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蛋的“老鳖一”的外号,还是三十年前河东的媒人头子给他起的。
在乡下农村里,老百姓都肯把那些脑子想不开事、处处会算计的人叫“鳖货”,也有的人喊“老鳖一”。这类人就象是树上结的果子,偶有一个酸杏毛枣,也不足为怪。山高什么树都有,林大什么鸟都藏,人说花花世界无奇不有,听多看惯了,便不以为然。这类人虽然与其他人似乎格格不入,谁敢保证哪庄上没有这类人?
我们当地有位民俗专家,早年曾对这类人做过深入研究,他在书中著述道:这类人群多为性格孤僻,谨小慎从,不善与人交际,爱钻牛角尖,盯住一句话,死不丢口,在他们的眼里,生活中没有一个值得信赖之人,到处充满陷阱。
我们老家的邻居毛蛋,就是这类人。在我小的时候,只知道他非常顽固认死理,是有名的“死种”。据听说,毛蛋在小孩的时候,有一次和同伴玩踢毽子,同伴不慎右脚踢到了他的胳膊,他在地上撒野哭闹,非要还过来不中,可又打不过同伴,哭了还再哭,俩鞋都蹬掉,脚后跟在地上都磨肿。到第二天上午,俩眼泡都哭肿了,又大又亮,像两盏一百瓦的灯泡,他哭着去找同伴的家里人,非要踢他一下还过来不中,等他用脚踢过同伴后,他也不哭了,眼泪也没有了,满脸“嘻嘻”的笑,小嘴咧的像尿刺的一样。
等他长到成年后,在当时处在文革时期的那个特殊年代里,中国对外开放的大门还没有打开,农村人的思想比较守旧,很多传统的庄稼人都信奉毛蛋这样的老实孩子,可许多女孩子却不热乎这一套,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男不钟情?谁愿找一个尖嘴笨腮、一句话打发一个主的男人当老公?女孩子们都想找一个知冷知热、既能打哭又能哄笑女孩的男人,恩恩爱爱卿卿我我百年到老过日子。毛蛋见了几个女孩,人家都嫌他“呆”,不会说话,不解人情,说了几句话,头也不回转身就走了,死活都不跟他好!好在那个时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些少女是不能左右住自己的婚姻命运的,违背父母之命,仿佛天理难容,大逆不道。父母之言不敢抗违,女方的爹看中了毛蛋诚实可靠,不是惹是生非的坏孩子,就把女儿许嫁于他。有道是:谁家的渔,打谁家的网。此言不假,毛蛋没费多大劲就把媳妇取回家里。
毛蛋的媳妇长得不值一提。男像身子男像脸,两排大黄牙露着天,一说话“嘟嘟”的清水,在她的嘴唇下,犹如挂着一道山涧瀑布,两只母狗眼不停的牵拉着她的右嘴角,一上一下,起起伏伏,让人看了心里一点都不舒服,可有人却说,这女人甭看人样不咋地,但很有学问,考大学时仅差几分而名落孙山。
邻居们都议论,这毛蛋上几辈子人都是一窝子“死胡头(迂腐)”,说话难听,不会办事,可甭再摊上这样的女人!世界真奇妙,说啥来啥,无巧不成书,就是那么的巧,不偏不倚,这“巧事”还真被毛蛋给碰上了。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此言妙也!毛蛋虽然不“憨”,但脑瓜子跟没解放的差不多,老脑筋、老思想,一张嘴就不中听,考虑事情转不开弯,一办事就出“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媳妇办事刁钻,财迷心窍,做梦都想着占别人的光,两口子就像一个人皮缝住似的,你看我对眼,我看她满意。难怪古人云:天配天,地配地,阎王爷没有给错配的。两口子咋看咋“对把”,真是天生的一对,地配的一双。
这两口子生活在一起,不乏一些经典段子:一次,邻居无意说他们一句不太中听的话,两口子气的像吹猪的一样,看到邻居的影就瞥嘴瞪眼,邻居觉着两家住的很近,地挨地,屋连屋,僵持下去于人于己都不好,于是主动找着机会跟他们说话,谁知道,这俩口竟耍起了驴脾气,扭着脖子不搭理人家。没几天,邻居修房子需要把木架搭在他院里,他俩死活不同意,把大门一锁,不让人进去修房子,邻居无奈,一气之下老房子不要了,在庄子外边盖了两间屋住。他俩口在家捂着嘴笑。
第二年的春天,毛蛋的娘得癌症死了,抬棺时须从邻居门前经过,那位邻居一大早,就用粗绳子把门前拦个密密麻麻,不让他们出殡走这里。毛蛋俩口子慌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这是有意办他们的难堪!自己做过亏心事,咋好意思给人家发火?只能火车头冒烟----白气! 管事的“大总”是个明白人,一看这架势,啥都清楚了,赶忙给他出主意,叫他找个有威望的人领着,身上带包烟一同到邻居家去“说和”,邻居点眼就过,二话没说,三五除二把绳子拆掉,让开出路,送人出门时,不轻不重丢给毛蛋三个字:人长远!
殡葬那天,毛蛋俩口子为了显脸面,对其它人说:开始他们拉上绳不让抬棺的人过,太绝情,看现在咋样,他敢不叫走人,他乖乖的撤掉!这句话传到那家邻居的耳朵里,气得邻居俩口子乱哆嗦,急忙从家里跑出来,再用绳拦住。最后,他俩口子披麻戴孝跪在邻居面前鸡啄米似的,不停地赔情道歉,才算了结。
转眼间,毛蛋的两个儿都成了大男人,两儿都仿他爹,一个比一个“鳖”,一个比一个“肉”,同龄大的男孩,都在外边打工,到年底回来一个个都领来一个“花媳妇”,可他的两儿,“八”字还没有一撇儿,人家跟他们开玩笑,问咋没找上老婆?他俩果然像一个老师教的,脸一下红到脖子跟说:不要媳妇,还得管人家吃,管人家住,管人家钱花!乐的一圈人一笑笑半天。两儿子都长到三十多岁了,没有一个人找上门来提亲的,毛蛋俩口终于存不住气了,买了两块钱的糖果,去找河东的老媒人“大老靳”给儿子提亲,媒人问他家里有钱吗?他说有,又问他小孩长的啥样?毛蛋俩口说,大胆的去说吧,一看就满意。媒人说在家等吧!
一天,天近午晌,媒人掐着点来到毛蛋家,说想看看小孩啥样?明人心里都清楚,其言下之意是想蹭顿“盐味”喝两盅。毛蛋俩口说,今天没空,停会还有当紧事,改天在说。媒人气的乱跺脚!一个好心邻居看透了他俩的心病,对他们说:“说媳妇不能怕花钱,成不成,还得酒三瓶呢!找媒人不能空手去找,媒人来家,一定要让他吃好喝好,临走时再塞上几包好烟!毛蛋说:“要介绍不成,那不是白吃白花了吗?
毛蛋两口子算计着,用手机给媒人说话最省钱最省事,打十分钟电话才几个钱,远比买盒烟省多了,要是再买些东西呢。两口子算计好了,以后给媒人说话一律不见人,统统在电话里说。他学着极为绅士的口气,在电话里对媒人“大老靳”说:“该花钱花钱,花多少你用笔记清楚,等俺把媳妇娶到家里,我一分不少你的钱!” 媒人越听越觉得“离谱”,不由暗自骂了一句,说了一辈子的媒,还是头一回碰到这样的“老鳖一”! 她一直在想:“已经给他儿介绍女孩好长一段时间了,也去找他好几趟,都不给面见,不知道啥意思,到现在为止,一支烟没吸过他家的,一口水还没喝过他家的,以前只听说他家是不见免子不撒鹰的人,还真不假,这回我真明白了,去他妈的,人家女的砸到砸到糊墙跟,都不能给他家介绍!从此以后,毛蛋家“老鳖一’的名声越传越远,谁都不给她家提媒了,两个儿子蹦到沙滩上的鱼,“晒”起来了。
前几天,我回老家去,碰到了毛蛋的两个儿子,我们擦肩而过,彼此谁也不认识谁,母亲轻轻对我说,那两个一头白发的“神经蛋子”,就是毛蛋的两个儿子!我先是大吃一惊,昔日两个长的亮亮堂堂的小伙子,咋变成这个样子呢?母亲既替他们惋惜,又不无伤感的说:“哎,这弟兄俩到如今还一个人过着呢!
说着说着,我的一个表姐邻居凑了过来,听了我们母子的对话,说:“活该!谁叫他家是老鳖一哩?!回来的路上,我在一遍一遍的思考着:这到底是谁的过错呢?
【编辑:黄先兵】
版权所有:西南作家网
国家工业信息化部备案/许可证:黔ICP备18010760号 贵公网安备52010202002708号
合作支持单位:贵州省青年文学研究会 四川省文学艺术发展促进会 云南省高原文学研究会 重庆市巴蜀文化研究中心
投稿邮箱:guizhouzuojia@126.com QQ1群:598539260(已满) QQ2群:10423034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