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阳春三月的一次偶然机会,和朋友们在泸州吃饭,这些朋友,有的是同学,有的是工作后认识的,不过都认识很多年,颇有了解,但确实很少在一起,甚至几年也没有会一次。偶尔通通电话,发点短信,以保持联络,加深了解。他们在外各奔东西,事业兴旺,已经站在先富裕起来的行列。只有我还在坚守那份令人生厌、枯燥无聊、简单重复只领取几个可怜薪酬待遇的循规蹈矩的工作。酒过三巡,有朋友说:我们这辈子,已经知足了,到过欧洲、美洲、非洲、南亚等国家,听说泸州有个知青山寨,还没有去过。其实我虽然长期在泸州市纳溪区某政府部门工作,也不知泸州有个知青山寨,还是第一次听他们说。于是大家当场商定,明天就去,以了却心愿。
第二天,他们都开着车,从纳溪出发,我当然只有搭乘他们的车,委屈地坐在车内。几辆高级轿车风弛电挚,浩浩荡荡直奔杨桥,十多公里的路程,一会儿就到了。我们将车停放在知青山寨的园坝内。下车,映如眼帘的便是醒目的标语,能够写的地方都写上了,其中一幅则是毛主席向全国知识青年发出的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一会儿,高音喇叭嘹亮地响起来:“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你的光辉思想……。”右侧围墙壁上是泸州知青山寨简介,我迅速看了简介得知,泸州知青山寨位于泸州市江阳区杨桥湖畔,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占地6000平方米,是川南第一家知青山寨,于2009年12月竣工,2010年元月开始投入使用。正面是大门,上方挂着一块方匾,方匾上写着几个红色字—知青陈列馆。我伴随着热情亲和的歌声急不可待地走进陈列馆,就像参加考试得到考卷首先通揽考卷那样,首先环视整个陈列馆。陈列馆约50多平方米,墙上四周粘贴图画和语录,图画以毛主席画像居多,透明的玻璃陈列柜台里摆放着各类纪念品,图画和陈列纪念品老旧发黄。
我兴致盎然地仔细观看,觉得既陌生又熟悉。正中的一幅是毛主席的全身像,只见他穿着黑色长大外衣,头戴灰色布帽,精神矍铄,和蔼慈祥,就像海边微风吹拂时照的一般。像的左右边上是红底白字,分别写着:我们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万岁,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我十分敬仰地看了毛主席的全部画像。我看过很多书籍,已多次学习过世界历史、中国历史,他在我心目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他是我最崇拜的人物,他政治、军事、经济、哲学、文学、书法等都非常出类拔萃,他的文章和诗词总是能给人以力量和享受,他的气魄和魅力总是能让人鼓舞和倾倒,他的谈吐和演讲总是能使人信服和称羡;他是人类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人。
陈列柜台里摆放的纪念品有上百枚像章、一个马灯、一个水壶、日用品、农具、十多张唱片、一台留音机、几十本小说、著作、几十张粮票、几十张布票、十张缨儿糖票、几张红苕票、几块绣章和毛主席书写的人民公社好。
像章,红色、白色、黄色的都有,有圆形的、还有红旗形状的,大小不一,多数是毛主席头像,只有为数不多的半身像,我在读小学时也佩带过毛主席像章,记忆中好象带的时间不是很长。
我从小见过马灯,那个富裕的生产队会计是我家的亲戚,他家里就有一盏马灯。马灯是专为夜间出行设计制造的,只要灯里有油(煤油),即便是狂风暴雨,灯火也不会熄灭,摔倒了,也不至打烂熄灭,也会照亮你继续前行。马灯名称的来历,是不是与骑士有关,我没有考究,不得而知。那马灯只有富裕人家才有,记得小时候生产队有四户人家有马灯,支部书记家有一盏,生产队会计家有一盏,吴老师家有一盏,还有一盏是当过志愿兵的、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从朝鲜战场上复员回来的残废军人在战场上立功受奖的。其他的人家只有用简易的玻璃罩灯,玻璃罩灯很容易损坏熄灭,我家也有一盏,晚上看电影或出行,都要带上它。我从来就没有用过马灯。我们生产队的知青长期保持的是一个,最多时有三个,她们用的是什么灯,我记不清楚,因为我好象从来就没有和他们在夜间走路,也没有去过她们的住处。
粮票、布票、糖票我也见过,那是供给制的必然产物。要制新衣服就得凭布票到供销社扯布,供销社的工作人员只能按布票上的数量供给。粮票,城镇户口的按月按量发放,再凭粮票到粮站购买国家补贴的很优惠的粮食,我只记得大米是每斤0.13元;农村人口参加集体劳动,劳动成果除交了公粮以后剩余的食物,则按劳(工分)分配,没有粮票发放,如要外出方便,可以以粮食到粮站换成粮票,也可以现金购买食物;糖票,在我的记忆里,仅有一次,小幺妹出世后,发了三斤糖票。爸爸买回三斤白糖,每个孩子舀一勺子化开水喝,一家人得以欢天喜地的享受。
绣章是红色黄字,上面分别写着:毛泽东思想战友革命造反队,泸化革命战斗师先锋,毛泽东思想泸化革命工人战斗师铁打江山战斗团等。还有红卫兵标志胸章。
纪念品是从全国各地收藏的。
陈列馆左边休息室,墙四周也贴满毛主席画像,知青画像,毛主席诗词语录等。毛主席标准像两边分别是现在都经常唱的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保卫黄河两首歌。我又在毛主席标准像下毕恭毕敬,伫立良久,念念有词,默唱: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这两首歌。其实我觉得,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没有毛主席就没有新中国。
再过去是吃饭的大厅,可以供16桌人用餐。楼上是一个小型会议室,摆设古朴、庄重,椭圆型会议桌的上方张贴一张毛主席画像,画像下面是一个大的跳忠字舞的忠字,毛主席像对面安放一个大的电视,电视旁边有音箱等音乐器械设备,音碟上的歌曲都是那个年代的老歌曲。紧临会议室侧面是几间睡觉休息的套间房屋。
整幢房屋是一楼一底,只是楼梯间上顶是一个五层楼高的亭阁,亭阁高出房屋三层,亭阁内是杨桥水库管理所的办公室。工作人员告诉我们,这里曾经是江阳区党校所在地,党校搬迁到城里后,杨桥水库管理所就自然搬到这里。知青山寨就是跟水库管理所租用的。
我爬上亭榭,但见飞檐翘角,蔚为壮观,登楼环顾,一抹阳光四射,金光闪烁,眼前展现出一卷油墨重彩的长画。凭栏远望,则另有一番情致: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滚一身泥巴,练一身本领的石灰大标语格外耀眼。任目光在参差秀色间潺潺流淌,库上胜景,烟波云影;千幢楼宇,万家烟火,道不尽繁荣与喧哗;峰峦叠嶂,郁郁葱葱,一揽目下,令人心旷神怡、启人心扉、引人入胜,令人不由抚今追昔,感概万千。
当当当,当当当,钟声骤然响起,“社员同志们,收工啦;社员同志们,收工吃饭啦。”当当当,当当当……。我寻着钟声望去,只见一妇女穿一生绿色军装,左袖上带有红卫兵袖章,胸前佩带毛主席像章,手拿铁锤,笑容可掬地一边敲钟,一边高喊。
中午我们两桌人吃饭,另有四桌。一进门,简洁朴素的饭厅中央张贴的两张知青山寨菜谱映如眼帘,菜谱也是红底黄色字,非常耀眼夺目。菜谱左右分别竖写:要节约闹革命,反对铺张浪费。我们兴高采烈地坐上桌,一会儿山寨寨主过来主持吃饭仪式,他跟敲钟那个妇女打扮一样,只是手里拿的不是铁锤,而是一本毛主席语录。仪式主持人首先说:“请社员同志们不要慌动筷子,稍等片刻,要按照当时的做法先搞仪式。”说完后,又庄重铿锵的喊道:“请社员同志们全体起立,向伟大领袖毛主席敬礼。”只听唰的一声响,几桌人整齐地站起来,面向毛主席画像,默默敬礼,随即高音喇叭放响东方红,太阳升歌曲,歌声响彻山野。礼歌毕,主持人一句一句地教大家朗读毛主席语录: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把桌上的东西干完。显然仪式主持人是要大家不要浪费,把去争取胜利改为把桌上的东西干完,有意提醒大家。
仪式完了,大家觉得很有色彩,边吃边议论:广阔天地,大有作为—麦粑鸡汤;苍山如海,残阳如血—血旺鱼……。菜名改得很有特色,很有意味。
下午,同行的朋友们酒足饭饱之后,在宽敞的坝子里沐浴暖洋洋的春光的同时,进行扑克娱乐活动,朋友们叫我参加活动,我很清楚这些先富裕起来的老板们打牌是打得很大的,打小了他们是没有兴趣的,他们一场牌的输赢我一年的收入还不够,囊中羞涩的我,只有知趣地说:“你们活动吧,我不会打牌,我喜欢走走,看看。”
我同山寨的女主人聊天得知,开办知青山寨酝酿了很久,他们去过很多地方考察,历时一年多,觉得办知青山寨有特色,况且川南还没有知青寨。从投入运营几个月来,已经接待来自重庆、宜宾、成都、云南的知青200多人。知青到这里后,看到陈列的纪念品,引起他们的回忆,他们的话语很多,有摆不完的龙门阵,唱歌跳舞非常欢乐热闹,仿佛又回到了那峥嵘岁月。根据客人的要求,可搞文艺节目,客人们自己可以搞,也可以请泸州城里的比较专业的来搞,当然都是知青年代的打扮和节目。
二
我沿着蜿蜒的小道向水库挺进,感觉清新 ,看到人间烟火和偶尔路过的山民,看到他们波澜不惊的脸上写满了生活的幸福,写着亲近自然的心满意足。
我喜欢山,喜欢水,喜欢游船,不是有人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嘛。我不是什么仁者智者,但与仁者智者有同样的感受。我喜欢去有水的地方旅游,有水的地方就可能有船,不管是机动的、自动的,都要划船游玩。我租了一艘脚踩船,叽叽嘎嘎地向着水库中央的草坪游去。岸上杂树掩映,郁郁葱葱,扑面而来的是凉爽的风。清风徐来,树梢飒然作响,山鸟飞过,鸟声啁湫悦耳,一切都那么平和安谧。我沿草坪划了一圈,然后停住脚,任船自由地在水库中游荡。草坪上的人三三两两,结伴成群,欢声笑语,打闹嬉戏,仿佛这个世界是他们的。湛蓝的天空,漂浮着朵朵白云,水库里的水碧波荡漾,层层涟漪向船四周延伸,山映斜阳天接水,天人合一,水天一色。
这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和时间,那一份宁静与寂寞,那一种发自心灵深处的疑思、遐想,我不由自主地想起童年的那些人、那些事。
我家是凤凰大队第三生产队(后改为千秋村)。不知道是哪年,分下来插队落户一个知青,她叫李得芬,家是纳溪城里的。后来又分下来两个,也是女的,家也是纳溪城里的,一个名字我不但还记得清楚,她的身影我还有些模糊印象,她叫蔡树坤;另一个只记得名字叫王龙美,其他的情况就没有印象了。李得芬当知青的时间最长,她来得最早,走得最迟,大概是最后一批(可能是80年)走的,走的那天我没有在家,我是后来听说的,那天阴云密布,大雨滂沱,这可能是上天有意挽留吧,有很多社员都冒雨跟她跳抬东西并送她到车上,恋恋不舍地看着客车远去。蔡树坤和王龙美迟一两年吧,好象是一起来的,他们个子高,能吃苦,干活爽快干练,完全比得上长期干活的农家妇女。她俩被安排在坪上左侧面的小山坡上周学良的旧房子里住,周学良是生产队的妇女队长,县妇代会代表,乐观大度,通情达理。她家在渔塘坡修建新房屋,搬迁到渔塘坡后,原来的房子卖跟生产队作知青房,同住一所房子的还有一户孙姓人家。房屋两面是山,两面是梯田,开阔、向阳、响亮,出脚相对方便。她俩在我们生产队的时间大概不过两年,先后回城了。
李得芬住在长坡岭脚下,她10多岁,一个年轻姑娘长期住在那里,周围没有房屋,四周一片漆黑(当时还没有电灯),房屋前面便是几所阴森森的坟墓,现在想来,真的很害怕,不知她是怎么度过来的。长坡岭是远近闻名的长坡,我们那里是典型的浅丘地貌,小土泥,泥土带碱性,坡上多生长松树、青冈、竹子以及杂树杂草。坡就像馒头似的,圆、小,唯一长坡岭比较宽大,缓、长,宽约100米,长约500米,一条小径从坡中间蜿蜒经过,将坡劈为两半。晚上从坡中走过,黑黑的,悄悄的,微风吹得树木呼呼作响,你会觉得好象有鬼始终紧跟着你,让你感到阴森、恐怖、畏惧,抖动的树木似乎都是鬼,时时露出狰狞的面孔,凶煞地等着你的到来。
那年,公社干部说要分配知青到每个生产队,要求生产队都要安排好住处,我们生产队就在长坡岭脚下的开阔地修建知青点。知青点几乎位于我们生产队的中心地点,三间土墙青瓦房。土墙是我父亲和叔叔用墙板筑成的。六、七十年代,在我们这一带的农村,多数住的是茅草房,我们家多代人住的也是茅草房,直到八十年代初才将茅草房改变成青瓦房。李得芬最先分下来,就安排她住在知青点,谁知她在这第二故乡里一住就接近十年。
生产队来了知青,这可是特大的新闻,幼时的我,没有出过远门,无从知晓外面的世界。听说来了知青,知青是什么?弄了好久才弄明白,知青不是农村人,是城市来的,城市人就不得了。城市里的人为什么到农村来,我并不知道,也无须清楚那么多。城市里的人是什么样子,说话我们能听懂吗?喜欢吃什么?是不是跟农村人一样?没有见过,谁知道啊。
一次我们几个小伙伴约起到坡上去割草,我们商量到知青点看知青后,再回坡上割草。我们把背篼隐藏在草丛里,高兴地朝知青点跑去,到知青点,见门锁着,我们等了很久,也没有看到知青,只好失落地回到坡上割草,我们还要完成父母下达的割草任务呢。
一天下午,社员们在大地傍挖红苕,我们几个小伙伴听说,知青也在那里干活,很高兴,便一同去大地傍玩,目的是看知青。我们如愿以偿看到了那个知青,她就是李得芬。
李得芬在我们生产队生活很多年,她伴随着我们从孩童到青少岁,从小学到中学。我对她的印象尤为深刻,她身材匀称、协调;性格开朗、活拨。刚来时16岁左右,扎两个乌黑的辫子,1.6米身高,身体较胖,皮肤紧绷而发亮,像一串香肠。她的胸脯丰满挺拔,在咔叽布衣服里高高耸起。她皮肤较白细腻,明艳照人,叫人看着就怦然心动。她的脸蛋像一只红苹果,又像一只含苞欲放的牡丹花。脸蛋上部,两只美丽而乌黑的眼睛闪闪发亮,四周围着一圈又细又浓的睫毛,而睫毛又倒映在眼波里。她脸蛋的下部则是一张媚人的小嘴,两排细牙洁白明亮,嘴唇柔美湿润,简直就是专为接吻而造设的。
城里来的知青,生产队的人都十分敬重,耐心地教她们干活、教她们如何适应习惯农村的生活。重的活都不让她们做,附近的乡亲们吃什么好的都要喊她们来一起吃,好象觉得能经常和知青来往是象征身份和荣耀。我觉得在我们那里,知青完全是受保护的对象,大家都在潜意识地守护着,连昧心的强盗也不会去偷知青。记得小时候我们那里是很不安宁的,方圆几里就有几个喜欢偷盗的贼,他们不务正业,好吃懒做,胆大妄为。偷鸡摸狗的事经常发生,大房子里人多也要被偷,知青单身独户,每年都要回城几次,回城一次少则几天,多则10多天,房屋没有人看守,只是用铁锁锁着,只要强盗要去偷,是很容易的事,但知青从来就没有被偷过。
记得夏天的一个夜晚,我们吃了晚饭,母亲说:“今晚,李得芬要在知青点唱歌跳舞,你们都去看啊。”我们听说唱歌跳舞,非常兴奋,我们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唱歌跳舞。我们出了门,天空高悬着一轮金黄色的圆月,蔚蓝的苍穹布满星星,有的在纵情地奔跑着,有的调皮地眨着眼睛,一眼望不到尽头。田埂路上,火把辉映,社员们急匆匆向知青点走去。我们来到知青点的土坝子里,到处都站满了人,社员们满头大汗,互相招呼,脸上洋溢着欢乐愉快的神情。
一会儿,队长出来了,他大声激动地说:“社员同志们,你们不要讲话,你们退几步,把坝子中间让出来,李得芬好唱歌跳舞跟你们看。”同志们很自觉地往后退,坝子中间就有了一个较大的圆圈。李得芬和队长挤到圆圈中,队长扫视了一下大家说:“城里来的知青,有文化,见识多,但是对农村还不熟悉,不习惯,以后她和我们就是一家人,大家都要帮助她,关心她,爱护她;请前面的社员同志们坐下,以免遮挡后面的人看不到。”大家坐在坝子里,眼睛动都不动地直看着李得芬。
李得芬作了精心准备,只见她扎着短辫子,上身穿短袖花衬衣,下穿深色裙子,脚穿胶底鞋。她礼貌地向大家鞠恭说道:“毛主席说:‘农村是个广阔的天地,知识青年到农村去,锻炼成长,大有作为。”’停顿一会儿继续说:“我先教你们唱几遍,再跳舞好不好。”
大家回答说:“要得。”
“第一首歌名叫《北京的金山上》,我唱一句,你们就跟唱一句。”李得芬要求说。
没有任何音响设备、伴音。她教唱半个多小时后,开始跳舞,她一边唱歌,一边跳舞,她舞姿柔美,动作娴熟,脚步轻盈。歌声优美清纯,响彻山野,回荡夜空。在明朗的月光下,她显得格外动人。她连续唱跳了好几遍。社员同志们专注地看着,不时爆出赞叹声、鼓掌声,脸上挂着一饱眼福的满足感的灿烂笑容。
我现在仍然记得清楚那首歌词:
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
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
多么温暖,
多么慈祥,
把我们农奴心儿照亮,
我们迈步走在社会主义幸福的大道上。
……。
我是第一次听到唱歌,第一次看到跳舞,觉得很有自豪感,城里人看到的我也看到了,似乎我跟城里人一下子没有什么差别了。从这以后,我心里就知道:北京有个金山,金山上住着毛主席。
这种活动后来又先后搞了几次,又教一些歌,跳了一些舞,我当然每次都不例外地参加,我还记得还有一首歌名叫我爱北京天安门……。
不久,我开始上学读书。学校就是我们大队马徐庙校点,属公社完小管辖,坐落在一座光秃的小山上。学校是由山上的庙子整修而成。三间破烂的篱笆墙屋就是三间教室,一间20多平方米的小屋就是几个老师的办公室,还有一间低矮阴暗的小屋,那是公办老师做饭休息的场所。学校仅有一个公办班,一个公办老师,老师姓吴,离家约有10公里,每周回家一次,星期一早晨来校,星期六下午回家,平时就住在学校里。另两个老师是本大队的民办老师,他们每天早晨来,课上完了回家吃饭,并参加生产队劳动。
我读小学二年级时,公社要求将学校房屋全部拆除,原地新修建。知青也加入到修建学校的行列。新修建的学校全部是土墙,比以前的夹壁进步了。新修建的有大队的会议室、五间教室,教室中间有一个天井,天井上方是乒乓球室,在学校的正下方,还平整了一个土坝子作篮球场。
马徐庙既是学校,也是大队的活动中心。大队开干部会、群众大会、放电影等都在这里。有了乒乓球台,篮球场,知青们更是经常光顾,他们篮球、乒乓、唱歌、跳舞、乐器、画画、写文章、表演,什么都会,我现在经常想,那个年代,10多岁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全面。有些知青我印象不深记不起了,这些知青名字我永远都记得,当然是印象很深的,如刘建培、朱厚龙、梁康、张洪林、宋大汗(当时都称呼他宋大汗,不知道他的名字)、李得芬。知青与大队的年青精华共有20多人,经常在一起,搞活动,办专栏、写标语、文艺演出。刘建培个子较高,清瘦,皮肤白皙,文质彬彬,除篮球乒乓外,写一手好字(大小字都写得好),文章也写得好,画画也过得去,能写歌作曲,还会弹琴。朱厚龙中等身材,活跃,喜欢说笑,乒乓球篮球打得好,运球、进攻非常出色,是一位很好的组织后卫;宋大汉个子1.8米多,在知青中是最高大的,身材宽厚,鼻子高高的,打篮球站在你的面前,就象一堵不可逾越的墙;他俩都经常穿白色运动鞋。梁康身材也较高,皮肤较黑,冷静稳重,好象不太喜欢说话,会写文章,拉二胡,也能作词作曲,他和刘建培文化修养最高,是最全面的,据说后来与李得芬恋爱,不知回城后是否成为眷属。张洪林身高与李得芬差不多,皮肤稍黄,头发粗黑,眼睛大而明亮,桃子脸,歌声洪亮,擅长唱歌和主持节目。
那特殊的年代,经常开批判会、斗争会,那些批斗的专栏、标语都是由知青们办。大队每年都要组织文艺节目,到公社参加迎春文艺演出。这个工作自然落到知青和年青人头上,年青人在一起,朝气蓬勃,异常活跃。马徐庙闹开了,沸腾了,很远很远都能听到欢乐声、歌声。所有节目都是他们创作。刘建培、梁康创作节目、歌词曲,再教大家唱,唱会了就由张洪林李得芬编排舞蹈,他俩则伴奏。
我年龄小,没有参加过他们组织的节目,我觉得我从小就喜欢文艺,现在仍然不可割舍那份爱好,不过读书在我当时的情况下,是不可能朝爱好方面发展的。我只能用我最大的体能把父母交给的活用最短的时间干完,以争取更多的时间去观看他们编排节目。有一次,放学回家,吃了红苕饭,已是下午四点,我拿着磨得锋利的镰刀,背着背篼到山上割草 ,我到花生坡,听到马徐庙方向很热闹,我知道肯定是知青们在编排节目,我的心潮动了,多么希望立即长上翅膀,马上飞到马徐庙,可是我刚到山上,背篼里还没有装进一根草,那个正在田里犁田的老黄牛等着晚上的美餐呢,我想先割草把背篼装满才去看,可是又飞来了动人的歌声,我的心痒了,控制不住了,想到:先去看了吧,少看一会,早点回到山上割草不也是一样吗?我觉得我真聪明,总是有办法。
我将背篼隐藏在树木丛中,拿着镰刀,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马徐庙,虽然很冷,但我却大汗淋淋。我看到二、三十个男女青年,女的拿着花,男的拿红布带,正在排练歌拌舞,张洪林领唱,李得芬教舞,男女穿插,变化队形,给人一种线条流畅,百花争妍的感觉。我看得兴致浓烈,竟然忘记了还有割草任务,直到天渐渐暗下来,结束排练,我才如梦方醒,天啦,我还没有割草。我急急忙忙跑回花生坡,着急地割草,我快速地割,刚割了几把,镰刀割在手指上,割进去半个指母深,痛得我哎哟、哎哟直叫,我丢了镰刀,用右手指紧紧握住伤口,天色已经黑下来,我顾不得疼痛,用尿冲洗一下伤口,这是我从小就从父母那里知道的消毒方法,再用丝毛草包扎伤口,然后抱着几把草去装背篼,我到了隐藏背篼的地方,背篼不见了,我心里十分慌张,冬天的天气,寒冷昏暗,夜晚来得早,我用镰刀和脚到处试探,都没有探着背篼在哪里,我意识到,背篼肯定被偷柴的偷去了,我流着泪,忍着巨痛,失望地抱着几把草往家赶,我跌跌拌拌来到牛栏屋,听见牛嗡谙嗡谙地叫着,似乎怜悯地等着我喂它美味的晚餐。
我知道父亲一直很辛苦,犁田回来后看到还没有草,肯定很恼怒,他本来就是急性子。我将草丢在牛的面前,让它吃,心想:如果父亲看到没有草,我就说已经喂跟它吃完了。趁父亲没有看到我,迅速跑出牛栏屋。我刚出牛栏屋,看见灯光晃过来,我知道是父亲到牛栏屋来喂牛,他到牛栏屋,照了一下,没有草,随即出来,破口大骂:“这个狗日的,做啥子去了,……。”一边啕,一边到处找。我躲在牛栏屋侧面屋檐下的干柴里,看见灯光过来了,他手里拿着牛鞭竿,我清楚找到我的后果,我想没有其它办法,只有跑,我于是奋不顾生地朝千秋坡奔跑,父亲看到我跑了,迅速调整方向,边追边啕:“你妈卖X的,草不割,老子打死你狗日的……。”我岁数小,那双脚每天都练就的,他怎么也追不上我,追了几百米,只听啪的一声响,他跌倒了,灯光也摔熄灭了,口里仍不停地啕。我其实多么想跑过去搀扶起父亲,同他一起回家,将今天的事跟他讲清楚,但我知道此时他怒气更大,他要把摔倒的罪一并加到我身上,况且他手里有牛鞭竿,他会暴打我一顿,我白嫩的肌肤怎能经受得住牛鞭竿的考验,我只好继续往坡深处钻,我钻了好久,来到杂树繁密的地方,停下来,蹲下,用杂草掩护好自己,万一他找过来,也不至于轻易找到我。此时的我,又累又饿又渴又痛,天已经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没有办法走出去弄吃的,况且万一碰到那个要暴打我的父亲,我且不是自投罗网。我自责自己:为什么不干正事,先把该做的事做完,父亲一辈子含辛如苦,为什么要让他伤心啊。我禁不住流下了辛酸的泪水,过了好一阵,我睡着了。
千秋坡杂树丛生,蛇多、老鼠多、野猫多,我至今也不知道那晚是怎么度过来的。第二天早晨,我依然像往天一样去读书,不同的是我不是从家里走的,而是从坡里钻出来的,我抖抖身上的灰尘泥土,浇田里冰冷的水洗脸,我比较讲究,爱干净,这可能是我与其他同学的不同之一。来到学校,上课了,我没有带书,与同学共同看,老师发现了我的不同寻常,在上课时没有提问我批评我,下课后,老师叫我去办公室。问我怎么看同学的书,自己的书呢。我泪水直流,说不出话。
老师说:“不要哭,说明白就是。”
我将昨天的事断断续续地跟老师说了。
老师说:“哦,是这样。”
这老师是正规师范学校毕业分来的,他很会教书,也很有方法,停顿一会说:“放学后我跟你一起回家。”
我当然非常高兴,因为不这样,我回家肯定挨打。放学后,老师与我一起回家,老师的到来,父母倒显得意外与热情。老师坐下后说:“你们没有想到吧,我今天会到你们家里来。”
“欢迎,非常欢迎啊。”父母语无伦次地说。
老师深情地说:“你孩子爱好文艺,这是对的,像城里有条件的家庭,从小就应该发现孩子爱好什么,并朝爱好的方面发展,我们农村暂时没有这条件,昨天你孩子看知青们排练节目,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没有完成割草任务,你们不要啕他打他,你看孩子的手割草伤了,昨晚在坡上住一晚上,从昨晚到现在还没有吃东西,多可怜啊。你以后要把父母交办的事情完成了才耍,这就行了。”父母听老师这样说,好象豁然开朗,说:“不,我们不会啕他打他了,这娃儿其实还是听话的,很感谢老师关心。”说完,硬要留老师吃饭,父母忙碌一阵,老师高兴地吃了饭,又同父母摆谈一阵后走了。
我以后就有了教训,先把该做的事做完,然后才挤出时间做别的事。
记得我们大队知青们组织的节目每次都获得好评。有的节目被选到县上表演,其中一首歌我至今还记得清楚一些:
一花迎来万花开,
全国农业学大寨,
毛泽东思想来哺育,
大寨红花遍地开,
哎……哎……,
毛泽东思想来哺育,
大寨红花遍地开。
一条道路,
宽又广,
贫下中农,
受起来,
改天换地斗志坚,
学习大寨赶大寨,
立下愚公移山志,
试把山河重安排。
……。
知青下乡的年代其实也是农村大改造的年代。毛主席号召:农业学大寨。毛主席又说:水利是农业的命脉。轰轰烈烈的农业学大寨运动,大搞农田、水利基本建设,我们大队也新建几口水库,最大的就是窑厂头水库。大队把全大队的劳动人员集中起来,当然知青也不例外,并把修建任务分配到生产队,各生产队的人员按时间任务完成。几百人在一块劳动,挖土的、挑泥的、夯土的、说笑的、唱歌的,热火朝天,欢乐至极,其乐融融。红旗插在山上迎风飘扬,石灰大标语异常夺目:水利是农业的命脉;愚公移山,誓把山河重安排……。
大队抽掉部分文化高的知青成立宣传队,到工地利用干活休息的时间,进行宣传鼓动,跟大家带来精神食粮和欢乐。他们用歌舞、小品、金钱板艺术地宣传党的政策、大好形势和好人好事。
窑厂头,
修水库,
修好水库多蓄水,
灌溉粮田促生产,
年年丰收有保障。
老队长,
陈绍明,
年纪已经60零,
你追我赶得得行,
嘿嘿,
干活当个年轻人。
……。
这是修建窑厂头水库时,刘建培、梁康创作表演的金钱板节目,我还记得几句。
我们现在受益的水利设施,绝大多数都是那时修建的。我常想,那时候没有先进的机械设备,仅凭大家的勤劳双手和热情,那种热火朝天的场面,激情燃烧的岁月,真是不可想象。可惜的是也许这种情况不会再来,我们永远也不会忘记,弥足珍贵。
三
知青下乡已经成为历史,但历史不会忘记,在那段艰苦的岁月里,知青热爱党,听从党的召唤,把满腔热血播洒在广阔的天地,增进了城乡的了解交流、促进了文化的繁荣进步、巩固了民族的团结融合,为国家的发展历练了人才,作出了巨大贡献。10多年中,1700多万知青,有很多经受住了磨练和考验,走上各级领导岗位的、成为各行各业的骨干的比比皆是,(例如“十七届”中央政治局委员25人中就有8位有过知青经历,习近平、李克强已是政治局常委并将成为下届中央主要领导继任者。)1700万占我国人口的比例微乎其微,但成为各级领导和行业主力军的占的比重却是很大的,这难道不是奇迹。
东方红,
太阳升,
中国出了个毛泽东,
……。
我耳朵里似乎又响起高音喇叭的声音。天色渐渐暗下来,我该走了,我叽叽嘎嘎地踩着船,开始新的启航。
【编辑:杨汝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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