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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过高原(外二篇)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赵凯(土家族)    阅读次数:5749    发布时间:2015-03-13

这是一些被风吹落的花朵,撒在高原上,像灵魂里废弃的纸张,雪白,雪白。

天空的颜色在冬天的怀里。高原的风,顺着那条冰棱的路走了过来。越过了那些无垠的旷野和静静的岁月。

高原在涌动,大山的色彩像一个贫血的孩子,在雪地里前行。一棵树,两棵树,都成了大地的拐杖。留在记忆里的叶片,像一只蝴蝶在春天里的降落,悄无声息。

隆起的山脉,像少女青春的乳房,淹没了秋天里瘦弱的骨架。高原的花谢了,高原的叶子零落成泥。

枯竭的生命,渴望水,渴望春天里潮湿的爱情。风吹了过来,雪,成了高原一张冰冷的脸和一排洁白的牙齿。

那些生动的叶片被覆盖了起来,像藏在心灵深处的温暖。等待一个季节,等待一颗破碎的种子,等待一只忙碌的手,孤独在这个冬天里春暖花开。

高原上,雪是最温暖的新娘。

想一场雪,想一场能够淹没整个高原的雪,像春天的花朵。

想一场雪,想一场能够照亮整个高原的雪,像黑夜里的烛光。

想一场雪,想一场能够燃烧整个高原的雪,像生命的激情。

高原的雪,很白,很白。

高原的雪,很冷,很冷。

风吹过的时候,我就站在高原上,站在一棵树下,站在离温暖最近的位置。叶子落了下来,落在了我的掌心。我看到了叶脉里那些流动的温度,从春天里走了过来。

高原的雪,是冬天里一次最长的花期,让生命在冷冷的爱情里睡眠。

雪花,是高原在风里的舞蹈,让岁月的忧郁轻轻降落。

高原的风吹来的时候,岁月里沉淀的灰尘,在我的视野里扬起,瞬间就尘落成泥。

没有雪的高原,空洞而冷瑟。就像没有芬芳的花朵,欺骗一个又一个温暖的春天。

没有雪的高原,孤独而苦涩。就像没有爱情的婚姻,失去一道又一道美丽的风景。

雪满高原,旷野孤独。

当我的手握住那一枚美丽的冰棱花。

当我的唇吻过那些飞翔的天使。

雪成了高原的底色。

也成了高原的风景。



一朵花的暗殇



像一滴血,在我的体内流动。

那些剔尽世俗的清香曾经爬满我的窗台。一片叶子,一截充满温馨的手掌,在我的心灵里,撑起一个美丽的春天。

一朵花。

两朵花。

三朵花。

无数张稚嫩而又熟悉的脸庞,像一支爱情的队伍,整整齐齐而又玲珑剔透地向我的生命里出发。

我爱花,我爱血一样的花朵。

我爱血一样的灵魂在绿叶间流动。

我爱那绿叶间血一样的舞蹈和血一样飞扬的姿势。

于是,我选择了一个春日里的周末,只身折进一个小小的花圃,被护花者挤进一个塑料棚。

我看到开着各种着色的花瑟瑟地缩在每一个角落里。

那时,我忽然发现护花者一副狰狞的面孔,手上挂着无数把血淋淋的剪刀,声音苍凉、恶毒,还带着屠刀下的尾音。

那是另外的一个天空,没有真实的阳光和空气,没有真实的笑脸和健康的成长。

虚假的雾岚,拔高的气温,让一些浅浅的枝条过早的怀孕,并无奈地张开笑脸。

在那个低矮的天空里,我看到那些缀在花朵上的露珠却是一些金光闪闪的泪花。护花者的手指像一条蛇的毒信,朝我的目光所指,旋即拾起一盆火红的花朵。

在那瞬间,我看到一些血眼泪碎屑般滑落。从花盆到手掌到那片永远都被濡湿的土地。从护花者手中接过花盆,很想细数那些灿烂的花朵,像一团团血色的影子,我被淹没在红色的海洋里。

我知道,这些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风雨折磨,但我还是很固执地把她搬到了我的窗台。想为生活带来一分温馨和浪漫,也好让我在生活的空闲里腾出一些怜悯和爱心。

让情感丰富起来。

让爱情轻柔起来。

让生命飞翔起来。

这是一盆火一样的激情燃烧的花朵。

这是一盆血一样鲜红耀眼的花朵。

没有一束待放的花蕾,每一叶花瓣都在绽放夺目的光彩。

从一个虚假的空间里走出来,血色里带着苍白,我努力从城市的缝隙里挤兑一点阳光洒向我的至爱,但那点微不足道的温暧却难以扶起生命里原本就具有的虚空。

尽管在努力呵护,花朵还是在一天天地凋谢,一瓣瓣地零落,那些从血色中沉落的光芒,就像城市的缝隙间匆匆的暮色,一闪即逝。

在春天的那些日子里,我是用心呵护,担心每束花朵的突然凋谢,会让我的心灵猝不及防。

花朵在凋落,一朵接着一朵,慢慢地溢过花盆的边沿,从红色到紫色再到绝望的黑色。

我很想听听花朵落地时的倾诉,但我的耳朵里却塞满了城市的噪声,让我如何也拣拾不起花朵落地时带给春天的歌唱。

春来春往,花开花落。

一些理性世间万物安排得井然有序,唯有我窗台上那盆血色的花朵,违背生命的原则而过早凋落。花朵的血脉,有山涧的清泉,有厚实的土壤,有晶莹的晨露,在盘根错节的生命轮回里,却在城市里严重贫血,让美丽的花瓣在我的窗台纷飞如雨。

花朵已经零落,在早晨或夜晚我依然会伫立窗前——

看到那些舞动思念的叶子。

看花朵零落成那些忧伤的脉络。

看有多少阳光飘落窗前。

看晨雾怎样伸开宽容的手掌。

看花朵娇美而安祥的姿势。

看花朵留在窗台上那些绝望的声音。

渴望的花朵,在我的心灵里静静死去。

在早晨,在夜晚,在生命的每一分钟里。

血色的花,像朝霞,像黄昏,像子夜里在大街上默默行走的灯笼,更像黑色的夜空稍纵即逝的流星。

我总是怀念花朵的颜色,燃烧的样子,血红血红,但生命的底部却如此苍白。

花朵的凋谢,没有葬礼。

怀念在无限期地进行,在我的视线里渐渐出现了黄色的枝丫,花朵的枝条枯萎了,从顶部直至根部,我努力用水从我的指间带着万般的祈祷和祝福,却难以挽回绝望的生命。

我知道,一滴水渴望从生命的底部蒸腾,可是从花朵消逝的时光里,我却忽视了水对于生命的存在,鲜活的枝丫却被我的怀念烫伤。

树已死,在第二个春天,我再听不到花开的声音了,再也看不到那些火红的脸庞。再也听不到那些零落成泥的脆弱声响。一朵、两朵、三朵,在我的记忆里,这些红色的精灵总我心灵里翻飞,时时啄伤我的心壁。

一朵。

两朵。

三朵……


走进天缘寺


适晴,正好出去走走。

有一个地方,也是很久的向往了,只是琐碎的生活和一些不该有的杂念让我至今对那个地方还未挪开半步。心已向远方飞翔,空空的躯壳总抑制不住朴素的日子向另一个方向起飞。

路,蜿蜒而进。快到中界时,已是黄花满地油菜飘香。车左盘右绕,随即戛然而止便到了天缘寺的山脚。朝山上仰望,天空几片薄云漏下一些灰色的阳光把天缘山染得如此空蒙。古木倒下了,几棵浅浅的枝丫带上春天的几片翠绿已把天缘寺遮掩得若有若无。

渐渐的远了又近了,几级粗硬的石阶缓缓而上。一层层老茧般历史的脚印已被灰色的水泥淹没。在石阶前,我久久地迟疑着,担心一身的灰尘怎样迈进清静的佛门。面对第一步石阶,心灵的悸动逐渐向另一个地方倾斜。在迟疑的背后也必须向前迈进,这已经是很久的一种诱惑了。

一步,两步……

也许人生在出发前都这样数,但到终点时始终还是混沌不清。

缓缓而上,这是我一生最孤独的影子,也是在颓废时最努力的攀登。

石阶一级级向上,瘦小的平地在跨越间脚步略显沉重。往上攀登时,离佛越来越近,离天越来越近,尘世与佛门的遥远就近在咫尺了。但在目力所及之处,佛的慈眉善目已荡然远去。  弓箭、棍棒、虎视眈眈的坐骑,还有那怒目圆睁的双眼,瞬间把我的心灵撞击成严重的内伤。、

佛本视万物如尘埃。为何金戈铁虎,貂皮鳞氅,一头六臂怒目而视,准备一次血腥的出击?

佛门静地,心如止水。容天下不能容,忍天下不能忍,化干弋为玉帛,赐凶险为慈悲。心中的佛在哪里?生活中的佛又在哪里?

一棵树,遮住了一朵阳光,寻一块萌凉之地,轻轻坐下。这时,山上下来一位老人,问之,才知道是天缘寺的山神。说山神是守护天缘寺的,凡带人间凶险和丑恶心态的凡夫俗子,都将被拒之门外。于是我静静地想:山神真的能持正佛祖的真心把持这样一块圣地吗?毕竟山神还住在佛门之外。身上或多或少地带上一点世俗的习气,没有佛本思想的飘逸和高远。也许正是山神这点致命的弱点才让芸芸众生蜂拥而至寻找可乘之机,恰巧我也是一介凡夫,临近佛门,害怕山神为我作一次彻底的透视。人本罪恶之源,我又怎能没有罪恶呢?

这时,我猛然想起一个发生在我生活中的一个故事;一个老人去砍一根古树,在砍之前他首先占卦,在占卦时强调,阴卦、阳卦、圣卦都要砍,其实在老人的心里,这棵树已必死无疑了,占卦是一种形式和虚假的忏悔。当老人把一双鞋脱下朝空中一掷,在落下的瞬间,老人惊愕了,一双鞋被一根藤子挂住并竖直地吊在空中,在那个立体的空间里,彻底地否定了那三种卦的形式。在这种情况下,老人依旧举起了利斧,一棵苍苍翠翠几百年的古树倒下了。

在这个故事里,我茅塞顿开,人朝一条路上走亦或要进一道门。我们都可以找到千百条借口和说出万千条理由。

微风过处,那些还带着虔诚的香灰四处飘溢,我是一次毫无准备的远游,没有香,只一颗真诚求见的心。

走过山神,我的内心还是不由颤抖。害怕山神从背后冷冷的就是一棒,更害怕山神用一根绳索把我捆住,放在脚下,来人便说:没有不烧香便成佛的,此人就是不烧香独闯山门,被扣押于此。想终归想,一声无端的惊恐,,身上已泌出冷冷的汗。

一礅礅灰黑色而整齐的石头,在历史的瞬间,努力地从四面八方拥挤在一起,天衣无缝。世人就从这里走进去,四坪八稳,直抵佛心。谁知世事沧桑,变化多端,在脚步的争吵声中,从拥挤、无序到严重的错位。

走过石坝,我的脚步放得轻轻的,在边沿时,心怕惊醒被岁月朝剥夜蚀的愤怒,来一次触目惊心的坍塌,一步、两步,这时, 我的每一个脚印都像贴在原本脆弱的内心,响亮而清晰。

越过石坝,才所谓登堂入室。释如牟屁正襟危坐,大堂之上,巾幡苒苒,符语横飞,佛光闪闪。佛音从遥远的历史深处逶迤而来,穿过厚厚的佛像,直击凡心。这时,我下跪了,在佛光的照耀下,只是一身的尘埃让我的双脚瑟瑟发抖。

我跪着,从形式到内心,从开始到永远,从冥冥世界到绝对真理。

天地之大,了然于心。

从跪着的俯首,慢慢抬高并不光亮的前额,直到仰望,从一点核质的夜晚渐渐豁达、宽广、明亮,甚至阳光灿烂。

我跪着在两个不同的世界,却拥一个颗纯真的心。

灰尘、疼痛,乃至内心的忧虑,已被佛光驱散。一柱香,等待燃烧的过程,那虚无缥缈的青丝穿过另外一个时空的时候,我已在蒲团之上渐渐浮起。

钟声响了, 是一位八十多岁的女主持,一只瘦弱青筋般的手用木棒在击打一个锈色斑斑的铁体,声音敦厚,余音绕梁。这是在佛光之下对生活的警醒和对生命的召唤。一面旗,写满了人间的忠告与祝福,也渗透了世间的污言秽语和恩恩怨怨。

我拿着最后一柱香轻轻插进香炉,用火点燃,透过火花,我猛然发觉生命是如此的灿烂却又如此的短暂。

没有风,一股股香气四溢的青丝四处萦绕,然后从瓦砾的缝隙间升到另外一个天空。

绕过释加牟尼佛,从另一个门走进壁立的石阶徐徐而上。玉皇大帝龙椅高悬,隐约有一团紫色盘绕其下,黄色的玉伞律律而动,一派帝王之威。送子观音和救苦救难观音左其右,诸神各就其座。

在玉帝面前,我没有下跪,仅奉上一柱余香,让世界至高者和绝对权威看看一位苦难者怎样穿越险境抵达皇府。我深信玉帝是关爱芸芸众生的。在玉帝沉吟的瞬间,救世观音慈眉善目欲启玉唇,山神监管横刀而出,惹得玉帝龙颜大怒。

该走了,到你应该去的地方。

从天缘寺出来,站在石坝上,才发觉天缘寺不是山的至高点,上面还有更高的山,只是没有一条所谓明晃晃的通往山顶的路。山上丛林灌木,杂草丛生,怪石嶙峋。或者在草丛下正藏着一条刚刚从冬眠中苏醒过来的眼镜蛇正默默地注视着你并步步向你逼近。但我无法拒绝至高点的诱惑,尽管一路上险象环生,脚步依然向那个目标移动。

快到山顶时,一根带刺的藤条伸过来把我紧紧咬住。此时,我再也不能向前迈进了,只有回过头来,用手轻轻核理那些藤藤网网的关系,也便继续前行。

到山顶时,我并不肥胖的身体已气喘吁吁。我想,那些累,亦或是那几根藤的关系,就在我的路上缠缠绕绕,纠缠不清。

已算登上了一个小的山头,举目一望,我才觉得此山之渺小,天上还有更高的山,远方还有更远的山。山不在大而在美,于是我在这个山头向远方眺望。

远方有更远的山,也有更美的山。

天气微闭,也该踏上回家的路了。下山时,我遇到了一条河,从天缘寺的山脚潺潺而过,几棵树沾上几点水的秀色也长得翠翠绿绿蓬蓬松松。顺河而走,那些碧色的水草也被一双双洗衣的玉手晾在岸上,从那些枯萎的水草间我拾到了那些洗衣子女在一起一落间美丽而娇好的姿势。

我正在拈起一根水草沉吟,反复猜想其间藏着多少动人的民歌。有一道脆耳的响声向我袭来,在我的视野里旋起几道涟漪,一圈一圈地,不惊不颤。轻轻涤洗那些墨绿色的水草,并向我的双脚靠近。

当我抬起头来循目望去,一首绝妙的抒情诗已跃然水上:数尺青丝像蔓延的水草在风中徐徐展开,黄色而透明的纱巾浅浅地覆盖,一双玉臂像两根胖胖荷杆在水中画着优美的弧线,一对丰腴的影子渐渐浮水面并发出粉红色的光芒……

这是一道绝妙的风景,正当我为大自然的这样一个杰作心旌摇动的时侯,灰蒙蒙的空中放下几声响雷,一阵尘烟乍起,我已如尘埃般与风尾随而去……


作者简介: 赵凯,男,土家族,七十年代出生于贵州沿河,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散文诗》、《民族文学》、《散文选刊》、《散文》、《西部散文选刊》、《花溪》、《贵州作家》、《贵州日报》、《诗歌报》、《散文诗世界》、《凉山文学》、等刊物,有作品入选《中国西部大学生诗歌散文选》、《中国优秀抒情诗精选》、《2010中国散文诗年选》《2011中国散文诗年选》等多种选本并多次获奖,出版有散文诗集《灵魂的舞蹈》。


【编辑:文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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