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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二十岁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蔡忠晓    阅读次数:6281    发布时间:2015-04-28

如你所知,我二十岁了,这是一个尴尬的年龄。

二十岁就该干点二十岁的人的事,但是我不是一个孩子的爹,也不是一个女人的丈夫,这就让我怀疑,其实我远没有达到这个标准,像一个二十岁的人那么去活。我没有下过工地,没有进过工厂,没有在流水线上像机器一样的重复一个简单动作,也没有在毒辣的阳光下顾不得擦一下脸上被炙烤成盐的汗渍,我几乎还未成长。因为当我像翻日历一样翻过昨天,我看到一个少年停留在十六岁一样的花季里,似一件废弃的包装,在春光明媚的早晨的借着和畅的惠风高高飘扬,飘过教室的白炽灯,飘过语文老师微秃的头顶,飘过灰白的教学楼,甚至飘过泛绿的山头和黄昏的落日,可是毕竟是废弃的包装——毫无用处。这就让我觉得我是一个不存在的人,而我存不存在也是我亟待解决的大问题。换句话说,我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位置,也不确定自己存在的方式,这就好比的一滴水被蒸发到了空气里,暂时以别样的姿态隐藏起来。也许,我是一丝雨,但是我不确定这丝雨会不会被再次蒸发掉;也许,我是一片雪,但是我不确定这片雪能否顺利飘落人间;也许,我是一颗冰雹,我想我还是及早地将自己锐利的棱角打磨掉;我更愿意是一片云,但我不确定这片云会不会酝酿出狂风暴雨。这些未来的,未来的也就是不可知的。我们不能对未来的事妄下论断,却可以对其寄予深切的期待——即使是一片云彩,总该也是五彩缤纷的。

我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在我的印象里,二十岁是一个高难度的弯,虽然我的马达第一次将我推进到这个弯,我却亲见了许多人在这里拐向了许多千奇百怪的地方。好比命运在此之前受到上帝的引导和关押,而现在却成了脱缰的野马开始四散奔逃。

这是一个命题,要想证明它,我就不得不提出别人来作为论证的依据。

在我的老家,二十岁意味着成家立业。这么想想吧,如果你是一个二十岁的男人,一定会记得嗓音变得沙哑而低沉的那一天,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一觉醒来,像刚从重感冒里恢复过来,以往尖而细的童声,忽地消逝了,如同一个美好的梦,连同那些美好的岁月。你是一个男人了,下巴冒出绒绒的胡须,这容不得你自己去选择,即使你想以自己的年幼无知来逃避,别人也要把你当成一个男人看待。你的人生开始接受别人的目光的洗礼,也就是说,从此你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了,这得你的叔伯兄弟子侄七大姑八大姨邻里乡亲甚至是毫不相干的人说了算。按照乡俗的传统,你要到各种热闹里露露脸,要到各种喧嚣里出出力,这是在为以后的自己挣一张面皮,十里八乡,各人有各人的脸面,这脸面极为重要,马虎不得。好比《水浒传》各路英雄的名头,叫得响亮的,别人听了便要倒头便拜,口称哥哥大名,久仰久仰;若是那无名鼠辈,英雄好汉面前,且吃爷爷一刀,着你这心肝下酒。在我们乡里虽然没有“倒头便拜”和“心肝下酒”这样粗犷,但是脸面就如一个人行走乡里的身份证,是一辈子打上的记号,你想拔拉也拔拉不下来。这记号伴随你一生,关系到你以后能讨到一个什么样的媳妇,能在什么样的台面上有发言权,能在各种红白喜事里干什么样的活,坐什么样的席,陪什么样的客,抽什么样的烟喝什么样的酒,就算是死了也还关系到有没有人为黄泉路上的你化冥币。几乎具有某种政治性质,在那个小社会里,算是一个大社会的缩影,也就发生着三六九等这样的荒谬事。

扯得远了,回归证明题。你二十岁了,你的父母亲友,都开始顾虑起你的终身大事来,也就是,你能讨到一个什么样的媳妇问题。一般的情况是这样的,我的好几位族兄,到了嗓音发沉,胡须初现,便开始了他们的漫漫寻妻之路。十里八乡,随处可见他们潇洒的英姿连同焦急的脚步;街头集市,时常响起他们豪爽的争论以及投射出寻觅的目光,他们期待邂逅一段浪漫的爱情,渴求相遇一位守候一世的女子。而他们最终虽不是同时,也算是接二连三地办起了自己的婚姻大事来,这其中,是一段曲折的长路。只不过那时的我不过八九岁,没有机会加入他们的队伍,自然也无法亲历这曲折之中的妙趣横生,我以为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缺憾,而他们也不愿意同还是孩子的我谈起他们的风流韵事,我也就失去了任何可能的机会去洞悉这于我似未知世界一般的秘密。所以,我也就不可能一一详述他们“寻妻之路”上发生的奇闻怪谈和风流韵事。他们结婚了,在二十岁那年,同一个女人组成一个家庭,开始了造房子生孩子养老婆孩子接着在几亩薄田里操劳一世然后躺在床上或是摇椅上一边欣慰于儿孙满堂一边咳血等死的漫漫人生之路。

我以为这二十岁,于他们是极为关键的。从出生算起,一直在走平路,到了这个年纪,就要被迫爬山头,爬山头比之走平坦的路艰辛得多,算是开始了受苦受难的过程,他们要养家糊口。有人守了一亩三分的薄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有人外出闯荡,四处漂泊辗转各处,或衣锦还乡,或潦倒归家;有人下了工地,有人上了煤山,有人进了工厂,还有人蹲了监牢或是客死他乡……他们是真正的二十岁的人,过了真正实实在在的生活。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等到了死亡的接近,就因为在二十岁转了一个弯,转向了不同方向的生活。他们没有天生显贵,所以注定无法光鲜亮丽,这就好比地摊上的水果蔬菜和超市里的水果蔬菜。我的族兄们以及我的祖辈们有着美好的品格和善良的心性,也能在那一方深山阻隔的小天地里活出自己的威望和精彩,但是他们像一粒沙一样不起眼,对此我深深遗憾。

我同他们跨过了一个年代的断层,虽是一山一水同养育,却免去了体会祖祖辈辈世世代代交替不变的二十岁。而在这关键的二十岁里,我的人生似乎还没有开始拐弯,还是一条直路。我也长出了胡须沙哑了嗓子,却用这沙哑的嗓子喊出了——X他妈的这虚空无聊的生活。爬坡也好,过坎也罢,似乎显得无足轻重,仿佛站在了大草原上,极目望去,天蓝蓝地悠悠,前后左右四面八方都没有任何的不同,这真是无趣极了,你要跑要站要出发要停留都给你一个同样的答案,那就是暂时没有答案,不可妄下论断唯有寄予深切的期待。而我就一直维持在这样一个期待里。

很多的青年也维持在这样的期待里,我们不能够马上成为别人的丈夫或妻子,自然也不能够马上成为一位孩子的父亲或母亲。我们的二十岁离生活的本质很遥远,需要足够的耐心去等待,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急切之间不能成功,也只好眼巴巴地看着。这似乎和打一柄剑是一个道理,摸样是基本具备了,但是需要雕花刻纹,精打细锻,火里烧,油里淬,方能出炉开光,成绝世之好剑。要命的是并非人人都是好铁匠,所以多数还未揭开炉膛,就已经贴上了破铜烂铁的标签,也是无法避免的。

二十岁还没有开始对于生命意义的探讨,只是凭借主观的意识形态去关注生活的本色。显得坦率真诚,幼稚而又勉强。我们同我族兄那一代人的不同之处。他们是参与者,我们是旁观者。一个唱戏,一个看戏,谁也无法理解谁,但唱戏的还得继续唱戏,看戏的则等待着粉墨登场。有一天我们也发现,不知不觉中我们也拐了好几个弯,只是那些弯暂时不太明显。可能是二十岁,可能是二十五岁,也可能是三十岁,我们成家立业,操持生活,也成为爬山头主力大军。

我族兄那一代人,普遍教育水平不高,顶多初中毕业就被拉回家里,成为生产的劳动力。相较之我们这一代人幸运了不少,至少读了更多的书识了更多的字,也更多地思考了或是更多地荒废了。这是我们的区别,也是时代的区别,十年之前的二十岁和十年之后的二十岁注定不同的人生和结局。不管怎么说,时代在进步,所以看起来成为一个完整而独立的人需要花费更多的年月去完成更多的复杂的过程,我觉得自己现在像蚕蛹一般被埋在了地里,虽然想要爬上树枝高歌一曲,无奈因为体质羸弱有随时被风吹雨打就要筋断骨折的危险。

所以二十岁,我还在地底里伏着,看起来像在韬光养晦,怀着妄想一鸣惊人的决心。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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