜片开了一道裂纹。

“不吃就不吃吧，您何必生那么大的气呢？气坏了身子可不划算哟。”

助手小柳说。

李春林书记的秘书在一旁也感到莫名其妙，一时间，大家都不知说什么好。

半响，张良朋教授自己冷静下来，觉得刚才的语气有些过分，不一个在大家面前发那么大的脾气。他满面尴尬的神色，苦笑一下，为刚才的失态而向大家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啊！”

李春林脸上也是满面的尴尬。他说：“没什么，您老也是一片古道热肠，为人民健康而着急嘛！您看您眼镜都破了，还看得见吗？”

教授用热气对着镜片哈了一下，又用绒布把镜片擦了擦，若无其事地戴上，叹了一口气。自己搞了一辈子双低油菜的研究、试验、培育和推广工作，目的都是为了改善人体营养结构，增强免疫能力，增进人们的健康。可是社会工程不配套，食品安全不能整体推进，这是他深感痛心和无奈的。在他的圈子里，还有许多跟他一样的专家教授，一辈子致力于农业种植、土质改良、生态工程方面的工作，有的还在从事什么无公害食品、绿色食品和有机食品的研究和开发。可是这个问题解决了，那个问题又冒出来，到头来，到处都是些有毒有害的食品。

“咳！真是防不胜防啊！”望着远处那一大片生机勃勃的双低油菜基地，教授心里不但没有先前那样的欣慰，反而感到好生失望，“有什么用啊！”他说。 

【编辑：黄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