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渣包,本地方言,就是"打包带走"的意思(这里"渣"念第三声)。如今这种现象在寨子不是没有了,而是很少见了。
以前寨子人家生活条件普遍不是很好,一年下来听不到用勺刮盛猪油的坛子底声音就不错了。也不是说绝对就没有丁点肉类荤腥,吃肉之类大多是过节之类或办酒席者有重要客人才会尝尝鲜。
可是办酒席就不一样了,以前办酒席虽然不想今日三天五天大吃大喝,但是以现在眼光去看也是很奢侈的。寨子是人好面子的,再穷也不能失掉面子,但是那个时候很少看到剩菜剩饭的。
包渣包的通常是老人,没有青年人会去包。一般是奶奶带着孙子去吃酒席。那个时候的桌子不像现在去餐具租赁点租来的那种坐十个人圆桌,而是去每家每户借的那种四四方方的八仙桌。厨子也不是现在去外面请的专门厨子,而是寨子里厨艺好的男人们,所以说那时候真正吃的是“用了心”的酒饭菜,菜的份量足,关键人也少。
奶奶和孙子坐在一起,孙子却不太好好吃,吃一口,玩一下,再小眼睛瞅瞅四处闹热的地方。奶奶一边吃饭,一边不忘把一些鸡块啦猪肉啦等好吃的夹到一个碗里。一起坐在一桌的,大多是一个寨子的。同桌寨子人总是会借口,一个说不太喜欢吃这菜,一个说这菜好吃,纷纷夹到孙子碗面前。有的直接把盘子里的菜赶到碗里去呢,不一会儿就堆起了一座小山,众人还会夸起孙子可爱来。
等到大家放下碗筷,当奶奶的向众人笑笑,众人也是点头回应。然后奶奶就会麻溜的到主人家院子里摘福寿瓜(叶大如掌,又叫捧瓜,洋瓜,佛手瓜)叶子像包粽子一样包好,好看。领着自己的小孙子就回家了。
回到家,当孙子玩累了,不乖了哭了,饿了想吃打东西了,就打开渣包,热一热,味道喷香扑鼻,这是一顿丰盛的好菜。
小时候的我喜欢和奶奶去吃酒。哪家要办酒席了,记得比谁都还清楚。盼望着,盼望着,像个老农民看着干涸土地期待天降雨一样。去吃酒席时,我却不怎么吃,我夹菜放在碗里,让奶奶包好带回家去。真是高兴,回到家里。夜晚,想吃了,就打开,热一热,那真是好味道。吃完就美美睡一觉,真是幸福。
有时候,生病或者是其他原因,不能去吃酒,我常常会嘱咐大人们记得帮我包。在门口就等着,远远看到大人们提着一包一包的渣包回来,似乎就已经闻到香味,早就垂涎三尺。我记得有次好几个长辈一起去吃酒都给我包,得了好几个。拿着渣包是非常激动的,有种神秘感觉,就想自己正在打开魔盒一样。永远猜不对里面的东西,因为十多样菜,最多只是一小碗,每样菜就一两块,有鸡肉,猪肉,炸菜酥,麻辣鸭,甚至花生米,真是百味大杂聚。味道也就有很多种,每吃一块菜,味道不同,感受也不同,新鲜奇妙体验。
而如今,办酒席餐具厨师也是租的,不像以前寨子人们都参与进来办酒席。以前是妇女们帮忙洗菜刷碗,男人们做厨子,是用心的,而现在失去了那种感觉。人们就是去喝酒吃饭然后送礼。主人家酒席很丰盛,好的三天五天都是大鱼大肉。人们也专挑自己喜欢吃的菜,有的人匆忙,扒拉几口饭,吃点菜就走,有的甚至来送礼后就走了……难免剩些菜,一些主人家竟当着客人面统统倒丢不要了,看着真是可惜的,铺张浪费。偶尔也有人包,但是不用了福寿瓜也,用一小个塑料袋。人们现在觉得包渣包已经过时,是不太光彩的事。
在我幼时记忆中,包渣包的味道真是令人难忘,可是我无法用自己这只笨笔描述出来,只是就是那么好吃了。包渣包并不丢人,这是中华民族勤俭节约的优良传统,重要的是里面有种让人感动难忘的东西——亲情,以及长辈以身作则,倡导节俭。每每我常想“包渣包”的事来。
怀念儿时那碗酸菜鱼汤
我的左手腕脉搏跳动的地方有一道五六寸的伤疤。我以为随着年龄的增长它会慢慢淡去,可是发现它竟然越来越明显起来,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那次捕鱼及吃鱼的经历来。
我们小时候,离家不远的地方有处深潭。常年冒出一股如水桶粗的水来,据说是连通阴河(地下河)的。深潭的水清冰冷,让人感到幽深害怕,似乎给人一种无底深渊感觉。夏季时,证明男孩子勇气,就是从五六米甚至更高石头跳台上扑通扑通像青蛙一样跳下去,很刺激。水很深,曾有人用炸药炸到几尺长的大鱼呢。从深潭冒出来的水流成一条河流,河流上游就有个小坝子,形成一些不到膝盖浅滩,面积不大,我们却叫做“大海子”。河流流过小坝子再穿过一座山(有胆大的曾经穿过这幽长的洞)。出来就是中游,也就是我们寨子大坝子地方。这条河说是寨子母亲河一点不为过,寨子以前水田灌溉百分之九十七都靠它呢。
有河地方就有鱼。在河流上游那时候,形成像足球场一样浅滩,水不深。我记得以前有个批着蓑衣戴着斗笠的老翁在河流里放鸭子咧,真像电视里深藏不露高人。运气好还会捡到鸭蛋,运气不好,踩到鸭蛋,那天就倒霉。我们几个小伙伴,那时候捕鱼,是从家里拿着竹子编的淹兜(一种平时用来抬沙抬土的工具),一起去捕鱼的,早上去,下午四点多就回到家去。
在满是长满水草,太阳热烈,空气里诱人草腥气,风一吹就满天白灰色芦苇花像童话一样飘满天空,天上的白云在水里跑“的大海子里”,光溜溜像泥鳅一样皮肤黝黑的一群少年开始了有趣的捕鱼的游戏。大海子鱼傻,但捕鱼也是要讲究配合策略合作的。我们光着脚丫子,踩在较松软但不会陷阱去的浅滩里,把一部分人用淹兜排成一排,拦住去路。另一部分人就绕道前方,成扇形合为之势,一起快速走过来弄水花噼里啪啦,溅起来很美,像撵鸭子一样,淹兜的小伙伴们,也是要讲究时机,等赶鱼的小伙伴刚离自己一两米,迅速抬起淹兜,鱼就活蹦乱跳的在里面了,有时候还会有些泥鳅糊里糊涂在里面,大家都很开心。
如果这种方法不起效,没关系,我们会筑起一道四四方方坝先筑起三边,留一道口子。然后大家从远方用上面方法把鱼撵进去,迅速再把缺口堵上,然后就是瓮中捉鳖了。这时发挥人多势大优势,在里面用脚用手什么的把坝里水弄得比黄河水还要浑浊,鱼就翻白肚,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直接就抓了。因为鱼多是十一二公分左右的小鱼,所以大家捉了许多鱼,凑在一块儿。我的伤疤就是筑坝被石头划伤的,当时兴致高出了些血也无感觉,等到回到一个小伙伴家,才感到痛了起来。那时候大海子,后来读《大淖记事》感觉非常像里面的。
回到家,虽说“吃鱼没得打鱼欢”,但大家大家小伙伴累了一天,饥肠辘辘,我们还是决定拿鱼到一家小伙伴整吃。几个小伙伴分工杀鱼剖肚,生火,找作料,大家忙得不亦说乎,非常快乐,我们那天非常想喝酸鱼汤,就决定煮吃。那天放了很多酸菜,那种用大头菜,果实成球形那种,切成一丝一丝的那种酸菜,放了几大把。到后面,酸菜竟然比鱼多,大家笑了笑。我先喝一口,然后连喝了三碗。这酸鱼汤让我十多年也忘不掉,现在大家都是好兄弟!每一次回家见到那时一起捕鱼的小伙伴,就会想起那一次我喝的酸菜鱼汤,可能是我这辈子目前喝过的最好的酸鱼汤啦!
牛角湾二三事
在家的时候,有一天我正心无旁骛地在院坝玩手机,奶奶和邻居在聊天。无意中听到一句“听说牛角湾出现猴子扯花生吃呢”,我手机差点滑落到地下,自己感到一惊,这引起了我兴趣,赶忙收起手机继续听奶奶和邻居聊关于牛角湾的事来。牛角湾?啊!我在脑海里想了半天,才想起它的大概方位来,啊呀,好个牛角湾,我以为彻底忘却了呢,细算起来,自己已经十多年没去了呢,此时我在想,寨子里除了一些老人和我之外,恐怕都忘了寨子还有一个叫“牛角湾”的地方了吧!
提到牛角湾,寨子每天起早贪黑干活再勤快的人也会不禁摇摇头,犁几亩地不带喘气再任劳任怨的老牛听到“牛角湾”这三个字也会流下眼泪。这么说吧,以前我们寨子的小孩子常常以能够和大人去牛角湾地里为荣,因为只有寨子最勇敢最强壮最听话的小孩才能去牛角湾,有点像一个神秘的部落“成人礼”必须完成的一种仪式一样。去牛角湾,是一个小孩子证明自己长大的机会,意味着大人的信任和得到寨子人们的夸赞。常听大人们说起去遥远的牛角湾的不容易和一些神秘的事,比如有人说在去牛角湾的路上亲眼看到一条像水烟筒粗的大蛇像筛子一样盘在路上,嘶嘶吐着红红长长的蛇信子,当时把他吓得背了一背篮的包谷散了一地;有人说在牛角湾总是会听到一些恐怖的叫声,像野兽又像鬼魂;有人说在牛角湾总是会看到一团黑气飘荡于山间,真是恐怖!还有人说去牛角湾永远不要独自一个人或者一家人去!我们就会问“这么恐怖为什么还要去”,大人们就会笑着说:“牛角湾有我们寨子老辈人开垦出来的土地,不去我们吃什么,难道丢荒不成?”,我们通常就会跑开。牛角湾让我们小孩子听起来真是可怕,可是大人们越是这样说我们小孩子越想去,在我们眼里它是一块神秘之地,激发我们想象力,引起我们探险的强烈渴望!我们都十分期待这一天!
我记不太清自己第一次去牛角湾的事了,但是小时候去了几次总算还有些深刻的零碎记忆。有一次和父亲去,半夜刚听到公鸡叫,父亲就到我房间把我叫醒,我实在太困,父亲就去磨镰刀,喂老黄牛吃一大桶最好的包谷面饲料,父亲装好了甜酒水,又带一大块饵块耙,叫我带好,我牵着老牛走在前面,沉默的父亲抗着他打整得干干净净的犁头就出发了,犁头的光在微弱星光下竟然也闪闪发光,几年后我回忆起那天看父亲的脸,忍不住眼睛有点湿热朦胧。
一路上从寨子山上下到坡脚,路边偶有虫鸣和夜娃子的叫声,老黄牛却一声不吭一步一步慢悠悠走着,我们从坡脚再穿过另一个寨子的坝子,跨过了一条小河,此时太阳还没有起来呢,终于来到了去牛角湾的坡脚下,只见这山高耸入云,真是月亮好像就放在山顶一样。时候老牛突然一吭气,把我吓了一跳。父亲决定自己牵牛,让我在后面跟紧,说说牛角湾的路况吧,我走了几分钟发现,如果把这山看成一个大牛的话,这小路就像一个巨人从山脚用力一扔套到牛脖子的绳子一样,简直让人觉得这那是路啊,这根本就是在走钢丝绳一样,一步注意就会发生危险。这小路让我走得不踏实,总感觉这路在颤抖一样。路随心所欲的向前延伸,有时候几乎被两旁的巨石压扁,有时候我们从一整块巨石上走过,有时候明明看很近的地方,却走了九曲十八弯费了好大劲,自己脚软,大口大口喘气,期间摔倒了几次,父亲也不得不停下来等我,走走停停的,那时候路两旁尽是典型的喀斯特景观,怪石遍布,灰白的石头仿佛让自己在的是另一个星球上,只是那时候没有心情欣赏这山上山下的美景,我只想快一点到达牛角湾,好歇气。
到了山丫口,天已经放明,我忍不住望向我们的寨子,寨子像是在天上。垭口云雾翻腾,空气湿润有种微甜沁人心脾,奇怪的是有些葱郁的灌木丛了,父亲对我说,等下你会惊喜的。从山垭口翻下去背面,果然,牛角湾像一只弯曲的水牛角。翻到垭口下面一点,远处一团黑影突然在我前面嗖——一下出现然后消失,我惊吓叫了起来,“鬼来了”我叫着,父亲笑了笑,“是狗”,我不敢相信。突然前方出现了,几棵高大的芭蕉树还有细细的金竹,啊!父亲慢慢地对我说:“这里还有一家人呢,最后一家”。果然在浓密的果树林里我竟然看到一栋瓦房,想不到这样地方还有人家呢,真是像做梦一样。再走近些,可以看到这竟然还有院子,干干净净的,瓦房像中国水墨山水画一样,这瓦房与山和谐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有种独特的美感。父亲说这家人非常热情,有时候寨子里的人在牛角湾地里干活,去他家借锄头,镰刀他也借,甚至他家会留寨子里的人吃饭呢,见到每一个人路过他家他经常会热情打招呼,这家人纯朴大方,还会和路人开玩笑呢!我点了点头!他是牛角湾最后一家,政府劝他下山住,他不肯,他儿子已经搬到外面住了,有时会来看他。我在想真是世外桃源啊!我当时对父亲说:“一家人在这个地方不害怕吗”,父亲对我说:“你长大了就会懂吧”。
到了牛角湾,父亲犁地,我紧紧挨着。父亲说以前开坑这片土地不容易,叫我把地界牢牢记住于心。牛角湾里果然有各种各样的叫声,各种无名的野花,叫不出来的树木植物,周围的山有的是悬崖峭壁,如刀砍斧削,有的山有些怪洞,黑幽幽的,真是生怕从洞里钻出怪物来。老黄牛也不敢大声叫。
到了中午,父亲歇息,生火把切成片的饵块耙烧吃,一口糯米甜酒水一口饵块耙,让我十多年后忘不了那好吃的味道。父亲指向远方一处残垣断壁,给我讲故事。以前这住着一家人,其实也是我们寨子的搬来牛角湾的,后来又从牛角湾搬到我们寨子住,现在他是我们寨子的首富,九十年代就在兴义置办房产了,主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有经商头脑,是一个善人,热心公益事业,你以后也要这样,不管什么环境,你要相信山雀也变成美凤凰!我回了一声“嗯”!
几年后政府号召退耕还林,因为每年的补贴比一年种包谷钱多,除了少数几家舍不得种花生外,大家很积极响应政府号召,加上人们经济水平好起来,就基本上没有人去牛角湾啦,寨子很多人开始忘了牛角湾这个地方。牛角湾与大自然又和谐起来,树木又占领了耕地,听说还出现了以前没有的猴子,野鸡等野生动物。也不知寨子最后一家人搬出来没有,实在想去看看!
【编辑:向鹏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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