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坐落在一个小山顶上,是方圆几公里最高的,坐东向西,左南右北,太阳、月亮全天候照射着,风雨也赤裸裸的吹打着。
由于地势高,日照时间长,所以取地名向阳坪。
父亲56年从军于西藏部队工兵团,所在部队先后修建西藏当雄机场、云南长坡水库、甘肃战备公路。当兵4年后转业到甘肃省白银市有色金属公司工作,62年自愿回老家务农。那时交通十分不便,千里迢迢的路途,父亲从古丝绸之路的锁匙之地带回一棵桉树苗。一路颠簸,多次转车,忍饥挨饿,步行不少路程,几经转折,回到破烂凄苦的家。父亲发现携带身上的所有证件全部丢失,只有桉树苗安然无恙,不过已是奄奄一息,父亲低落的心绪得到些许慰藉。父亲挖土打坑,抚摸着树苗,流着眼泪把它栽到碾盘山家门口的坝子边上。
父亲与母亲结婚后,因家里实在太穷,两间茅草屋栖息不下已经长大的弟兄4人,不得不搬到花果坪的一间屋子里暂住。一年后父母在不远的小山顶上修了3间低矮的茅草房,从此定居下来。
还未搬进新房,父亲就把那棵从河西走廊带回的桉树苗移栽在新房门前坝子边,房前屋后栽了竹子。父亲栽竹子的目的很明了,竹子用途多,可用来编织农用工具,作豇豆架、丝瓜架、苦瓜架,还可做燃料。栽桉树的目的,当然是以后改造房屋。为啥当时没有多带回几棵呢?父亲说那时桉树苗少,路途十分遥远,能带回一棵栽上也好得很喽。
桉树长得快,几年长了10多米,高出房子很多,亭亭玉立在山顶上,就像是我家夺目耀眼的标志,很远也能看到。同时栽种的竹子,躲躲闪闪,好像羞答答的矮胖姑娘。
每年夏天父亲都要搭起梯子,爬上桉树,砍掉些桠枝,以使桉树长得更快。父亲摘下叶子,放到滚烫的开水里煮,舀到木桶里冷却后让我们几姊妹喝,说可以治病,清热防感冒,不生痱子,尤其可以预防脑膜炎。记得有两三年脑膜炎流行,但我们家没有人得过这可怕的病。
桉树越长越高,桠枝离地远起来,梯子搭上去还有很长一截距离,父亲害怕摔下来不再爬树剃桠枝,让它自由生长,再说枝叶也可遮风挡雨,减少对房屋的侵蚀,热天乘凉躲阴。
桉树傲慢地生长着,远远望去就像一把撑天的巨伞。几年后门前已是枝繁叶绿、茂林修竹的景致。
雷雨季节,狂风袭来,暴雨倾盆而下,桉树呼呼呼迎风飘曳,就像婀娜多姿的少女跳起欢快的拉丁舞,当风停雨住,嘎然而止。
燕子在桉树上砌窝安家,繁衍后代。麻雀和一些不知名的鸟在树上扑哧扑哧、叽叽喳喳嬉戏打闹,繁密的桉树枝丫仿佛就是它们的王国。夏天,音安子(音安子:一种鸟,不知道鸟名,我们都这样称呼)从远方飞来,在树上纵情地欢叫,叫上好一阵,便飞走了。父母说,音安子叫是好事,天气要晴。
冬天,父亲把一筐罗卜捆在桉树上,两三个月经风吹雨淋自然而成风萝卜。二三月间,拿几个下来煮烟熏火燎的腊肉,软、绵的风萝卜,香、脆的腊肉味经微风一吹,很远就能闻到,令人垂涎三只,急不可耐。
桉树就像挺立的坐标,放学,往桉树方向走,觉得温馨。节假日我们跟随父母赶场、走亲戚,回来的路上远远地看到屹立的桉树,心里就有目标和方向感,很踏实,就像一艘飘荡在茫茫大海里失去联系和不明方向的船,突然间发现了一块绿洲。
我没有爬上过桉树,也没有在树干上刻过字,因为我不想伤害它,让它流泪。
桉树纤细秀美,修长直立,叶子似剑,碧绿深沉,脉络均匀舒展,纹络斑点清晰。在我心里,桉树浑然如一幅古色山水画。
后来修房子,父亲砍倒了桉树……
燕子飞走了,音安子高亢的歌声消失了……,门前从此冷落。
我每每回到老家,自然会想到昔日门前那棵桉树,想看到燕窝、想听到音安子的歌声……
要是那棵桉树还在就好啦。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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