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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嘉奖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陶德友    阅读次数:6806    发布时间:2014-12-28

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在军营,在一个相对独立的房间里,一个战士和一个陌生女子长时间待在一起,那是一件很敏感的事情,一定会遭到首长盘问,弄不好还会背个处分什么的。可三十多年前的一个夜晚,我──铁道兵某部十七连文书,近距离地同一位美丽的陌生姑娘在我军营的宿舍单独相处了一个多小时,不但没受到批评,后来还得到了连首长的口头嘉奖……

那是1978年9月的一个月夜,全连官兵在饭堂听朱副指导员上政治课,我因赶写一份材料,留在宿舍伏案疾书。写着写着,突然感到背后有人轻轻走来,以为是同住一室的卫生员回来了,于是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把我吓了一大跳:闯进门来的,却是一位陌生的美丽姑娘。只见她,十八、九岁的年纪,中等个儿,运动头,白晰的瓜子脸上隐现着一对小酒窝,细柳似的双眉下忽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滑稽可笑的是,她上穿带花“的确凉”长袖衬衣,下着深灰色“三合尼”裤子,却打一双赤脚,脚上粘满了星星点点的黄泥。

“请问,你有什么事?”我声音有些颤抖。

她脸带微笑,大大方方地走到我写字台右侧,拿眼瞧了瞧我写的材料:“字写得好漂亮哟!”

“你来有什么事?”我又问了一句。

“耍。”

“你是重庆人吧?”部队驻重庆市郊,我猜她可能是重庆人。重庆出美女,“十步之内,必有芳草”,我们当兵的都是这么认为的。

“不是的。”姑娘把我材料拿起来看,似乎还在欣赏我的字。

“那你是下放知青,就住在前面的生产队吧?”

“不是的。”

“那你是哪里人?来干什么?”

“我来耍的。”

我警惕了:什么事都没有,只是来耍?眼前的她,会不会是……我想起了连首长的告诫:“驻地有个漂亮的下放知青,生活作风不好,扬言要拉当兵的‘下水’一百次,人称‘一百次’。机械连已有个别战士被她拉到床上,受到了纪律处分。你们要当心!”我可不想成为她的N次。于是,我严肃地对她说:“既然没事,那就请走开!”

“你字真的写得漂亮哟!”

我把未写完的材料抢过来,再次下达逐客令:“请赶快出去,我还要工作!”

气人的是,她像没听见似的,把注意力放到写字台玻璃板下的彩色电影剧照上,饶有兴趣地欣赏起来……

我如坐针毡。无奈之下,便走到门外,希望碰上一个战友,帮忙出出主意,赶快赶走那姑娘。可连部什么人都没有。平时,通信员一般都会待在连部的,这天晚上因在饭堂给讲课的连首长倒茶,也没回来。走远一点喊哨兵吧,那姑娘还在房间,不安全。

就这么在门外发了一阵呆,突然看见那姑娘拿起我放在写字台上的钢笔和信笺胡写起来,我便走回房内,喝斥道:“不要乱写!”

她仍然我行我素。纸笔都在人家手中,我又不好去抢,也只能由她涂鸦了。

沉默了一段时间,姑娘似乎耐不住寂寞,又说话了:“我字也写得漂亮吧?”说着,将那张写满了字的信笺撕下来递给了我。

想不到,这字还真的写得漂亮。实话说,我还没见过有哪位女同志能写这么漂亮的字呢。奇怪的是,满纸除了“南岛风云”四个字外,其余都是“彭仲林,李新兰”。很显然,这是两个人的姓名,而且是一男一女。

我没有开口夸奖,怕她接着话头说个没完。她也没再说什么,又继续写字。我拿过一本杂志,翻看起来。

房内,静悄悄。

终于听到连队下课的嘈杂声了。不多时,朱副指导员和通信员说着话回来了。走过我房门口时,副指导员看到了房内的情景。他显得很惊讶,但没说什么,径直朝他卧室走去。我脸上火辣辣的。我想,副指导员一定误会了。指导员外出学习,连长探家,副连长出差,就副指导员主持连队工作,他当然不希望战士们给他添什么麻烦。我想应该立即向副指导员解释清楚这事。

我刚走到门口,副指导员就折回来了:“小陶,跟你商量个事。”

走进我房间后,他坐到位于写字台左侧的床铺上,像没看见那姑娘似的,用商量的口吻直视着我说:“你看,咱们连队文化夜校的几个班,选哪些同志担任班长合适?”

选班长本是干部们决定的事,我一个小文书能说得上话?我心里清楚,副指导员是冲着那姑娘来的。我提了几个人选后,不等副指导员再问什么,就将刚才发生的事如实讲了出来。

副指导员马上对姑娘进行盘问:“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地方的?”“来我们连队干什么?”……

但问来问去,姑娘的回答除了“不晓得”、“耍”外,再没有其它的话。

见问不出什么名堂,副指导员起身悄声对我说:“这姑娘好像有点不正常。”正说着,那姑娘朝左边挪了挪身子,无精打采地倒在我床上想睡觉。

我们都吃了一惊。副指导员拉了下她的手,叫她起来。但她微闭双眼,呻吟了一下,并没有起身。

“告诉我,你叫啥子名字?”副指导员学着四川腔又问了起来。姑娘没吭声。

我想起她写字的事,便说;“她不停地写‘彭仲林,李新兰’,她会不会叫‘李新兰’?”

于是,副指导员试探着喊了声:“李新兰──”

“嗯。”姑娘本能地应了一声。

我们会心地笑了一下。“彭仲林是你什么人?”我又问了一句。姑娘不作声。这时侯,房间又进来了两名战士:通信员小孙和材料员老丁。副指导员悄声对大家说:“这姑娘很可能因失恋而导致精神失常。那个‘彭仲林’可能就是她的男朋友。”我们大家都点头表示同意他的分析。

“小李,起来写几个字耍嘛。”副指导员转身对姑娘说道。

姑娘出人意料地接受了要求。“彭仲林,李新兰”、“为人民服务”、“南桐矿务局”……信笺上潇洒飘逸的几行钢笔字博得大家连声赞扬。

“这姑娘会不会是南桐矿务局的?”我把我的猜测端了出来。于是大家又对她进行盘问。但她什么也不愿回答了。

“想不想吃东西?”副指导员和蔼地问道。

姑娘不作声,只是点了点头。副指导员便要小孙拿了包饼干给她吃。

熄灯号早已吹过了,姑娘也吃得差不多了。“副指导员,她怎么办?”老丁问了一句。

“连队没地方给她住。再说,她又精神失常……”副指导员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样吧,我们先把她送到跳磴公社去,让地方想办法把她送回家。”我提了个建议。

副指导员想了想,点头说:“这样好。小陶和小丁去送。”

我把一双新解放鞋递给显得有些疲倦的姑娘,等她穿好,就和老丁带着她上路了。

连队离沙坪坝区跳磴公社有将近四公里的山路。翻山越岭走了将近个把小时,我们来到了公社大院门口。叫开门并说明来意后,门卫将我们带到一间房门口,说:“公社干部都下队了,只有妇女主任在家。”接着,他帮我们叫醒了妇女主任。

妇女主任听我们介绍了姑娘的情况后,显得有些感动,一边让座一边说:“这事要是其他人碰上,早把她撵走了事了。可你们解放军同志深更半夜的还把她老远送来……好了,你们算尽到责任了。放心,我会想办法帮她的。”

有了这话,我们放心了。看了眼仰躺在妇女主任竹椅上安然入睡的姑娘,我们向妇女主任告辞,转身回走了。

周末连队点名,朱副指导员就此事向全连作了通报,并对我提出了口头嘉奖。这是我军旅生涯中得到的一次特殊嘉奖。

后来,为了解姑娘的下落我去跳磴公社找过一次妇女主任。她说姑娘神志不清,问不出啥子名堂,后来想把她送精神病医院,没想到她悄悄地溜走了,派人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听了这话,我心里很难过。

岁月悠悠。在我两度从戎的军旅生涯中,尽管难忘的事情不少,但没有哪一件事情像这桩事让我牵挂,让我难以忘怀,让我感到充满了神秘的色彩……

当年懵然闯进我生活中又悄然消失的美丽姑娘,今天你在哪里?过得还好吗?

籍此小文,遥寄我美好的祝福吧!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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