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龟儿子些常常聚会,也常常邀请我参加,说要见见个性鲜明的“老班长”。起初,我是积极参加的,也当过东道主。但参加几次后,我觉得没有多大意思。无非是打打牌、喝喝酒、吃吃饭、再去洗洗澡之类的,之后就各自回家。基本上没有什么真正的交心。因我坚决不学、不打牌,喝酒喝不了几杯,更不喜欢那些乌七八糟的场合,与大家格格不入。有次,还被某位同学悄声洗刷,说我不会生活、“装正经”。我一怒之下,当场宣布退出:以后这种聚会,不要找我!
那晚,是你开车送我回家的。我邀你到家坐坐,但你因要赶回去,独自驾车去了。不想,这竟成了永别。
那以后,随你龟儿子些打破电话、开车来接,想尽办法,我就是不参加。我宁愿和我的家人呆在一起。
每次,我都会告诉你们:你们听到我的声音就行了,自己好好的玩吧——不必相见!
有一次,我和妻子带女儿去动物园玩。刚到,就接到你的电话。说昌华无论如何要见我,一二再,再而三。无奈,只得前往。见到后,又没有什么事,只是找个包间打打牌、吃饭喝酒。我与你在老城就常常聚会之事观点相左、激励争辩,差点动了手。
我的看法是,各有各的活法,也各有各的事,你相邀,能来则来,不能来则不要勉强。你的看法是,同学一场,必须来,否则不够意思。
我最不喜欢别人强迫我,听了这话,当即火冒三丈。
在这之前,有次回老家,在街上相见。那时,你还没有买车。你建议,包个车下去。我本来打算照常走路回家的。好久没见了,也想聊聊,就包车一道回去。由于大雪纷飞,又近年关,车费比平时贵得多。到我村里,要花40元。我本想全给了,结果你自己先开了20元,扬长而去。我知道这也是你的个性,只好也开了20元,打发走司机。
一晃,好几年不见。
我年近60的大姐没有读过书,但她和大姐哥都喜欢交朋结友,但最近她说,真正到最后或某些关键时刻,对你实心实意的人,就没有几位了。我认为也是如此。有位领导,在位时经常高朋满座,可退休后,那些以前很远就笑脸相迎的人,往往很远就把脸扭在了一边,装着不认识。
我想,若真正相合的哥儿们,绝不在乎平时聚不聚会。我平时也在关注你们的情况,只要大家过得好,就行了。保持精神、行动的最大独立,尽量避免被世俗绑架,避免想一些自己不愿想的、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我认为比什么都重要。
若真正有什么正经事,再前往就可以了。
车子震了一下,余松大声说,刚才明宪在电话里说了,连“老班长”黄老邪都出动了,显然是大事了。他和仁彪随后就赶来。
我们到殡仪馆时,天已黑尽。一路打听,才找到了停尸间。
放眼一看,你单位的很多人都去了,七手八脚的,正在布置灵堂。我们到处寻找,不见你的遗体。有人告诉我们,人已经送来了,正在化装。看来,绝对是真的了!
来到下面的花圈店,我和余松每人买了一个花圈,卖花圈的人在上面写上“安息”、某某“敬挽”之类的话。
返回时,你的遗体已摆在了灵堂,在水晶棺里。脸上盖着火纸。看上去比平时瘦小得多。
余松很激动,双手颤抖着,想掀开水晶棺,看看你的遗容。但几经努力,没有打开。
盛明,安息吧。我们来送你了。他声音有些涩。
我也趋前凝望,眼里顿时一片模糊。
你的夫人、妹妹们,都很悲痛。
你的母亲,那位很精悍的母亲,依然穿得干干净净的。只是,已经70多岁的人了,丧子之痛,使老人家显得有些麻木。
她好不容易才想起我是谁,喃喃地说:你们是同学,想不到,他就这样去了!
一直没有看见你寡言少语的父亲。想象得到,白发人送黑发人,肯定也很悲痛。
到大学报名时,你的父亲送你,我的父亲送我,一同前往省城。但不知怎的,回来时,你父亲没有打招呼,就丢下我的父亲,独自去亲戚家了。我的父亲就独自回家。现在我父亲想起那件事,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也没有看见你的儿子,据说,去当兵了,还没有赶回。
听你的同事们说,你本来在住院。年终了,要开总结会之类的,还牵涉到年终奖的发放问题。你被通知28日早上开会。
会上,你为车间的奖金数额问题与领导发生了争执。被领导批评:
职工都没有管好,还想争奖金?
本来有病的你,血气上涌,当场吐血。
被送到医院,还是止不住,吐了两盆多。
几个小时后,心脏便停止了跳动,彻底告别了世间的一切。
有人感叹:现在的领导也不好当!
有人认为:为职工争奖金,被气死了,划毬不着!
我知道,你虽也有个性,但绝不是气量如此小的人。你一直有病。我记得,有一年,你因为肝上有什么病在医学院住过院。那次,我去医院探望过你。就是平时见你,也往往是偏着头,有气无力的样子。
这次,是不是老毛病复发,加上被领导一气,就要了你的命?若不被领导气,也许还可以苟延残喘。这种情况,单位应该按工亡处理。就看单位的了。
不管怎样,你是真真切切的躺在水晶棺里了。
死者为大,我和余松分别给你烧了两叠纸和点了三柱香。我还给你来了个三鞠躬。
我旁边有位年轻人,也点燃了香,很真诚地说:领导,谢谢您了、一路走好!
面对水晶棺里的你,想着你还未完成的许多人生“任务”,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你走了,一了百了啦,你的“任务”,谁来担起?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了。
“安息”之类的话,我不想说。我认为那纯粹是哄鬼的。
对着你的遗体,良久,我嘴里竟大声迸出了这样的话:
好小子,自己在那边好好的玩!
此后,关于怎样过好余生,我与妻子,又有了一些新的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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