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圈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夏苏    阅读次数：6345    发布时间：2015-04-29

这是一个晴天的傍晚，夕阳透过茂密的香樟投下斑驳的光影。在斑驳的光影之间游离着细碎的音符。我斜挎着包在树下闭目倾听，想寻找琴声来源。尽管此处离学校琴房只有几步之遥，但我断定琴声不是来自于那里。这琴声舒缓悠长，但又满含辛酸，还有些沙哑，绝不是音乐学院的青春学生演奏出来的。

听着旋律，这首是《南泥湾》，胡琴。我循声而去。过往的人有些微笑着聊天，有些独自插着耳机神色匆匆。走到了校门口，琴声清晰可见。我也看到了拉胡琴的人——一对盲人夫妻。大约五六十岁。面前放着一个圆形的铁盒，也许以前是装饼干或者茶叶的。里面有几个零散的一元和五毛硬币。来往的人偶尔投下一个硬币。听到硬币落地的声音，他们总会点头示意，并一同说“谢谢”。女老人坐着一个小小的折叠板凳，男老人则坐着一个绿色的麻袋，麻袋和板凳一样高，所以看起来他们是齐平的。金色的夕阳在他们暗红褶皱脸上印出点点金光，让我感觉他们是在对我微笑。

我认识他们。或许不能说是认识。我只是见过他们，不止一次。我第一次遇见他们是在地铁站。在人潮涌动的地下通道里，充斥着人们大声打电话的声音、高跟鞋落地的当当声、地下铁报站的声音……密密麻麻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使得他们努力奏出的音乐若有若无，消失在空荡荡的通道尽头。我总是不紧不慢地走路，可是琴声在我耳边回荡几秒就会被汹涌的人潮吞没。甚至会感觉自己也快被人潮吞没了，肉体像是悬空飘荡，没有来路亦无去路。可是每次遇见他们我都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动。但是每次都不能久留。若是观望强者，是仰视，是崇拜。如果站在一对乞讨的老年夫妇面前久滞不前，就会被别人理解为是俯视，是对弱者的另外一种精神伤害。

然而现在，我就站在他们面前，大约只有一米的距离。他们知道我的存在。盲人的听力是极好的。我也并非在看他们，我是在看他们手里的胡琴。胡琴早已破旧，琴弓拉动的位置有些磨损。他们拉着同样的曲子，速度和力度都近乎出自一人之手。透过这沙哑的琴声，倒映着怎样一个爱情故事呢？一对盲人夫妻，他们是怎样携手一起颠沛流离呢？风平浪静衣食无忧地相守到老比起这样辗转流浪乞讨为生，究竟哪个更容易些呢？我们常常强调爱情要志同道合要相互理解，可是，设若有一天，苦难逼得我们褪下所有包装，一无所有，所有的生活质量都被基本温饱所取代，谁会是坐在我身边陪我拉胡琴的那个人呢？想道这些，也只是在短短的几秒钟。我往圆形铁盒里投了一枚硬币，老人循声向我道谢。琴音并未终止。

我慢慢转身了。心仍然沉浸在他们创造的温馨气氛当中。我想起了一句话:和谁过，都是过一辈子。

许多的年轻人总是爱换对象，爱离婚，再婚……反复折腾，直至有一天终于明白，了无遗憾的爱情是不存在的。

这对盲人夫妻，他们也许从未见过对方的面容，高矮胖瘦相貌美丑已不重要。也许一开始他们并不能够如此流畅地合奏一首曲子。可是生活的磨练让他们有了默契，一种心有灵犀的默契。他们可以一起静坐一天，没有言语交流。在陌生的环境里从容地演奏，日复一日。也许他们也会厌烦，也会争吵……可是他们始终都坐在离对方十厘米的位置，默默拉着同一首亘古绵长的曲子。

在人生的路上，爱情，许多时候正是需要这种无言的相伴。不质疑，不抱怨，仅仅是，坐在离对方十厘米的位置，合奏同一首曲子。

【编辑：黄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