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牛角苺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李玉真    阅读次数：5893    发布时间：2015-04-25

每年的初夏，乡野的山林间总会陆续地结出一些被称作泡儿或“苺”的野果，供牧童们解渴或解馋。难得理清这些泡儿的植物学分类，甚至不知道它们的学名，不过这并不影响山野人们赋予泡儿们一些即兴所取的“土名”，更不影响牧童们对它们的情有独钟。

最常见的草本泡儿主要有两种，其中一种植株形状宛然草莓，但要矮小得多，生长在草地上不足两寸高，果实白色，人们便取名白苺泡；而另外一种植株更小呈青绿色遍体无毛的，则被称为老蛇泡，又称为蛇苺。据称，老蛇泡是老蛇的食物，于是大人孩子都不敢问津，听任其开花结果，要么成为虫鸟的佳肴，要么最后零落成泥。

藤本和木本的泡儿种类相对较多，植株多数带刺，落叶，有的主茎可以蔓延好几米。有一种的成熟期正好在插秧时节，人们便取名栽秧泡；有一种成熟后变成黑色，便取名鸡矢泡；有一种成熟后是晶莹半透明的黄色，却被称作乌泡，这是要到秋天才成熟并且可以一直延续到冬天的唯一的种类。

最让牧童心仪的，是牛角苺，开白花结青果成熟后晶莹红润的牛角苺。

牛角苺在春天开花，花朵约有成年人食指的指甲盖那么大，纯净洁白而显得有些纤弱，似乎不堪承载来自蜜蜂的重荷。牛角苺的花朵并不像别的花朵那样拥挤无序，任何一朵花跟别的花之间总会拉开足够的距离，似乎在强调彼此间的独立性。花朵们在植株的主枝或侧枝上错落有致地悄然绽放，牧童们是不会来惊扰的，他们会悄悄牢记的是这些小小的白色花朵在山林中的确切位置，而且会一直秘而不宣地固守着自己的“秘密”。牧童们的天地毕竟不是宽广无垠的，因此发生不同“秘密”指向相同目标的事情也就会偶尔出现，不过没必要担心什么，如果在采摘牛角苺的重要“关头”居然狭路相逢了，平分秋色基本上是他们解决问题的惯用方式。

虽然每一枚牛角苺的个头都与别的泡儿差不多，比衬衣纽扣大不了多少，然而，无论是形状的特别，还是味道的甘美，都是其他所有的泡儿无法相提并论的。牛角苺的分布还有一个从花朵那儿延续过来的特点：稀稀疏疏单枚生长，星星点灯，躲在碧绿的枝叶间，不像别的泡儿那样簇拥成团，给人以采摘的便利。无论是在荆棘丛中小心地穿越，还是拉住带刺的枝叶一枚一枚地小心摘取，都是采摘别的泡儿时不必经历的。数量的稀少，采摘的艰难，无疑也都增强了牧童们对牛角苺的向往之情。

只要发现了牛角苺，哪怕荆棘丛生，牧童们从来都不会望而却步，来自山林的馈赠，他们是从不会辜负的。除非口渴难耐，否则他们根本不会独自享用那些甘美的味儿。家中年迈的老人、年幼的弟妹，是最有希望跟牧童一道品尝美味的两类人群；用这来自山林的馈赠孝敬辛劳的父母，也是牧童们常有的“义举”。

要把牛角苺带回家，“运输”工具极为简单：找一些宽大的树叶，以刺作针，用草当线，一个个粗糙而管用的盒子便很快地做成了。当晶莹红润的牛角苺装满这些盒子的时候，牧童们还会小心地加上树叶做成的盖子，再用细细的藤子把若干个盒子轻轻地栓到一起，挂在木棍的一端扛回家。如果你在这个时候碰巧成为他们家的客人，一定会领受到牧童的热情和慷慨。

突然想起一个关于牛角苺的记忆犹新而十分有趣的“插曲”：十多年前的某个夏日，听说我们回到了老家，不到十岁的小兄弟兴冲冲地从山林中采了牛角苺回来，准备作为送给他的侄子的第一份见面礼。谁知因为一件错事，他刚回来就挨了一顿责罚。由于这责罚跟我们的举报相关，他怀着不敢言说的愤怒，当着众人的面，和着泪珠，独自一人极为夸张地吃光了采来的两盒牛角苺，正眼也不瞟他的侄子一眼。他的这番表现让大家忍俊不禁，把正在生气的父母亲也逗乐了。

光阴倏忽，岁月荏苒，儿时的光阴更是弹指而逝，上学基本上可算是乡村孩子牧童生涯的终点。后来，再后来，无论是从时空距离上，还是从情感倾向上，所有的人离牛角苺似乎都只是愈来愈远，愈来愈陌生。看着如今的乡村孩童揣着多少不等的零花钱不停地出入于路边小卖店，购买那些未必让人放心的糖食果品，而对山野的牛角苺不懂也不屑于懂的模样，唏嘘之余，我不禁常常怀念起牧童生涯中曾经的牛角苺来。

是的，是牛角苺之类的野果蕴涵的山间野趣，跟小人书之类的书籍带来的人文雅趣，共同充实着我和同龄伙伴们贫寒而快乐的童年时光。

【编辑：卓礼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