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人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宋祖全    阅读次数：2602    发布时间：2014-04-10

老张头在电话亭里坐了两个小时还没有人打电话来，他觉得呆腻烦了，就走出门，在亭前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电话亭的前面是一排工棚，单砖墙，矮矮的，上面盖着石棉瓦。现在才十二点钟，工人们还没收工，工棚里静悄悄的。象往常一样，工人们一去上工，老张头就觉得好狐独好寂寞。

老张头六十来岁，脸很黑，又矮又瘦，但那些来打工的人特别喜欢他，因为只要是家里来的电话，老张头总是不厌其烦地一路小跑到果园里去喊“XXX家电话来啦！XXX家电话来啦！”该接话的人就跟着老张头跑了回来。

不过，老张头每跑一趟都是有代价的。跑路费一元，接电话不论时间长短均收一元。

这电话是果园老板的。除了工人们从这里打出去的电话费要交给老板外，老张头的跑路费和工人的接话费归他所有。

老张头伸饱懒腰，随便一屁股坐到电话亭旁边的一块石头上，正准备调整姿势，电话铃就“丁铃铃丁铃铃”的响了起来。老张头连忙站起来，转身钻进亭里。

电话那头传来一位女人的声音：“喂，这里是菠萝园吗？”

这个果园出产的水果种类很多，有香蕉、苹果、桃子、杏子、酸梅……等等。最多的是菠萝，所以人们习惯叫它菠萝园。

“你找哪位？”老张头和颜悦色地问。

“我找我老公。”

“你老公是谁？”

“他叫刘大椅，麻烦你叫他来接个电话，我有事情找他。”

“好的，你先挂了，过十分钟你再打来。”

老张头放下手柄，一路小跑钻进茂密的果园里，几十个男男女女正在果园深处摘香蕉。老张头还距半里地就大喊：“刘大椅，刘大椅，你老婆打电话来了。”

老张头边喊边跑过去，很快来到人群里，他问一位正往筐里装香蕉的女人：“刘大椅在哪点？”

那位女人说：“刘大椅上车去了。”

水果装进筐里，还要用板车拉到果园外面的公路边才能上大车。老张头已经跑累了，不愿再跑这段路，所以就车转身回来了。

老张头一回到电话亭，电话又响了起来。还是那个女人的声音。她问老张头她的老公来了没有。老张头突然装着虎声虎气的答道：“我就是刘大椅。家里出什么事了？”

那女人可能很少出门，或者是电话线传真失灵，居然相信了老张头。她说：“你家老爸病了，请你赶忙回家，来迟了恐怕赶不闯了。”

老张头说：“还没到月底，结不倒账。”

“结不倒也要来，你必须来送你老爸上山。”

“这么严重吗？”

“我哄你做哪样。不要多说了，快回来！”女人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

老张头想：自己怕得再跑一趟了。唉，要不是刘大椅救过他的命，并答应帮他办一件大事，他才懒得去跑那么远的路呢。

老张头又撒开腿向果园那边跑去。

去年秋天，果子熟了，一帮从贵州乡下来的女人又到果园里来打工，住在紧挨电话亭这一头的工棚里。中年丧妻后当了二十年光棍的老张头听说这帮女人中有一个叫李英的，三十来岁，老公死了好多年了，至今还没改嫁。又听说她来打工的目的就是想重新嫁人。老张头非常高兴，就想方设法接近李英，帮助她，关心她。李英好几次来打电话或接电话，老张头都不要她的钱。李英很感激老张头，经常爱到老张头的电话亭里和他摆白。这一来二去，两人的感情真的好起来了。李英表示答应嫁给老张头，说：“我要先打两年工，挣得钱还了安葬我老公时欠的债，才能和你给婚。不过我家里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我得把他带来这里。”

老张头高兴还来不及，但他转儿又想：还要再打两年工，我可等不得了。“这样吧，”老张头说，“你安葬你的老公欠了好多债？”女人说：“两千。”老张头说：“两千不多嘛。我先给你，拿回家去还人，把家里安顿好了再来。”

李英犹豫了一阵，好像有些难为情地说：“那……我来回的路费……”老张头连忙说：“我给你三千，够了吧？”李英说：“够了。”

老张头和李英之间的事情别人好象没有察觉。李英突然说要回家，她的伙伴们都感到奇怪，说你的老公已经死了你的娃儿也会自己煮饭吃了你还回家做哪样？李英说我很想家很想孩子。

就这样，李英怀揣着老张头给她的三千元钱，独个儿回家去了。

老张头是广西人，果园老板是他的表侄，他到这个果园打工有十多年，自己的存折上积了五万多块钱，话说吃穿都不愁，就是还找不着老婆。好不容易碰到李英答应嫁给他，他特别高兴。李英回家后，老张头便在甜蜜而又焦急的情景中等待着。

一个月后，李英回来了，见李英没有带孩子来，老张头就问：你不是说要带孩子来吗？李英说：他不愿来，我把他交给外婆了。

李英和老张头要结婚，李英的伙伴和果园老板都感到很突然。婚礼是在一九九二年的元旦节那天举行的，果园里所有的工友们都来祝贺。婚礼结束后，李英就钻进了老张头的被窝里……

老张头为婚礼花掉了两万多元钱，他的存折上只有两万五千来块钱了。老张头打算到了腊月就带李英回老家去，盖上一间新房，和李英恩恩爱爱地过晚年的甜蜜生活。

老张头自杀是在婚礼过后半个月的事情。那天下午，李英说她不去上工了，她要在家洗脏了的衣服、被单和毛毯等等等等。这天太阳火辣辣的，李英把洗好的东西晒在工棚的石棉瓦上，不到一小时，那些东西都全部晒干了。李英把这些东西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装在一只大皮箱里。她还把结婚所得的首饰重新整理好，装在另一只大皮箱里。为了买这些首饰，老张头花掉了近一万三千块钱。

老张头看着辛苦了半天的李英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就叫她去床上歇息。老张头也坐到床边，看着李英换衣服。李英脱掉衣裤，露出了洁白浑圆的身体，老张头便按捺不住了，他一把抱住李英，将她慢慢的放倒在床上……

太阳开始偏西了，李英和老张头才做完事。穿衣服的时候，李英像十八岁的姑娘似的娇柔地说：“老张头，今晚是不是搞点好吃的，比如瘦肉或者鸡蛋什么的，我今天实在太累了。”

老张头说：那好那好。说着就从放电话的书桌抽屉里取出二十元钱，径自往附近的小镇而去。

从果园到附近的小镇，来回要走两个多小时。老张头是下午四点二十分去的，他到了镇上，既不买肉也不买鸡蛋，他到鸡行买了一只肥肥的肉鸡，叫老板顺便帮他把鸡毛给拔净，把鸡肉剁成了小块，才一路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调往回走。

老张头回到果园时已经是傍晚，夜幕开始降临了。

老张头在电话亭里没有看到李英，他把鸡肉放到屋角那只木凳上的时候，发现那两只皮箱都不见了。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忙拉开书桌的抽屉一看，放在里面的一千多元现金不翼而飞，老张头像着了魔似的来了个急转身，把床上的被子、垫单等物全揭起来，那张用小塑料袋包装好的，夹在床中央草席下面的龙卡也不见了。老张头全身像被抽了筋似的瘫坐在地上。

过了好在一会儿，老张头突然又像吃了兴奋剂似的弹跳起来冲出门去，消失在浓厚的夜幕之中。

第二天早上，老张头焉焉地回来了，他把李英的那几个伙伴叫到电话亭里，问她们李英的家到底住在哪里。一个女人说：我们只知道她是贵州关岭县人，至于是哪个乡镇，哪个村，我们就不知道了。我们这几个都是平塘人。

老张头绝望了，绝望了的老张头中午时分又往小镇上走去，他来到小镇上的一家农药店买了一盒敌杀死后，往另一条大道走去。

老张头跑到了公路边，看见刘大椅正从板车上把一筐香蕉扛到一辆大卡车上去。老张头叫住刘大椅：“你家老婆打电话叫你马上回家，说是你老爸病了。”刘大椅听后急了，扛筐上车的频率加快了许多。很快就把板车上的香蕉都搬完了。他叫老张头帮他把板车推回去，自己则迈开双腿往回跑。

刘大椅打电话回家问老婆：“老爸为啥子病了？”他老婆说：“不是病，是被车给撞了，你快回来。”

刘大椅急忙去找老板结帐，老板说：“你一年半的工资一共是两万五千二百块，我先给你两万三，余下的等你回来再给你。”说着把一叠钱递到刘大椅面前。

刘大椅没接钱，他急火了，气冲冲地对老板说：“你怕我不回来了？”老板说：“不是的，昨天趸掉的水果刚好进了两万块，还在这里。我身上的只有三千。如果你等得倒，我就去镇上取来。”

刘大椅说：“那就只好麻烦你跑一趟了，我不是要去镇上坐车吗？”老板说：“那好那好。”于是老板用小车把刘大椅送到了镇上，并从银行取了一些钱，一分不少地把刘大椅打发走了。

刘大椅按照老板的吩咐在镇上交完了货，领到款后就往乐山农场走去，他要到乐山农场去采购一车畜粪。水果一但摘完，就得给果树施肥了。

刘大椅走着走着，看见前面有个瘦小的老头也在往前走，细心的刘大椅发现在那老头走过的地方，丢落了几支盛农药的小瓶子。

刘大椅觉得那人好面熟，急忙赶上前去一看，原来是老张头。这时老张头手里的敌杀死只剩两支了。刘大椅正要向老张头打招呼，那老张头已口吐白沫，眼睛一闭，身子轻飘飘地偏了起来，刘大椅连忙一把抱住他，用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来拨打急救电话。

救护车十分钟就赶到了。几个白大褂从车上跳下来，一边给老张头采取急救措施，一边把他抬上车去。刘大椅也跨上车去。救护车死劲地打了一声响屁，一溜烟的跑开了。

刘大椅的敏捷与果断把老张头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了。虽然那天刘大椅没有买到畜粪，但老板并没有责怪他，反而觉得刘大椅不仅干活卖力，诚实可靠，而且是一个能当机立断，随机应变的人。老板打算要把刘大椅培养成为他的得力帮手。

老板在医院把抢救老张头的两千多元医疗费付清了，把老张头接到果园进行修养。

第二天，老板又叫刘大椅去乐山购肥料。

刘大椅坐在拉肥料的一辆大卡车上回来了，他还给老张头买来了很多好吃的东西。那天晚上，他在老张头的电话亭里吃晚饭。他安慰老张头说他要帮他找回那个女人。

刘大椅回到家，他的父亲已断了气。按照上级的处理，那个闯祸的司机赔偿给刘大椅家三万六千元人民币。刘大椅在无限的忏悔与悲痛中安葬了苦命的父亲。

在农村，安葬一位老人并没花好多线的，刘大椅安葬他的父亲总共投入了一万二千元现金，但他却收回了八千多元的悼礼金。实际上，刘大椅安葬他父亲的总共费用只是三千多元。

由此算来，刘大椅现在身上就有将近六万块线。

有了钱的刘大椅决定不再回那个果园去了。他也没有急于修建新房，因为他不想过那种住着洋房饿肚皮的日子。

刘大椅在自己的家乡承包了一座荒山，开辟了家乡第一个经果林基地。他靠从果园学来的种植技术和经营经念，加上两口子的辛勤劳作，诚实守信，很快从一个打工仔变成了一位拥有二十多万资产的经果林老板。

李英从果园悄悄溜走后就没有回家，而是住广东去了。因为她担心老张头会找到她的家去。李英来到广东，把首饰卖了，得了一些钱，来到一家水果加工厂打工。

李老板是翁安人，名叫李发财，四十来岁，因为家里穷，好不容易到三十岁才讨到一个老婆。为了挣钱，他带老婆到广东闯荡。凭着一身力气和农村汉子特有的执着，李发财办起了这个水果加工厂。当上了老板。不幸的是，十年来仍不见老婆有喜，他和老婆都到医院作了检查，才知道问题出在老婆身上。所以他急于找一个女人来为他传宗接代，以便将来继承他的产业。

李英虽然年过三十，但长相却相当好看，皮肤仍像十八岁的姑娘那样柔嫩，加上她干活手脚麻利，大脑聪明而又能吃苦耐劳，不久就得到了老板的信任。李老板看见李英不仅是块生孩子的料，而且非常能干，于是就向李英求婚。李英先是没答应，后来她发现李老板的态度相当诚恳，自己又苦于找不到一个安全的归宿，就答应嫁给了李老板。

李老板娶到李英后，才发现李英原来也能写会算，就叫她负责采购货源。因此李英便常常带着一大笔钱外出。但是李英不敢再骗人，她要再骗人的话她就无路可走了。况且李老板对她那么信任，她认为李老板家正是她梦寐以求的归宿，决定死心塌地的为李老板做事。

好多年过去，李英在生意场上锻炼成了一位老手，也为李老板生养了一个胖儿子，现在那胖小子已经5岁，上幼儿园了。

今年秋天，由于雨量大，广东好多果园的水果都腐烂了，李老板在广东进不到货，就叫李英去广西访购。李英带上龙卡，不敢去广西，她怕碰到老张头。于是她自作主张来到贵州。她到贵州后听说平塘的一个乡镇有一个果园基地，其水果即将熟透。这是个最佳采购时节，李英马不停蹄地找到了那个果园，接待她的竟是刘大椅。眼尖的刘大椅一眼就认出了李英。他万万没有料到李英会变成这么一位具有商人头脑、穿着华丽的贵妇。李英也认出了刘大椅，她也没料到在那个果园打工的刘大椅竟然会变成一位拥有几十万资产的经果林老板。

生意很快洽谈成功。刘大椅从村里请来五十个民工，用了整整三天才把树上的商品果摘完。

李英笑眯眯的和拉水果的车队回广东去了。刘大椅手提一只装满钞票的皮箱，也笑眯眯地往镇上的信用社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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