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乡场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云雾山中一棵草    阅读次数：7488    发布时间：2014-09-29

谨以此篇献给我乡下的父亲母亲们。

——题记

爽爽的秋风，从中秋节吹到重阳节，太阳也慢慢温和起来，不再那么热辣——应该这样的，不然，气候总象秋老虎，热得气势汹汹的，这日子怎么过？

在这温和而充满丰收味道的季节里，我到距县城25公里外的旺草镇办点事。那天，正逢赶场，办完事便去场上逛了一圈。

像大多数集镇的街道一样，这条街是独街，二三里路长。早年，这些街道是集镇的交通主干道，一到赶场天，大车小车人群挤得水泄不通，难以通行，后来，把马路修到了集镇外围，街道就只作商贸之用了。

街道两旁所有的门面没有闲置的，摆满了各种商品。两楼一底的楼房与低矮的青瓦房混杂着，显得有些乱。从房子的空隙间不时能看到街外的情形，一片片金黄色的稻田尤其显眼，那些稻谷，像是阳光厚爱的女子，住在金色屋子里，头上插满了金钗，灿灿的。一条小河穿街而过，清浅安静，生怕扰了乡场的秋思。垂柳在小桥边渐渐褪去了绿色，心急的叶子已经飘落在水中。谁家门前一棵秋芙蓉，捧出粉白粉红碗口大的花朵，艳如牡丹，怪不得古人赞曰：“芙蓉雅与秋相好”。不知从哪儿飘来一缕桂花味，清香袭人。大筐大筐的红辣椒在街边摆放，超市玻璃橱窗里的模特披上了秋装，只有秋天才有的糖梨、红柿儿、洋汤梨（弥猴桃）已上市，忍不住买几个尝尝。——香甜美好的秋意，弥漫乡场。

怎么街上会有这么多老年人？我心里疑惑着。他们神情安静，步履从容，像秋天的山野，不动声色地迎接季节的变换。

不知是图实惠，还是感觉自由自在，街边剃头摊成了老人们理发的首选。一个洗脸架，一张毛巾，一把椅子，一块围布，一个装热水的温瓶，理发时拉拉家常，说说世道，不知不觉间一缕缕白发飘落在地，毫不在意，剃头匠与顾客是老熟人，相同的年纪，一种信任和默契在剪子嚓嚓声里如音乐般动听。我们选择某家理发店，成了他长期的顾客，图的不也是这个吗？

卖土烟的地摊上，老头儿们围着几捆烟叶惬意地吞云吐雾，品尝中已经谈好价钱，我闻着土烟呛鼻，掩面而过；卖油炸粑的老婆婆炸好了好些各种粑粑放在锅边的铁篓上，热切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们，随时迎接前来买粑粑的人；竹编笸箩上摆放的十几双婴儿布鞋，一只只像花蝴蝶，跃跃欲飞，守在旁边的老妇人慈眉善眼，仍在飞针走线，缝制着手中的“蝴蝶”，站着的几个老太太在与她唠叨，脸上洋溢着畅快——也许，卖不卖钱无所谓，有事做做，有人说说话，才是最好的收获；辣椒筐旁站两个五十余岁的男人，一个在一张一张地点数淡红色的钞票，不时眯着眼抬起拿钱的手，对着蓝天鉴别一下，仿佛蓝天是验钞机，另一个欲递上香烟，仿佛在说，咦！别怀疑人嘛！挑着鸭子的中年男子迎面而来，倒挂的鸭子咕咕叫着，抬起好奇的头，茫然注视着街上的人群，小小脑呆不会想到自己未来的命运。本来期望在婚纱摄影店内看到有年轻的身影，也许是时间不对，竟是一个人也不见。偶尔，还会遇见抱着一只鸡的老头，佝偻着身子向前缓缓行进，或者遇见一个已经不再年轻的妇人，背上背着一小孩子，手里牵着一个孩子，俩孩子手里都拿着什么东西在吃，在地上走着的孩子专注于手中的美食，对走路极不情愿似的，手被长长地往前拉着，一看，好像明白，那是老妇的孙子，儿子或姑娘外出远方打工了，留下老人在家看孩子，祖孙仨赶场来了。

生活是多么需要乡场上的老人们，老人们也需要乡场上的生活。

秋天的乡场，虽然有琳琅满目的商品，生意似乎依旧兴隆，却少了喧哗和拥挤，赶场的氛围不及春节期间浓厚。那时，在外打工的年轻人都回来了，街上会多出许多活泼的身影，出手大方阔绰，孩子骑在爸爸的脖子上，穿红着绿，老人们也喜笑颜开。

路过银行，里面稍微拥挤了些，不只是人多，背篓萝筐也不少。他们大都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便用大拇指盖手印取钱。——那是打工人从远方寄来的。因为，家中还有老少留守，朝出暮归，追随生命的热闹与冷清。

乡场，连接着城市与乡村，连接着远方亲人的心，像乡间的河流，淌过夕阳的天空，开成无数花朵，淌过沉默大地，永不停歇，收获生机。

月亮升起来，重阳节的月亮升起来了，清冷而明亮，一个矮小的身影，在乡场的小酒馆里与老友喝过几杯小酒，哼着小曲，踩着乡村水泥路上温柔的月光，回家了。那，便是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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