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栗山李家” 是一个水源充足、风景秀丽的村庄。
那里有很多小池塘为村里的梯田供水,因此,从来也不让养育着“栗山李家”村男女老幼的那些水稻,受到干旱“委屈”。然而,最能让邻村人羡慕的那就是一条如“龙”一样的水渠,高高地盘围着我们骄傲的“栗山”李家,以致在干旱季节“栗山”李家村里所有的良田时时刻刻能得到充分的灌溉。因此,自解放以来,我们“栗山李家”的汉子,从不曾出现“耍光棍”的现象;“栗山李家”的姑娘在出嫁时,总是会用“哭得死去活来”的方式表示对我们“栗山李家”的眷恋之情。
我们“栗山李家”村里的男男女女,都为拥有这么个年年能丰收的“栗山李家”而感到自豪。
我二哥心中的“石板桥”就修建在那条如“龙”的人工水渠上......
正是因为全国人民的解放,“栗山李家”就拥有了那条如“龙”的人工水渠,清贫如洗的父亲才幸免受饥荒、娶回了漂亮的母亲。为了报答共产党的恩情,父亲在自己二十六岁那年的春天,带头“援朝”而光荣地参加了“中国人民志愿军”。
那年、那天的清早,当母亲把自己连续几夜赶成的“千层底”(布鞋),插在父亲的背包上的时候,父亲背起背包便大步往“栗山李家”的村口走。恋恋不舍的母亲好不容易追住了父亲,说自己要送父亲到“区政府”当兵集合地方,就算母亲脸上还挂着与父亲舍别的泪花,但还是被父亲严厉地训斥了!(据母亲回忆,她说父亲说什么也不要她送行)。
母亲小跑着跟着父亲一前一后默默地走着。
黎晓晨雾迷离,然而,母亲只能是看清楚父亲结实的背影,走过了数条田埂......
他们来到了“栗山李家”村口的“石板桥”上。父亲蓦地停下了脚步,回过身瞪着大而严肃的眼睛要求母亲不要再跟着他,母亲只好转身,就在母亲转身准备回家的一刹那,父亲却忽然用力抓住了母亲的双手,然后“冷冷”地说:“以后,不管我去哪里,最多只准你送我到这!”
父亲用脚跺了跺脚下的“石板桥”,然后扔开母亲的手,转身就走了。
母亲没有责怪当时父亲的“凶恶”,她静静地站在“栗山李家”唯一的那座“石板桥”上,她的脸上依旧默默地亮着泪花,她看着父亲的矫健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
许久、许久···母亲才记起回家。
从此,“栗山李家”那如“龙”水渠上的“石板桥”就成了母亲和父亲离别的分界点。
父亲自转业后,每年春节会回家探亲一次。父亲出生在民国十九年的正月二十九日,我二哥出生在1963年,却也是在正月里。说也怪,那年“元宵节”后的第十三天,大着肚子的母亲领着三岁的大哥将父亲送到村口“石板桥”之后,就自觉地拖着大哥转身回家了。因为,母亲尊重父亲的每个决定,包括“只准送到水渠上的‘石板桥’”。
那天晚上,也许是母亲肚子里的“我二哥”很不“安分”了,当母亲早早哄睡了大哥、身子正在难受的时候,忽然,惊喜地听到了父亲叫门的声音。原来,父亲步行了四十多里路,赶到能搭火车的冷水滩县城后得知当日的火车会晚点一天的确切消息。他不放心母亲的“大肚子”,于是,连水也顾不上喝的父亲又步行了四十多里路,匆匆忙忙返回到家里。
那个晚上,我二哥真的出生了,而且真的“对上”了父亲跟母亲随口所说的那句“他会和我一天出生”的预言。
听母亲说那年的那天,连续走了几十里路的父亲不仅一整夜没睡,而且屁股连櫈板都没有沾,又是叫接生婆来接生,又是叫村里的“瞎子奶奶”来家里帮忙照顾母亲和刚刚出生的我二哥。母亲说在那夜,她看见父亲忙碌得脸上流着豆大的汗,可就是没有淋走父亲挂在嘴角的笑。
那日的凌晨,母亲没有去“石板桥”送父亲。
父亲依旧是没有等到天空放亮就离开了家,只是在临行前亲了亲我熟睡的大哥,摸了摸刚刚出生的我二哥的脸,然后,看了看分娩不到几小时的母亲,之后就独自一个人走出了门。
父亲在生时对谁也没有说过当年的那天他内心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受。
我确实无法猜测那年父亲离家的情景及父亲和母亲各自、当时的内心感受,而我只可以肯定,当时我的确没有出生的事实罢了。也就是那一年,父亲离开家是独自一人走过“栗山李家”水渠上的“石板桥”。(这是老父亲在他去世之前的一个晚上亲口告诉我一人的“秘密”。)
自我二哥出生的第二年起,母亲每年都会领着我大哥、我二哥送我父亲到“栗山李家”水渠上的石板桥上。直到我大姐、我二姐、我三姐和我陆续出生后,大家都会在在每年的正月跟着母亲送父亲到我们“栗山李家”水渠上的“石板桥”上......
在每年 “送父亲”的故事之中,最有意思的就属我二哥了。在他三岁那年,当母亲领着他和我大哥将父亲送到“石板桥”时,母亲拖着他转身回家,他硬是哭着、赖着不回家,还问为什么只能送到“石板桥”?母亲说是父亲定的“规矩”,当时,我二哥就用力挣开母亲的手,用拳头狠狠地捶打“石板桥”,并大声叫,等他将来长大了、有力气了,一定打烂“石板桥”,好能送父亲再远一些。母亲说,当时父亲哄了我二哥蛮久,直到父亲告诉我二哥:“只要把挂在墙上的‘日历’撕完了我就会立即到家。”之后,我二哥他才“罢休”。更搞笑的是:母亲说,自那天后,我二哥每天都会看墙上的“日历”发呆,而且他一看就会看很久。幸亏当年是我大哥把日历挂高了,用母亲的话说,如果我大哥再不把“日历”挂高让我二哥够不着的话,不出一个星期,我二哥就绝对会把挂在墙上的“日历”全部撕掉......
再后来,大哥、二哥参加了工作,都在外地,和父亲一样每年回家探亲一次。那时我还很小,只记得每年正月里,都会跟着母亲和姐姐她们去我们“栗山李家”村口水渠上“石板桥”几次。
那座“石板桥”,每年正月都会收留我们家人很多心酸的泪水。
那座“石板桥”,也无偿地为我们家人记录了许多关于我们家亲人离别的往事。
直到昨天,我二哥和我谈到了“栗山李家”村口如“龙”水渠上的那座“石板桥”。一提起“石板桥”,我二哥忽然深沉地低下了头,且用双手轻揉几下自己的眼眶,大约十来秒钟的样子,他才抬起了头。这时,我突然发现五十多岁的我二哥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尽管他已极力捋整齐了自己稍稍发白的头型,但我还是能在他脸上寻找到一些酸楚。
在我二哥的眼眶里,我仿佛看到了故乡那湿润而辽阔的田野。
我二哥说在他的记忆中,我们家每年只有春节前的那十来天最欢乐,到吃年夜饭开始,全家人就忧心忡忡了。是因为过完“大年”,就意味着家人分别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了......他还说他永远忘不了我们“栗山李家”那如“龙”水渠上架着的“石板桥”。
其实我知道,我二哥忘不了“栗山李家”的那座“石板桥”,就是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些年我们家人在“石板桥”上分别时那一幕幕揪心的情景......
这就是我二哥心中的“石板桥”!也许,就是这座“石板桥”让我二哥踏出了象父亲那样的坚强步履。
【编辑:吴茹烈】
谢谢吴茹烈老师精心编辑该文,祝胜意、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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