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人的秋的味道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里由    阅读次数：6577    发布时间：2014-11-09

如今，身在异地，秋风萧瑟，桐叶落地，细听夜雨。回味起农家人的秋的味道，那味道浓郁而后醇，像是经千年积雪沉淀后的马帮浓茶的醇香，那么回味无穷，甜香润心。

农家人的秋是从稻草变黄，稻穗弯腰开始的。那金灿灿的稻田一片连成一片，形成阶梯，“风吹稻浪香，农家人笑弯了腰”。山地里的玉米棒子，露出头来，头顶上还有几根未被季节剪去的发丝，是季节留给生命的丝丝情谊？刚被河水冲刷干净的河沟，成了农家孩子们的游乐场所，三五几个，或在水沟里搬螃蟹当美味，或找一小石子在石板上写课本上的古诗，或搬来石头堆积成房子的样子。秋一开始，农家人就开始了最周全的筹备，上街买了请人帮忙的烟、酒、菜，收割用的镰刀、背篓、麻袋等等。“趁着‘秋老虎’，让它再晒两天”，可是农家人从没有安稳地放心悠闲过，那双看透四季的“火眼金睛”一直注视着天上云的来去动向。掐好时间，邀请亲朋好友，一伙人鼓足干劲，几天时间，那一片片金黄就变成了一个个稻草人。一年的辛勤劳作总算得到了回报，此时秋的味道是香的，就像是加了鸡蛋的油茶面，浓浓的香味，风风火火的，精气神十足。

大部分的粮食在全家老少共同辛勤下收回了家，然而给足面子的秋开始拉下脸来，绵绵秋雨开始下个不停，瑟瑟秋风从白天吹到夜晚，焦得农家人是坐立不安，那旱烟是一杆接着一杆地抽，呛得孩子们都跑出门去收集落下的稻穗喂唧唧作叫的小鸡。提起秋风秋雨，农家人是害怕的，那风从开着缝的木板墙壁钻到屋里，油灯微弱的光经不住它微微一吹，屋便成了冷的黑的夜，无奈之下只好躲进被窝，可被窝仍是冷的，祖辈传下来的薄薄的被子下就是冰冷的竹席，竹席下是上一年秋天的稻草，忙于收割还没来得及换，这冰冷也就不用详说。半夜，秋雨也沿着瓦片间的缝隙从半空直接滴在堆放稻谷的楼板上，即便冷也要起来，找一个盆接着雨水，到天亮已是满满的一盆。还有那一屋子刚收回来的还未完全干透的稻谷、玉米需要太阳晒干啊！这可愁死农家人了，这种味道太复杂，太沉重，就像是生了病要喝下加了黄连的中药汤那般煎熬。

秋风秋雨难了农家人，倒是乐了农家孩子。收割完庄稼，孩子们就可以把牛羊追赶到宽阔的庄稼地里，无需注意它们是否吃了庄稼回家要挨“批斗”，只管在干枯的河边找一个干燥干净的岩穴，再找几块干净的石头围成圆桌一样，再在圆桌的上游烧上一堆火，火里烧着悄悄从家里带来的洋芋（土豆）。一切妥当后，几个小伙伴围坐在一起，先是四处瞅瞅，再从裤兜里掏出已经面目全非的用烟盒自制的扑克，这便开始了世上最奇特最隐秘最开心的“赌博”，赌注就是把上一学期的课本撕开折成一叠叠的，输了就给像钞票的纸，外加给火加柴和翻洋芋，还要惩罚是下一盘不能再“赌”了。那时我就是他们中的一个，我“赌”的次数较少，所以输得也就少了。其实我最惬意还是在他们“赌”的氛围下烤着火看我的武侠小说。刚从广州打工回来的邻居带回来几本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我也刚从学校（初中）图书室借到了《水浒传》，全是英雄人物，都是豪气冲天，我上午看、下午看、吃饭看、睡觉照着油灯也看，乐此不疲，有走火入魔的特征，完全感觉不到父母因秋风秋雨衍生的愁苦。虽是秋风瑟瑟，秋雨绵绵，漫山遍野除了“叮铛”响亮的牛铃声，就是小伙伴们赢了和输了的吆喝声。那时我们眼中的世界，除了满地杂乱的玉米秸和牛羊来回的脚印，就是“赌座”旁的缕缕青烟和青一块、绿一块、黄一块小伙伴的衣裳，那种味道是无知的，是没有纷乱的，是最快乐的，是最应该记住和时常回忆的，就像是母亲做的玉米饭里零星的米饭，好吃而记忆独特。

秋，总算是晴了，太阳底下一铺铺金灿灿的粮食，坐在屋檐下的石梯上，农家人脸上又陇上了笑容，点一根烟，柔柔的烟雾自然地升延着优美曲线，时而与邻居相互炫耀着今年的收成，时而大声吆喝着悄咪咪准备来偷吃粮食的鸡鸭。也有赶着天晴，把还未收割完的庄稼收割完；请来捡瓦师傅把房顶重新修葺；把稻草堆积成碉堡式的草堆或者直接背回家里为老牛过冬；用新稻草重新铺床给家人一个温暖的窝。这样连续晴上三天，粮食全部入仓了，房子也修葺完毕了……就等着冬的到来。到这儿，农家人的秋就基本结束了，这时再体闻秋的味道，它是厚实的，像是存放了一年的腊肉，实实在在的吃得安逸。

收拾妥家里的一切，农家男人们趁着农闲，开始外出务工，为孩子们上学和过一个富足祥实的年赚点钱，这也开启了农家人秋的味道的转机。

他们在城市里，享受着便捷的交通，过着丰富的生活和受到各种各样的潜在诱惑。慢慢地开始一年都在外，慢慢地一家人都在外，慢慢地几家人都外外……慢慢地昔日热闹、民风醇厚的寨子只剩大公、二公……大婆、二婆……大伯、大娘……小兵、小会了。

如今，农家的秋的田野成了草的天堂，河沟边的岩穴没有少年的声影，那几栋民宅在秋风秋雨里摇摇欲坠，不再听到“叮铛”的牛铃声，不再有半夜起床找盆接雨水，不再看见坐在石梯上抽着旱烟时的喜悦微笑，不再了……油茶不喝了，玉米饭不见了，腊肉是超市买的，生病了都吃西药。

驻进城市和还在农村的农家人，不再叫农家人了，叫农民工，农民工子女，孤寡老人，留守老人，留守儿童。

【编辑：黄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