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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足崆峒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沈艺秀    阅读次数:10046    发布时间:2014-04-10

车子在刚睁开眼的田野上奔驰,花、草、叶、庄稼都依次随着晨光慢慢地自然醒来。薄如轻纱般的雾气慢慢地散去,露出了润泽一片的绿色,叶子上滚动的露珠在阳光下灿烂地笑着,晶莹透亮。枝头上的花,舒展身姿摇曳在晨光中。

看着沿路的风景,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我们心里也是一片安详,真的很想融入这股不急不躁舒缓的节奏里,彻底让身心做一次深呼吸,不再在忙碌、角逐中挣扎,深呼吸一下,把肺部里的积垢呼掉,把心里的积垢排掉。走出单位,走出家门,不带一点杂念,只留一个清清爽爽的自己。

诗仙李白写崆峒是“世传崆峒勇,气激金风壮”;诗圣杜甫也有诗云“主将收才子,崆峒足凯歌”、“已喜皇威清海岱,常思仙仗过崆峒”。寻景,就是寻诗,沿着诗人的脚步,我们向崆峒山出发。崆峒山在平凉县城西30公里处,海拔2100米,泾河环绕。我的家乡刚好就属于平凉市,说来惭愧,崆峒山我一次也没去过,只知道它是黄帝问道的地方,向往很久,这次终于来了。

望着窗外疾驰而过的绿色,我的心里就多了无数的遐想。想的最多的是父亲曾经走过的路。父亲年轻时,平凉师院毕业,后分配到庆阳市合水县工作。那时交通不便,山又是那么的高,路又是那么的远,出门都是步行,偶尔驰过的军绿色的汽车,也像天外来物一样新奇,平常百姓是没有资格坐汽车的。平凉市和庆阳市虽是近邻,山高路远,这一程得走好几天。对于组织的分配,父亲一句话也没说,辞别了年迈的老人,背起一个铺盖卷,走上了工作岗位。走走停停,有店了住一宿,没店了,哪个能避风的山角落也能对付一晚上。渴了,掬一捧山泉;饿了,顺路随便采些野果子也能充饥。那时,你不用担心路上会遇到什么坏人,不用担心会吃了什么亏,你只有用脚丈量着难走的路,翻过一道山,又碰上一条沟,上了一架坡,又逢一道崖。那时路上行人很少,父亲唯一能做的就是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数着自己的脚步、也数着经过的梁、爬过的山;唯一的感觉就是行路难。

几十年过去了,高山没有了,深沟也没有了,有的就是沿途绿化得非常好的高速公路。汽车疾驰,崆峒山很快也就到了。如今父亲回老家不再受跋涉之苦,坐在车上回老家,他的心里除了感叹外,还有一丝遗憾。在父亲心里与其这样蜷缩在车里,被浓浓的汽油味熏着,哪有身骨舒展在山路上,沐着山风,淋着骄阳,挥洒着汗珠,走上一个精疲力尽来的酣畅淋漓。

山路没了,劳累减少了。车子代替不行,这一地到那一地,时间短了,也方便了许多。人们随之也变了许多,眼睛里的清澈透明没有了,有的只是交织着各种神态各种表情的混杂不清,人们的身体也懒惰了许多。但是人们心里却装了很多事,不再是契合着大自然最简单的节奏,想的事多了,围绕着人的故事也就多了,所以人被事缠绕着,人本身也就变成了一个缠绕不清的物体。

车子来到崆峒山下,眼前的景就让我们陶醉。

四合院,白墙红瓦,精雕细琢的两层楼房。

院子里的葡萄架搭起一片荫凉,架子下面是一张张舒适的桌椅。

后院有一很大的方笼。笼子里来回跑着家养的鸡,鸡悠闲自若,踱着方步。天井砖石缝隙里苔藓绿意盎然……

看见“聚贤阁”这个名字,我们心里就有点喜欢,进来以后,就点了我们认为还接近我们口味的荷包蛋。

碗大小适中,两个鸡蛋静静的卧在碗底。碗是洁白的,汤是清澈的,两个扁扁圆圆的鸡蛋是淡青的,上面漂浮一层细碎的葱花,浓香扑鼻,挑起一个鸡蛋,轻轻用牙齿一咬,蛋白里面露出嫩嫩的金黄,蛋白筋道,蛋黄柔嫩,和我们平常吃的鸡蛋不同。一问说是自家养的土鸡下的蛋。我似乎看见鸡蛋刚从还热着的鸡窝里掏出来。生它的鸡可能就是我刚才在后院里看见的那群土鸡,它们排着队,亦步亦趋地漫步于后院,觅食、闲步、吵架、交配,它们不用按钟点吃规定的饲料、打抗生素针被催生、催肥、催生。仅仅一碗荷包蛋,所有的来龙去脉一清二白,那么直接,那么新鲜,没有危险,没有污染,真实的让人落泪。

还没上崆峒山,山下的一碗荷包蛋就让我们有了好感。这座山和别的山不同,此山是广成子修炼成道的地方,千年来就有仙风道骨。同行的李老师开玩笑说,崆峒山是一座仙山,山上上下下的一切都是得道的仙物,都有灵气。我们已经在那家聚贤阁,做了一回神仙了。

沿着逼仄的山间小路一路直上。这是一座有千年古树的山。远远的就能看见屹立在塔前的古树,半边身子干枯,半边身子却很葱茏。干枯显示着苍老,葱茏显示着生机。在一棵树上生存与死亡形象的交织在一起,交织的那么和谐。本来古老就是陈旧、腐朽的。但你如果真的这么认为,那你就错了。崆峒山的身体很古老,但是它的血液很通透,它的呼吸也很新鲜。有通透的血液和新鲜的呼吸,崆峒在死亡的边沿也能孕育生命。

进到山里,一股浓浓的松香味弥漫着。透过松香味,你还可以闻到檀香味。你马上感觉被宗教包围起来,浮躁的心顿时沉静起来。

可以想象,千年来有多少人来到此山问道?那些也已然作古的人们,曾经坐在石台阶上,一边听风声,看松涛,一边聆听广成子讲道,得道的脸瞬间灿烂,如同千年后九点半的阳光。

假如下雨呢?雨淅淅沥沥下着,上山问道的人蓑衣斗笠,任凭雨怎么下,他们都会不言不语地等待着、攀爬着,想问道的人心里都是沉静的,不慌不忙的。 雨从古代一直下到现在,那份沉静也是。

我听见最自然,最真实的风涛。在“上天梯”逼仄的石台上,在上上下下人们的呼吸里。伫立在“上天梯”前,仰望上天的路,石崖夹道,高入云天,联中所写“云山拾级递天道,客海设槎谐道门”。游人依着天门喘气,抬头望,高山险峻、峭壁上的庙宇犹如天上瑶台。站在天梯的顶端往下看,整个平凉市在烟波浩渺中尽收眼底。虽然知道平凉市内有大大小小的楼房、有各种各样的工厂、有形形色色的人群、也有人间烟火,以及围绕人间烟火所发生的爱恨情仇。但此刻,尽收眼底的,只有绿波荡漾中的一片安适。

透过那些古松,看见这里的天蓝得特别的深,把白云衬托得富有立体感,蓝天白云下面是一片汹涌的绿色,绿色中隐现着白墙红瓦,你才觉得你就处在天上人间。所有爬山的人都抓着扶手铁链,仔细一看那铁链是由一幅幅连心锁勾连而成。游人把爱情的忠贞悬挂在“仙境”之中,也许是在向往一种永恒吧。走累了,拣一块平地坐下稍作休息。这个时候,人们靠着、坐着、听着,或什么也没有听、什么也不想,就让心沉静在浓香的松阵里。同行的人喊叫着走,还得继续走。人生从开始就是不停的行走,没有哪一个人一直停留在某一时刻某一地方,除非他已经放弃了自己。

天梯的顶端还能再往上走。越往上走,路越陡,回头看山下,有一股眩晕的感觉。自古神仙、道家都选择深山老林作为自己修身养性之所在,离开了尘世间烟雨的熏染,掬山露为饮、采山果为食、听山风为乐、钻木隧为火、构木材为屋。不得道成仙还能怎样?然而真的就远离了尘世的风风雨雨?真的就不问人间疾苦?那么广成子为什么就选择了这样一座山作为他的讲道之所在?山顶上再看平凉市,就如静静地卧在一个老人脚边的婴孩,安逸、舒适。崆峒山千年来时刻关切的注视着山下的一切生物。它看见了庄稼青了又黄、黄了又青;看见了太阳月亮的交替;看见了屋子破了又建、建了又破;看见了芸芸众生的悲欢离合、代代更替;世界在它面前旧、在它面前新……一切都是浮云,唯一不变的是天空、是大地、是日月、是伴随着它的古松、还有它讲不尽的道。

古松有着参天的树干,有古老而娇嫩的叶子,雍容而朴素。它的根深深地扎在斑驳的石墙内,脚下满世界静谧的绿色簇拥着,站在天地之间,万物之上,有一种王者的气势,但却与它周围的一切相依相傍,仿佛所有的生命随时愿意随它旋转轮回,上天入地。

笑声传来,那是一家几代争相立在悬于半空中的古松下留影。老人先照,儿孙辈后照,然后再来个合影。人们选择照相地点,很少与松树合影。因为松树千年常青,而且浑身显现出浓郁的凝重,这股凝重让人们产生了敬畏。因敬畏而远离,人短暂的生命实在承受不起松树的凝重。但现在人们争相与它合影,是因为它古老而娇嫩的叶子太诱惑人了、是因为它天地之间的王者风范太诱惑人了。无论谁站在它身边都是那样的般配,它以它博大的胸襟容纳了所有靠近它的子民。

最早的人类就是在森林里出世,在茂密的森林中孕育、诞生、成长、繁衍、壮大。森林的美,绿、空气给人类带来了生机;森林的品格,大气、坚韧、固守、包容、无私以及森林的吐故纳新、自然从容都赋予了人们。人们带着从森林里所获得一起,一路挥毫泼墨,画着丝绸之路,描绘着男耕女织,更画着人类历史文明的长卷。平凉是古“丝绸之路”北线东端之重镇,素有“陇上旱码头”之称,而它最绿的地方就是崆峒山,你不能不说是崆峒山养育了平凉。崆峒山这个巨大的生命体,永远像母亲一样眺望着、守候着远行的孩子,看着孩子累了倦了,回来歇息。

平台处有一神坛,神坛上供奉的是哪一尊神?没有留意,只留意神坛前供桌边的椅子上斜靠着的一位老人。戴着道帽,道帽下露出满头白发,穿着一身蓝黑色的道袍,道袍外面很随意地披着一件很旧也很现代的防寒棉衣。仔细打量,才看出她是个老道姑。她的脸是黑褐色的,脸上横七竖八满是皱纹,两道细长紧闭的横纹镶嵌在一团乱纹中,偶尔动一下,才让人判断出那时眼睛。因为没牙,嘴巴窝进去。那双抱在一起当做枕头的手如两块老松树皮。来往的脚步声很多,而她却怡然自得、旁若无人地睡着了,抱着两块松木睡着了,睡得很安详。她是谁?从哪儿来?有没有爱人?有没有后辈儿孙?是什么缘由使她甘愿守着这一壁青灯、几柱供香?她来这儿守了多少年?从她安详的睡态上看,她如院边的古松一样古老,她与神坛融为一体,好像有了神坛就有了她。她还得在这儿守多少年?每一个走近神坛前的人,看见她,都不由得放慢、放轻脚步。人们不忍心惊扰她,或是被她所惊扰。俗气十足的脚步不敢撞进她的梦。她的门前就是一方净土,来到这儿,一切都被净化了,所有沾在人身上的俗尘也被洗净了,这一切都源于她窝进去的嘴角里显现出的笑意。睡梦中的她梦见了自己在聆听广成子的讲道?抑或是别的?反正肯定没有人间的名利、权钱吧。

相比与神坛上站立的神像,她更像一尊神。

出了这个神坛,又过一个平院。院子里零散地放着几把椅子,椅子上坐着几个安详的道士。一个眉目过于清秀的道士引起我的注意。她也是个道姑。年纪大约二十一二岁,一头乌发在脑后绾了个道髻。一身宽大的蓝色道袍也掩饰不住她浑身流溢出来的美丽和错落有致的风流。这样的妙龄少女应该正享受着爱情的滋润,而她却来到这座山上,甘愿忍受孤独和寂寞。她又是谁?又是什么缘由使她抛却了一切尘缘,跑到这座山上面对一壁青灯,聆听着山风轻拂着寺庙的角上悬挂的铃铛声?她能走出自己,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多坚强的毅力?对于游人惊奇的目光,她的脸上除了平静还是平静,没有丁点的哀怨和忧伤。

院子里还有很多穿着道袍的人。白须冉冉的老者、脚步轻盈的后生,他们的脸上一样的平静、一样的安详、一样的沉稳。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得到了道没有,只知道他们与神为伴,脸上多了很多禅意。对于他们,我只有无尽的佩服。

下山相比较来说,较为容易。毕竟不再用力。诺大一个山,上去时花了几个小时,下来时很快就走完了。走出这座山,再一次仰望这座山,崆峒山是皇帝修道、悟道、得道的地方。道教在皇帝时候就有了,以后又汲取了老子庄子的道家哲学。山本身就是形象化的教义。山上绿波汹涌、万紫千红、硕果累累;山可以直插九霄,也可以呼风唤雨、滋润万物;山上有了人,就有了灵性,人融在山里,顺应了山,听从了山,才做到了山人合一,无我无私、长生不老。

崆峒山就是崆峒山,它与别的山不同,它有黄帝的巨手轻拂,山中氤氲着道学的精髓,在时代与时代相连,历史与历史的轮回中,崆峒山走在历史的前面,走出了千年的圆。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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