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树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龙立霞（苗族）    阅读次数：7446    发布时间：2014-07-01

我不知道孤独的树是什么样子，是否会像孤独的人一般失落？我一直在生命的旅程中，寻找这样的一棵树。我想听听她的心声，看看她的模样。

我猜想，孤独的树，一定会长得很高大。因她想博得天地的关怀，让人为之侧目。孤独的树，一定会枝叶繁茂。因她孤独，需要更多枝桠相互打趣，需要更多枝叶的拥抱。孤独的树，一定深植于大地。因她想穿行过山川或者平原，找寻到相同的须脉和触角，努力证明自己并不孤独。

一天，出差的旅途，延绵不断的山脉无休无止地闪过眼瞳。心里还在留恋一座城市的香樟，那些熟识的香樟规规矩矩地守候在这座城市的街道两旁，像一个个庄严挺立的卫兵。想为他们谱一首赞歌，写一段颂词，但思绪的苍白无法表述内心的深情感触。正在冥思苦想，一座光秃的山头映入眼帘。太过鲜明的差异，让我触动。当我把目光和思绪聚焦到这座山头，一个大大的惊叹号在内心深处即时标注。山头上唯一的那棵乔木，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孤独的树。

这是一棵柔弱多姿的枫树，个儿不算太高，两枝分桠，枝叶稀疏，孤零零地占据着一座光秃的山头。灌木和草丛都远远地避开她，躲到边坡上。其中那枝低矮的分桠，平直地伸向公路的方向，正对着我。仿若一只孤独的巨手，在向我召唤，又似乎想要抓住眼前的一切。在北方，或许一望无际的平原里，会有那么一棵孤独的银杏或者梧桐，矗立在公路的边缘，或者村庄的某个角落，只是我无缘相会。但在南方，这是难得一见的景象。我确信，这是一棵孤独的树，连她的样子都让人感到孤独。这和我的想象不同，我为此感到难过。

叫停司机，我要与这棵独一无二的孤独的树约会。她的深情相望，她的盛情召唤，任是世间最无情的人，都无法拒绝，何况我是一个多情的人。我的情，在和她眼神对视交融的瞬间，就犹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我深情地回应，缓缓地向她走去。她孤独的期盼的脸上，渐渐显现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或许她真的孤独得太久，忘记了与生俱来的一些情感，连笑都那么地不自然。我更加为她感到难过。

到得山脚，巴茅齐膝。刚放晴的空气里还夹杂着雨水的气息，豆大的晶莹剔透的雨珠镶嵌在巴茅叶面上，闪着刺眼的光。当裤脚从巴茅间横穿而过，雨珠便欢快地在巴茅叶面上打转，跳跃，渗入深黑的泥土里。这是一座肥沃的山坡，强劲而旺盛的生命力正在抽枝拔节。只可惜这些低矮的灌木和草丛，无法填补这棵孤独的树内心的空白和忧伤。当我和她相拥，她泣不成声。她哭诉着这些年的苦痛和折磨。她并非生而孤单，她也曾与很多的树肩并着肩，手牵着手过。这让我想起出租屋前的那些不知名的大树，虽然姓氏有别，模样有异，但始终肩并着肩，手挽着手，根盛叶茂，相触相拥，何其幸福。再打量眼前的她，柔弱多姿，散发着清纯少女的气息，像林黛玉般柔弱而孤零地占据着这座山头。一些被砍伐的痕迹突兀地摆在她的面前，让她每天孤零地面对。那些困腐的树根，让她羞恼。那些和她一起成长的松木、杉木，无一能幸免于难。但即便最黑心的侩子手，也对她视而不见。当那些与她日夜相守的朋友们一个个倒下，她泪如雨注，她向那些砍伐的恶人辱骂和恳求，她愿意倒下的是自己。她的悲愤的嘶吼，让那些灌木和草丛都颤栗，战战兢兢地退出山头，远远地躲到了边坡上。从此，她变成了一棵孤独的树。我把肩膀借给她，静静地聆听，任她哭诉。这棵柔弱多姿的树呀，真让我为之心碎。

回到杉乡，那棵柔弱多姿的树哭诉的样子始终萦绕在脑海。我知道，有生之年，我都会为她而难过，心碎。家乡有句老话，两木成林，三木成森。树因类聚而浩瀚无边，是为林海。

在杉乡长大，有幸与树相伴，与树为邻，实在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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