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的小麻雀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易青松    阅读次数：6068    发布时间：2015-02-03

雨后，我们家的阳台上飞来两只小麻雀，它们有一身灰褐色的湿漉漉的装扮，相互间保持着跳跃的警惕，不像一家人，更不像热恋中的情侣。看着它们，我的眼睛也他们跟着湿漉漉的。

也许是为了躲避风雨，也许是为了果腹的目的，它们别无选择地走在了一起,他们才选择了这个小小的阳台。

在风云际会的城市空间，这两只小麻雀并不惹眼。若不是眼睛灵魂地透出一点灵气，我们很难从灰扑扑的背影中把它们辨认出来。对于这些，逆境中的两只小生灵无暇细想。只见它们抖动身躯，用力风干衣羽，快速侦察“地形”，在一阵蹦跳之后，先后飞离开阳台。不久，它们衔来枯草、羽毛……把简易的家园蜗居在了阳台上沿墙的烟囱管道里。它们在逆境中进行生命交妊，在时髦的闪电中组合，让我眼界大开，我不知道，这对患难夫妻创造出的，算不算麻雀家族的婚恋奇迹。

两只麻雀的创举引起了我的注意。每次上阳台给鸡子们添食的时候，我都要用耳倾听那个安置在管道口里的小巢，直到没有异样反应，我才转身离去……我为窥视小夫妻隐私的不安，又为一段为甜美爱情的生出一份窃喜。

有一天，在给鸡子添食的时候，我听到管道口传出了“叽叽”的叫声！我知道它们有了自己的雏儿。直到这时，我才恍然大悟：这对小生灵不仅衔来了麦秸稻草，也衔来了爱情的结晶……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脑袋从管道口探搁出来，感知外面平安无恙，便扑棱棱地跌落在阳台的空地上，一只，一只，又一只，像沸水在热锅中起舞，又像豆点一样的曲谱在琴弦上铮动。它们的毛色比成年的父母灰浅，羽毛稀少，嘴小而黄白。飞得不远，不高，起初只在花的附近活动。见我没有伤害它们的意思，胆子便大了起来，先是舒展羽翼，再是戏弄花叶，再是肆意追逐……全然不顾阳台上还有“异族”的存在。

两只大雀捕食回巢，显然被这样的情景吓坏了，它们“喳喳喳”地在我的头顶盘旋，声音急促而沙哑。大概是担心我会伤害它们的孩子，企图唤回顽皮的小家伙。可是这些玩疯了的小家伙对父母焦急的呼唤仍充耳不闻，直到暮色四合，它们才抖动双翅飞回巢里。

从此，我们的阳台成了小家伙们戏耍的乐园。它们是快乐的一群。天刚放亮，它们就叽叽喳喳的在阳台习飞，打破了蛋清的晨光，也唤醒了我清浅的梦，让我从童年的梦境中一路走来。

渐渐地，我们家的阳台上来了大群大群的麻雀，这是团结的家族，墙沿成了它们的栖息地，电缆线成了他们恳谈所。它们呼朋引伴，拖儿带女，叽叽喳喳，是勇敢的一群。看到槽里的饲料，它们便蜂拥而上，与鸡抢食，像是一场暴雪陡然降临，吓得笼里的母鸡咯咯咯地讨饶，它们成了一群抢夺粮食的侵略者。为了让笼里的大小鸡子吃到饱食，我大声吆喝，用力驱逐它们，可是刚一转身，大大小小的麻雀又扑棱下来……见到此情此景，我想了小时候饥饿的感觉，鼻子酸酸的，我不忍心伤害它们。

我任由大大小小的麻雀在阳台上撒欢。

麻雀，原来生活在乡下，在我的记忆里，它们语不惊人，貌不出众。麻雀飞起来，高不过一棵歪脖子枣树，它们的远行，总绕不过寨子旁边的庄稼地。它们既不是故乡最精彩的抒情，也不是村庄叙述中难忘的标点。可是，麻雀距农民最近，它们一跳一跳的，和乡民们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警惕，始终没学会用方步踱来踱去。麻雀的颜色就是村庄的颜色。我猜测，麻雀一定记住了第一个构筑村庄的人，它们把村庄当成了永远的故乡，它们和村庄一样经历四季，经历岁月的沧桑。

从乡间来到城市，我和这些鸦雀一样，沾着一身土气，城里人一眼就能把我们认出来，和我们保持一段距离。我们是自卑的一群，居人檐下、战战兢兢。我们同属于抢食者、侵略者。如果乡间的风也要画上颜色，它一定和麻雀穿着形似的情侣套装。麻雀一只一只从树梢飞落，众多的麻雀织成了一张网，像一片灰色的云按落在村庄底部。它们飞落田埂上，落到屋顶上，落到鸡食盆里，一把谷物，一钵遗弃的饭粒，便让它们欢呼雀跃。它们索取不多，我从来没有见到那只麻雀肥硕成绅士的鹅，我现在也没有吃成大胖子，我们都是乡间真正的草民。

我不知道，我该唱歌，还是流泪；我不知道，我的脉管中泛起的是幸福的流泉，还是……我更不知道，我们究竟要穿越多少迷雾，才能不再挨饿受冻，才不再有居人屋檐下的伤痛。

在乡间，没有谁把我们当成高高在上的，神圣的鹰；在城里，我们惺惺相惜。

我在反思，来到兴义这座小城，我的幸福与一只小小的麻雀有何不同，我只想拥有一颗淳朴善良的心，不想伤害它们，更不想伤害自己。爱护它们，就像爱护自己的心肝宝贝。

我不希望它们从阳台上离去，因为我们都来自灰扑扑的乡间，我希望我们相互保持着村庄脆弱而持久的心跳；我希望我们像一粒粒火种，为兴义的这座小城点燃一个又一个春天，创造一个一个又一个和谐美满的生态家园！

作者简介：易青松 ，苗族 ，祖籍湖南湘潭，1975年生于贵州晴隆，站过讲台、编过史志、跑过新闻。上世纪90年代初开始爱上写作，并走上艰难的文学道路，至今有1000余篇习作散见于《贵州日报》、《贵州经济信息时报》、《当代贵州》、《黔西南日报》等报刊杂志，学术论文多次获优秀成果奖。从2000年开始，先后参与主编《普通话教程与水平测试》、《兴义市志》、《中国共产党兴义县历史》（任副主编），获首届贵州省党史系统优秀成果奖，黔西南州第二届、第三届哲学社会科学成果奖。个人作品集《行走城乡》（三部曲）已于2013年6月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现为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黔西南州作协理事、黔西南州文学评论家协会理事、黔西南州政务和公益域名管理中心主任。

【编辑：黄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