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您来到西南作家网:www.xnzjw.cn
西南作家网: >> 原创作品 >> 散文 >> 正文

母亲的鼎罐饭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吴锡镇    阅读次数:1964    发布时间:2014-05-23

离开老家已经多年,在新的生活地点不说生活节奏越来越快有点让人晕,不说工作压力越来越大让人感觉难以适应,更不说抽不出多少时间春花秋月夏荷冬雪寻觅消闲,也不说偶尔听到久违了的蛙鸣鸟叫很是亲切,单说吃饭这事就老找不到我小时候那种亲切的感觉。人生要义是吃穿住行,其次才是凌云壮志远大理想宏伟目标等其他内容。而吃又排在第一,显然生命与“吃”关系非常密切。现在在城市吃顿饭比在农村容易,比以前我小时候更容易。可现在吃的饭就老没有找到我小时候吃娘煮的鼎罐饭那种感觉,包括偶尔吃过高级厨师炮制的所谓的美味佳肴什么的,虽然花销老贵。几十年过去了,娘煮的鼎罐饭那香味一直还萦绕在我脑际。

小时候家里没电,煮饭炒菜烧火取暖夜间照明靠的是父亲上山砍来的柴。家里煮饭工具有鼎罐和锅子,娘煮饭用得最多的却是鼎罐。算盘打得溜熟的父亲只管生产队的账本,收工后只管和大伙在寨子中间的凉亭摆龙门阵,大男子主义的父亲是不管家庭琐事的,所以我家的三个鼎罐的使用权都归娘。最大那个鼎罐有中学地理老师上课经常用的地球仪那么大,那是娘专门烧水用的,在我的印象中大鼎罐还缺了个小口。娘端鼎罐上撑架很是吃力,烧开一大鼎罐水再掺些从门楼口小溪里提来的凉水就够一个人洗次澡。除了洗澡,烧开的水可以灌三个温水瓶。温水瓶灌足开水主要是保证体弱多病的父亲在冬天有热水洗脚。第二大的鼎罐不常用,我们都在家时候娘才用它煮饭。三号鼎罐比排球略大些,只有父亲和老娘在家时候娘才用它煮饭,它的使用频率最高。我们不在家,娘如果拿二号鼎罐煮饭,不小心煮粑锅糊底了饭就会少许多,那时粮食金贵,娘舍不得浪费米。

娘摸了一辈子锅灶对炒菜煮饭这些技艺已经娴熟于胸。煮饭时,娘舀来米用清水淘好,放入鼎罐加适量的冷水盖上鼎罐盖端上火炉中央生铁铸成的三脚撑架,大米浸泡十来分钟后开始用劈好的干柴生火。娘先用小火把煮饭水烧开,水开了就把鼎罐盖挪开一点缝再撤去一些柴让火变得更小,让鼎罐里的米饭慢慢炸浆。米饭炸浆产生的热气不断从鼎罐里咕嘟咕嘟冒出向挂着豆种的楼板升腾,米饭的香气随之弥漫开来。米饭炸浆快干的时候,娘还用木瓢收些米汤在瓷碗里加少量红片糖放凉后给我喝,说是给我补血加强营养。收好米汤,娘就用饭橇到鼎罐里搅拌几下,让米饭均匀充分地炸浆,然后盖上鼎罐盖让饭慢慢焖熟。焖个五六分钟,娘就把鼎罐稍微倾斜一些,然后转动让火温着鼎罐的四周,或者,把饭鼎罐端下来放在火边一方一方地转着煨,饭就熟得更透更匀。这样煮出来的米饭柔软巴实又格外地香,吃起来非常爽口。饭橇板是父亲从山上砍来的油树修成的,黄红色油树质地坚硬细嫩致密,花纹美观韧性好不变形。装饭时打开鼎罐一饭撬铲下去,雪白胶粘粑粑的犁胚饭放到土碗里香气扑鼻,一看白生生的米饭胃口就来。小时候我还喜欢吃锅巴,所以,娘在煮熟饭后有时还要加把柴多煮一会,让鼎罐底起一层锅巴。吃饭的时候,把饭打起来放在竹子编的寮箕中,铲起的锅巴颜色金黄,吃到嘴里又香又脆,满屋飘香满脑子飘香。娘不会经常把饭烧出锅巴的,因为那要多放些米。为了照顾我,娘总是要隔好几天才把饭烧糊一次让我有锅巴吃。小时候经常遭饿饭。那时炒菜油荤少,娘煮的鼎罐饭实在太香,更增加了我的食欲,一天到晚老觉得肚子饿。

现在,我们一日三餐不用发愁,大米蔬菜应有尽有随时随地可以买到。炒菜煮饭用电饭锅电饭煲电磁炉微波炉煤气罐高压锅等很是方便,不用冒着严寒酷暑上山砍柴,不用在火炉里烟熏火燎地淌眼泪。可几十年了,我感觉用这些现代化的东西煮出来的饭怎么都比不上娘煮的鼎罐饭好吃。不是不熟,也不是米不好,可就是没娘煮的鼎罐饭那种香味没有娘煮的鼎罐饭胶黏诱人。在城市生活,朋友不少,圈子里你来我往的常到宾馆酒店街边快餐店吃几顿饭,当然也少不了工作需要的饭局,那些饭菜有些是我小时候没有吃到的由厨师高手炮制的美味佳肴。在比较高档的餐馆赴宴虽然不担心地沟油保鲜剂防腐剂之类的东西,但菜肴里加入的香料实在太多,吃起来味道怪怪的觉得舌头的味蕾都被破坏了。也曾天南海北地游走于祖国大好河山,品尝过不同地方的饮食风味,比如新疆的烤羊肉和馕,陕西的锅盔、烤饼,山西的刀削面、馒头,山东的馍馍、大葱卷饼,云南的过桥米线,海南、温州吃了让人翻胃的海鲜,辣得你流泪的川系列的麻辣烫等等,吃的时候觉得口味不错,但回味起来却总觉得缺少了什么。每每那种时候,我就想到娘煮的鼎罐饭最香,最想吃的还是娘煮的鼎罐饭了。

想吃娘煮的鼎罐饭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因为娘离开我们已经十九年了,除非自己动手用鼎罐煮饭,那也只能是回味罢了。老家三间矮小木房于一九七一年建造,它在风雨飘摇中已经歪歪斜斜地走过了四十多个春秋冬夏。因那是父亲拖着病体建造是母亲里里外外操持给我留下的遗产,加上我的青少年时代在那度过,所以我对小木屋很有感情。老家也还有山林田土耕地,那也是父母亲遗留给我的。很多时候我就想,退休后回老家去安度晚年。在老家,不仅可以看家乡的青山绿水看家乡的蓝天白云看家乡花草树木,感受人与人之间淳朴的浓浓乡情,还可以挖地种菜劳动锻炼身体。而且,喝的是山泉水烧的是亲手上山砍的柴,用的是娘留下来的鼎罐锅子,自己动手煮饭炒菜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找回童年吃鼎罐饭的那份温馨与幸福。

今年清明节,我回老家挂清,除了和寨子所有吴姓到坟山挂众清外,我与二儿子庆雨特意抽个空到我生活过的矮小木屋转了一圈,期望在那能闻到娘煮的鼎罐饭的香味。佝偻着的老屋年久失修大门脱落像一位老人掉落了门牙,堂屋的景象与娘还在时的干净整洁形成反差显得一派狼藉。进大门左侧的房间是我结婚前读书睡觉的住所,我结婚的新房安排到楼上后,父母亲就移到这间房居住。现在,门锁锈迹斑斑,看了十分伤感心里很不好受。我们进了大门推开房门,一股多年不住人的霉臭味扑面而来。进了小房间,我用军用强光电筒刻意寻找父亲一九八二年农历十二月撰写给我结婚的那副对联,幸好它还安好地贴在父母亲睡的床铺后面木板壁上。我已经给对联照过像的,但繁忙的工作之余在电脑上却始终找不到它。“造就姻缘山坚海固,配成佳偶地久天长”结构紧卷笔锋洒脱的字体还在显示出父亲毛笔字的功力,它是父亲留给我的最后一笔财富。我端起相机打开闪光灯咔嚓咔嚓对着对联照了好几张像,其目的是要带回凯里好好保存。我们又给挂在楼板顶有麻叶灯罩的煤油灯闪了几张,然后上二楼我住的房间,在没有上任何油漆比我年龄还大的木柜中清理出我小学到高中读过的课本和各个学科的读书笔记,庆雨找来布条一股脑把书捆好扛下楼,也要带上凯里新居保存。我们转下楼,庆雨扛着书走出门去,我却停留在娘的灶房注目良久。厨房是娘的作品室,是娘一生大写意的平台。娘生前摆放的炊具物件依然条理分明,碗柜里的碗盘调羹盐罐油罐整齐有序,炒菜的铁锅还端放在碗柜下方的锅架上,锅铲放在扣放着的碗的旁边,竹鞭做的端锅和装有一把长短不一的筷子的筷笼挂在碗柜木枋的竹钉上,三个大小不等的鼎罐还静静端坐在火炉边,所有物件灰尘已经很厚。我揭开鼎罐盖,那一秒钟很希望里面有娘煮给我喜欢吃的饭,有我喜欢吃的锅巴,可鼎罐里确是黑洞洞的有点深不见底。炊具餐具们静静地在等待,好像要等待它们的主人我的娘重新到来,我娘会把它们收拾一番干干净净清洗掉它们身上的灰尘油垢让它们重新鼓起生活的风帆重新燃起生活希望之火。看着看着,我心里发酸,泪水在眼眶内打转。心想,这些东西不就是娘构建作品的原料颜料吗?以前,这些原料颜料经娘的手横撇竖捺精致点抹就得出了娘一生的经典之作。生命的真谛就在这简单的劳作之中,在娘的手笔中诞生。看着看着,我仿佛看到娘的身影在火炉边忙碌起来,还在用木匠师傅父亲打的鱼盆从小溪提水进家,还在摘豆角、掐菜根,正在生火架鼎罐煮饭。我真的不忍心再看下去再想下去,找准角度又照了几张像就含着眼泪走出堂屋走出小木屋,冒着雨一步一回头地回到锦屏至黎平公路边大哥的新居,等候大伙一起上坟。

而今,娘虽然远在天堂,但她亲手制作的作品却踏步走进了高原深处已经融入高原,与高原的脉搏

一起律动,而那律动的能量就源自娘的鼎罐饭;娘虽然离我们远去,但娘亲手煮的鼎罐饭那香味一直还环绕在我的脑际。因为,我的骨子里散发的就只有娘的鼎罐饭。

 

【编辑:黄先兵】

已经有 0 条评论
最新评论

版权所有:西南作家网

国家工业信息化部备案/许可证:ICP备18010760号    贵公网安备52010202002708号

合作支持单位:贵州文学研究会  四川省文学艺术发展促进会  云南省高原文学研究会  重庆市巴蜀文化研究中心

投稿邮箱:guizhouzuojia@126.com      QQ1群:598539260(已满)    QQ2群:1042303485

您是本网站第 157401997 位访客      技术支持:HangBlog(renxuehang@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