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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戏恩仇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蔡利华    阅读次数:9085    发布时间:2014-05-15

1.宿怨

 

一阵锣鼓敲打声传来,甘家巷子旁的龙潭剧院汉戏《武家坡》开场了。我找外婆软磨硬泡要得一毛钱,就朝剧院跑。我买到票时,过堂锣鼓刚过,心想:正堂戏还没开始,还好。于是,我急忙忙地向剧院的大门里跑。

龙潭剧院在三村,与供销社的生资门市部相邻。剧院临街有一道门,没有门页,门的两边是一道青砖砌的花墙,砖柱是青砖本色,花墙用白石灰抹面,这是龙潭街上唯一的洋式围墙。从临街的大门进去,是一条三合土砍的路,路的两边用青砖迂回的砌成花墙围栏,而这条长不足五米的路,尽头处就是剧院的正门了。

走上五步条石梯坎就进了戏院。因为看戏要收钱,所以来看戏的小朋友不多,我是为数不多的小孩子之一。这时,我看到铁脑壳坐在我前面几排。我和他前几天打过一次架,我打不赢他,就捡起一块砖头把他的脑壳砸出了血,之后我爬起来就跑,我跑得快,他追不上我,所以他一直耿耿于怀。这时,在剧院里与他遭遇不是件好事,好在我坐在后面,他看不见我。

剧院里的戏台子是木料做的,演员们跑台空翻,“咚咚”声在剧院里回荡。之后,只听得:“平贵离家十八年,受苦受难王宝钏,今日夫妻重相见,提起当年泪不干……”伴随一声鼓点骤响,锣鼓响板击节声起,薛平贵着绣龙锦袍粉墨登场,但见他手握雕龙宝剑,情词恳切,泪眼汪汪地倾诉衷肠。

戏还没演到半场,大门外一直候着看戏,但又没钱买票的大人小孩一大帮人全挤进了剧场,过道上全站满了人。我们院子里的阮大和阮二都挤了进来。

预想不到的事就这样发生了。阮大见我坐在位置上,就从人群中向我挤过来,阮二紧跟其后。我不知道他们挤过来做什么,但我直觉到有不祥的事即将发生。我虽然和他们住在一个大院里,但是,我始终是他两兄弟的下饭菜,动不动就被他们暴打一顿。阮大两兄弟长得健壮,比我高大半个头,一双恶恨恨的眼睛,老是打量你,让你觉得非常压抑。只见他们挤到我身边,一把把我拉起来说:“滚一边去。”

见状,我大声吼起来:“干嘛?这是我的位置,凭啥撵我走?”

“就凭这个!”阮大举起拳头在我眼前一晃,他弟弟也跟着晃晃拳头。

我急得两眼流泪,嘴里不依不饶的吼着、骂着,从椅子上起来,站在我的位置上。坐在前面几排的铁脑壳听到我的哭叫声转过头来,看见我被阮家两兄弟欺负,就从座椅上踩过来。铁脑壳比我大,虽然我那天把他脑壳砸破了,但是他更不喜欢阮家两兄弟,也是常和他们打架。再说了,平时我和铁脑壳耍得还比较好,多数时间他都是让到我的。我个子小,人也长得瘦,那副样子一阵大风就可以把我吹起来,也因为这个,我小时候总是被人欺负,加上我又不服输,所以常被小伙伴们打得鼻青脸肿。我心里想,这下更糟了,阮家两兄弟我都打不过,在加上铁脑壳来,我死得更惨了。

阮家两兄弟看到铁脑壳奔过来,站起身来,一把把我从椅子上推倒,我先摔在椅子的靠背上,再从靠背摔到了地面上,我的腿一阵剧痛,就听不到周边的声音了。

醒来时,我躺在龙潭医院里。铁脑壳在病房里守着我,外婆正用毛巾给我擦脸。我想动一下,可是我的腿却不听使唤,一阵剧痛向我袭来。铁脑壳见状忙说:“别动,你腿被摔断了,动不得。”这时,我才回想起剧院里的事。

外婆说:“李子,你快回去吧,夜深了,怕你家大人着急。谢谢你了,把利华背到医院来。”铁脑壳姓李,外婆不会叫绰号,叫的是学名。

铁脑壳见我外婆这样说,就回答道:“要得,我就先回去了。”

我用感激的眼光看着铁脑壳,因为铁脑壳没有计较我用砖头砸他的那一下。在剧院,铁脑壳是跑来帮我忙的,由于我被摔得很严重,阮家两兄弟见状也吓到了,跑走躲了起来。

第二天,妈从官杉溪赶回来,见我摔得这么严重,就找到阮主任理论。阮主任是龙潭供销社的主任,见我妈闹腾就答应付给我们医药费。之后,我妈又找到龙潭区公所的领导,坚决要求从官杉溪调回来。理由是家里的孩子没人照顾,被人欺负没人管,要求领导解决。在我妈在三的请求下,我妈离开了供销社,被调到了粮站工作,地点在渤海,离龙潭镇十来里路程。

就这样,我和阮大结下了宿怨。虽然没有触及到灵魂,没任何人格上的屈辱,但是被人倚强凌弱的欺负,使得我在心理上挽了个死结。从此,我非常讨厌任何形式上的倚强凌弱。也从此,我落下了有些跛脚的毛病,记得上学时,还被同校的女生笑话过。

2.病魔

 

二十年后,母亲叫我回故乡去,说是要把祖上留下来的房子卖了。我在省城上班,平时里我把父母接到我那里,给他们买了套小户型的房子,刚好可以住下二老。小区的环境还不错,房子不太高,小区内绿茵浓密,还有健身器材,正满足了二老休闲健身的要求。所以二老开始乐不思蜀,不想再回到遥远的山区里去。中国也有这个传统,父母老了就想跟儿子住在一起,好有个照应。

我还没结婚,虽然有过一次婚姻,但是破裂了。破裂就破裂了,我没心思再去寻找生命的另一半。供女儿上学,护理两个老人,已经占据了我生活的全部,谁还有精力来折腾爱情。中途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个女朋友。大家都知道,二婚的人不贴心,没几天就“拜拜”了。

听母亲说要把龙潭街上的老房子卖了,我心里有些嘀咕,可是细想起来,老房子放在那里也没意义,而房子不住人,时间久了就会腐烂。目前,故乡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留着老房子也没用,所以卖掉是上上策。

我告别父母,前往龙潭处理老房子。千多里的山路我乘车走了两天才到酉阳,在酉阳找了一家旅馆住下。第二天一早起来,才从城南车站赶车去了龙潭。

铁脑壳在我家的老房子里等我。之前我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我今天到龙潭,我叫他把有关的字据准备好。到了老屋,我看见大门外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正用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神打量我:“你是黎利华吧?”

我上前认真的看了看这位上了年纪的人,说:“哎呀,这不是李子嘛?咋就这么沧桑啰?”

“岁月不饶人呀,你看你,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呢。”

我避开铁脑壳的眼色说:“别人说男人四十一支花,你咋就整成这副颜色,老球了。”其实,见到铁脑壳时,我已经不叫他绰号了,人年纪大了,还叫小时候的绰号,怕别人受不了。

“我还好,虽然没有离开龙潭,我自己摆了个小货铺子,能够持家。”见我脸色有些不安,铁脑壳那张褶皱颇丰的脸上拉起了一丝笑意。他说:“你还记得把你脚摔断了的那个人?”

“刻骨铭心,一生记得。”我回答到。

“用不着那样了,都是儿时的错,记在心里没意思。”

我正眼看了看铁脑壳,我怎么也联想不起,他那满是沟壑纵横的脑袋,居然能悟出人生如此之道理。看他摇摇欲坠的样子,说不到哪天就被摇倒了,还居然有这么辽阔的胸襟,使我顿感自己的渺小。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他继续说道:“他人都快死了,你再计较他有意思吗?”

“咋啦?”我惊奇的问到。

“大阮得了癌症,都医了几年了,现在已经是癌症晚期。我看,他拖不过今年了。”铁脑壳仰起头看着我说。我比铁脑壳高出半个头,离开龙潭时,我还没得他高,也没他健壮,可到现在,我到长得健壮,相比之下他显得有些佝偻。

他继续说:“去看看他吧,其实他心里怪挂牵你的。”

我想了想说:“好吧。”心里虽然有些不痛快,但死者为大吧,什么都可以放下,想想看,有什么东西比生命更重要呢?虽然大阮还没死,癌症晚期已经宣布了他生命的终结,所以我应该放下昨日的宿怨。我经受过他的压迫,可是在小时候,我们毕竟同住在我家的院子里,情感上应该靠近些。

我相信,我们对自己儿时的伙伴都有恻隐之心,不管这人生活得好与坏,说起来都会比别人多关心一点。我心里决定去看看大阮,放弃童年时候的恩怨。再说了,又没得什么深仇大恨,不就是童年时代搞架那档子事么,几十年都过去了,还计较啥?

我和铁脑壳办完房屋过户手续,签订完字据,到银行把钱划到我的存折上后说:“走,我们看看大阮去。”

在龙潭街上转了几个弯,来到新建的龙潭新街。这里已是繁华的集镇,卖家电的、卖百货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相比之下,老街的确是冷清非凡。我们在供销社新的农资门市部后面找到了阮大的家。

进了门,才知道阮大的生活紧迫,家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什,电视都还是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住房还是农资公司的老宿舍,两间房挨着,一间睡觉,另一间是起居室,来了个客人什么的,就在起居室里坐。实际上就是六、七十年代修的老筒子楼。我们进到阮大睡觉的房间。

阮大见我们进来,想坐起来,下床迎接我们,铁脑壳急忙向前扶住阮大躺下,说:“自己身体不好,睡起,别坐起来。我们晓得找地方坐。”

阮大微微笑了一下,按照铁脑壳的吩咐躺下了。他看看我说:“这是谁呀?”“是黎冬瓜呀,还记得不?”这时,铁脑壳叫我的绰号,想来在他心里,依然把我当成贴心的朋友,就像小时候那样。阮大听说是我,忙说:“对不起哈,黎冬瓜,那时我们人都还小,不懂事。”我忙说:“没事的,都过去几十年了。你安心养病吧。”

“好不了啰。”阮大轻轻地叹口气说,“阎王老爷那里已经来信了,说是叫我马上去呢。”

铁脑壳接着说:“是呀,已经是晚期了,医不到啥子名堂了。这不,又没钱,就是有钱也是瞎子点灯。”

“李兄弟说得对。”阮大的眼神很平静,似乎是已经看明白了许多事。他继续说:“我走了到没什么,可怜我那女儿,才十二岁,她妈也去的早,好不容易才长这么大,可是马上就要成为孤儿了。唉,怎么办?”阮大的眼里,这时才流露出无限凄凉。

听阮大这样一说,我脑壳一下子就懵了:“啥,你老婆也死了?”

铁脑壳帮阮大回答道:“是呀,是车祸。”

我心里很沉,沉到了水底。看看躺在床上即将死去的阮大,我觉得心口很堵。小时候的那点恩怨还算得了什么?唉,惨啦。这不是对生命的释然,永远不是,在心里活动得更多的是,是觉得生命太过脆弱,脆弱得哈口气就怕把生命吹走。

见到此状况,我赶紧对阮大说:“你放心吧,你女儿我负责资助,一直等她大学毕业,行么?”

阮大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说:“大恩不言谢。我就代我女儿收下你的恩德。”说完,阮大把脸转了过去,仰望着天花板。我看见他的眼角流下了泪水。唉,男人无声的哭泣,能用什么语言来劝解呢?没有!我和铁脑壳只是默默地看着阮大。

片刻,铁脑壳打破了沉默,说:“这样好,这样好。就这么办吧。”

阮大叫铁脑壳把他的女儿阮毓叫进屋里来。阮毓个子很小,与相同年龄的人相比,要矮半个头,由于长期营养不足,脸色有些青灰,但是五官长得还算端正,大大的一双眼睛,显示出她的聪慧。阮毓走到阮大的床前说:“爸,叫我有事吗?”

“这位是你黎叔叔,”阮大指着我说,“他是你父亲小时候的伙伴,现在在省城工作。等你爸归西后,你就跟黎叔叔去吧。”

阮毓知道父亲的病,也知道不久就会离她而去,像妈妈那样。阮毓也正在为此事着急,一旦父亲走了,她该怎么办。听见父亲说要把他交给我,虽然心里很难接受,但是毕竟有了着落,所以,就走到我面前,说:“谢谢叔叔。”然后把脸转到一边去了。

3.情殇

 

时间只会给惦记着的人留下些什么,对于舍得的人来说,什么都留不住,包括心里的沉淀物,都会被时间冲得光光的。我就是这样。自从阮大走后,给了我很多的启发,是呀,人都是要去的,去得很远,一个虚无的地方,既然如此,我们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那年答应阮大,由我资助阮毓读书和日常生活的开支,相去又是十多年了,阮毓已经大学毕业,在省城找到一份工作,学的是戏曲专业。工作后的阮毓只是偶尔给我个电话。到不是阮毓忘恩负义,这等说法完全扯不上阮毓,到是我有意避开与她接触。女孩子大了,心里只惦记着你,不是件好事。再说了,资助他只是我替他父亲完成一份责任,用不着对我感恩戴德。给人以玫瑰,手留余香,不求回报,但求心安。

那年,阮毓还在老家念高中,我出差路过龙潭,想看看阮毓的生活和学习情况,就在龙潭下了车,住进了龙潭敬老院宾馆。之后,我步行来到龙潭中学,把阮毓叫了出来。这时的阮毓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了,她属于性格比较开朗的女孩,腼腆中藏留着少女的青涩。看见我,她脸上堆满了笑容,露出青春期女孩特有的美丽。

她已经没有了刚刚认识我时的陌生,看得出她已经把我当成她最亲近的人,也是她最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人。我对她也是没有任何隔阂,与我女儿同等对待。她的学习成绩我不用担心,她一直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我常常打电话询问她的任课老师,知道她在学校的一切情况。只是有一次,老师告诉我,好像阮毓爱上了一个什么人,可是在学校里又没发现阮毓谈恋爱的蛛丝马迹。我在想,只要不耽误学习,有人正确引导,不误入歧途,青春期的孩子谈谈恋爱也是符合人性的。所以,我也没在意。

我向阮毓的老师请了假,带着阮毓来到龙潭老街上,找了家小馆子请阮毓吃饭,一路上我看得出阮毓情绪有些吭奋。我知道,这是她多久没看见我的缘故,亲人来看她,心里激动。我们进了小饭馆,找了个位置坐下,点了几个可口的家常菜。阮毓说:“叔叔,能喝点葡萄酒吗?”

我问阮毓:“你想喝酒?”

“嗯。”阮毓有点不好意思的答道。我见状,怕阮毓尴尬,就说:“你是学生,要注意自身的形象。我们可以少喝一点,行吗?”

阮毓点点头,表示同意我的意见。于是我要了一瓶长城干红。

吃过晚饭,我没有到她养父铁脑壳家去,和阮毓顺着王家巷子向我住的那家宾馆走。到了宾馆门口,我说我们上楼去坐坐,喝点水。阮毓说:行。

进了寝室,我叫阮毓坐下,我给阮毓泡了一杯茶后,面对阮毓坐下。我问阮毓:“我听你们老师说,你恋爱了?”

听我这样说,本来喝了点葡萄酒就有一点上脸,阮毓脸更红了。她说:“没有。”头低了下去,不看我。

“哦,没有就没有吧。我不是批评你,只是说你得好好学习,不要耽误了功课。”我看阮毓害羞,就不准备多问了。女孩子的心思就那样,像天边的云朵难以琢磨。也不该我琢磨呀。

“叔叔,我心里的确是有一个人,我很爱他。他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哦,这样呀。也好,有这样一个人在你心里,对你的人生会有很大的帮助,如果他是个好孩子,一定会给你美丽的人生。”我并不知道阮毓的内心,只是顺着她的意思说。

“叔叔,你的腿是不是我父亲打断的?”

“我说,丫头,是谁告诉你这些的?你记住这些干嘛?”

“是养父告诉我的。我不是要记住这些,我知道叔叔心肠好,没有计较我的父亲。我只是觉得叔叔很了不起,人品值得我一生学习。”

“我觉得是我应该尽的义务,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亲人应该尽的义务,可是人在世上生存,有道德上的义务。”其实,我内心没有这么崇高,我也不喜欢崇高,只是我不想把人世间的肮脏,告诉这个像玉一样纯洁的女孩,让她在这一阶段上,不要被人世间的龌龊玷污,所以我才说出与我本心相违背的话。

阮毓不太听得懂我说的话,避开了这个话题说:“叔叔,你还是一个人吗?就没有一个让你去爱的人?”

我不知道这小孩的心里想什么,为什么要装下那么多关于我的事。我随口说:“是呀,还是一个人。”至于为什么还是一个,我没有再说,也不应该说。这和阮毓有关吗?本来就没有关系。

对于我的无动于衷,阮毓并不在意,她站起身来,用最快的速度坐进我的怀里,一双手紧紧的抱着我的脖子。我被阮毓突然的举动搞得手脚无助,我们谁也不说话,阮毓把脸外我脸上靠,我知道,我只要一个轻微的动作,这个少女就是我的了。

我定了一会神,把阮毓从我怀里推出去,说:“别让叔叔难堪。”

阮毓的眼泪流了下来,不是委屈,更不是悲伤,她知道是为什么,说:“我心里的那个人就是你,为什么不让我做你的女人,就因为我年轻?”

“不全是,”我回答道,“每人心底都有根底线,人的底线不能超越,超越了就不叫人。我无心用大道理来说教,我只是认为你应该有个更好的归宿。”

那一晚我是怎么送走阮毓的,我记不太清楚了,因为我的内心也被搅乱,一种莫名的悲哀死死地缠住我,让我神情有些恍惚。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当然,这和阮毓没关系,是我自己出问题了。

从那以后,我就一直没见到阮毓,虽然大学毕业后她在省城话剧团找到了份工作,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往来,只是逢年过节偶尔打一个电话。当然,一切都是我的原因。我知道人的情感很难转移,一旦女人爱上你,你这一生就会不清静,因此我也来个干脆的,我躲开,把阮毓移出在我的生活之外,她的情就不会在我这里生根了。

唉,有些事是我想得简单。

4.归妹

 

我离开省城也有好多年了,来到武陵山区过着半隐世的生活。这次为工地采购些设备,到龙潭街上转了几转,没想到撞到了阮毓。三十岁的阮毓已经有了成年女性的醇美,几份青春还在,却已经没了青涩。看见我就大声叫了起来:“黎大哥,咋来龙潭了?”

我懵了,我几时成了你的黎大哥了?看见我瞠目结舌的样子,阮毓就说,现在年轻妹儿叫年纪大的男人,都是这样称谓呢。

我心里说:完了,我从叔叔的辈分直接栽下来当大哥了。真是背时到家了。管她的,她爱咋整就咋整,反正我不是还欠着别人一生情嘛,就这样还了吧。

于是,我也咋咋呼呼的说:哪阵风把你也吹到龙潭来了?

听见我问她,阮毓说:“剧团这段时间要整理一些民间戏,为剧团的戏曲创作收集素材。听说龙潭的汉戏历史比较久远,有开发价值,团里就派我到龙潭来调查汉戏。”

“哦,这样哈,那不错,符合你的专业,还可以回老家看看,一举两得。”我说。

“龙潭现在只是我心里的故乡,已经没有亲人在这里了,所以没有私人的成份在里边。”阮毓说完,眼圈有些发红。之前,我已经知道阮毓的养父在半年前去世,我出差在外地,所以没来为我这个老哥门送行。此时我见状不对,就转了话题。

“我们找个地方喝茶,边喝边聊,你看怎么样?”现在,我们之间没有了以前的那种别扭,也许,是阮毓不再是少女的缘故吧。

“好。”阮毓不称谓我是啥地回答道,眼里依然像当年那样对我充满了情愫。我不知道她在怨我,还是在感激我。这一时半会,我也看不明白。

我们在甘家茶馆坐下来,叫了两杯茶。刚坐定,阮毓就问我:“你不在省城待,跑哪去了?我去你单位找了几回,都说不知道你去哪了。”

“哦,”我盯了阮毓一眼说:“集团派我到工地,负责工地的技术工作。我离开机关有五年了。”

阮毓眼里流露出释然的神情,“难怪找不到你,原来到武陵山里躲了五年。就为不打扰我?值吗?”

被阮毓一语道破,我脸上有些挂不住。我的尴尬被阮毓看到了,见阮毓忙说:“好了,都过去了,真是个倔老头。”

听见阮毓叫我老头,我心里一下子乐了起来:“只要你过得好,什么都值。”

阮毓撇一下嘴,不以为然的说:“你过得好吗?你以为什么都是可以躲的吗?”

见状,我忙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和你一样。”

“什么一样?”我不明白的盯着阮毓,怎么又和我扯到一块了?

阮毓见我这副模样,微微一笑说:“你赶紧又躲,我现在又可以追你了。真是个呆子!”听阮毓如此说,我才回个神来:“哦,你也打单身了。”

“是呀,托你的洪福,”阮毓抢白我说,“把我嫁给了别人,你满意了?”

“天理良心话,我没把你嫁给别人哈。”我急忙澄清道。

“你不要我,还躲着我,让我找不到你,我只好遂你心愿,嫁给别人了噻。”

“我做了好事,你不感谢我,还埋怨我?”我大大咧咧的笑着说。

阮毓也不嘴软的回敬我:“是呀,小女子感谢大人的恩德,这辈子还不起你的恩德,下辈子我给你做牛做马。”说完开心一笑。

“你这小丫头,不识好歹,居然来洗涮老头子。”

“咋了,我才不信,你现在还能从我身边溜走?我不涮你,你还等别人来涮你?”

这下我彻底明白了,我为什么变成了黎大哥,原来别人早就把这个老头攫为己有了。喝茶这段时间,阮毓把她的遭遇告诉了我。

阮毓大学毕业后,没几年就结了婚,丈夫是一名记者。婚后两人性格、生活细节都格格不入,一家人的生活过得像两家人一样,没两年就分手了。之后,阮毓也没再找男人,一个人把热情都放在了事业上,潜心她的戏曲研究,还攻读了硕士学位。我问阮毓为啥不再找人生的另一半,阮毓回敬我一句,那你呢,不也是一个人过了二十年。我没话说,只是默默的看着她,心里很明白,在阮毓心中,我就一直没有走开过,包括她的婚姻都是因为我的缘故而破裂。

我心里有点沧桑,还有些茫然。我已经知道,阮毓一直都把我死死地抱紧在心里,不由我怎么想,她不会再次错过。我们这次相遇属于偶然,可是命里躲不过的谁也别想躲过,应该顺其自然吧。话虽这样说,但是我该怎么办?我心里依然着不了边,到不是我不爱阮毓,其实在她坐进我怀里那次,我就爱上了她,只是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好女人,男人必须用一生来爱。现在,我依然傍徨的是,我薄若秋蝉的生命能否承受至德之爱?

那夜,在阮毓的怀里,天上人间的我折腾了半宿。

周易说:归妹。征凶,无攸利。象曰:泽上有雷,归妹。君子以永终知敝。邵雍河洛理数解卦:违反常理,其道将穷;明察事理,止绝妄念。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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